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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Chapter61 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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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真的很聪明, 詹程程不得不承认。

    题目讲完, 詹程程收了书本, 说:“谢谢。”

    她抬头看他, “其实你请不请家教都无所谓吧。”

    再看不出来她就是蠢了,每次她认认真真听课, 而盛星河就在旁边吊儿郎当,不是吃东西就是玩手游, 有一天听腻了还出了房间, 没多久楼下竟然飚出一辆亮黄色跑车,轰一声穿过花园,出了院子大门,可把楼上的詹程程惊住!

    未成年就敢开车!而那车的拉风敞篷、流水线的车身,还是电视里的豪车!

    只有房里的老夫子波澜不惊, 对盛星河的举动司空见惯。

    这也从侧面验证,盛星河根本就不需要补课。虽然他听课常常不在状态,但夫子每次讲的题他都会,而且能举一反三,这绝对是尖子生才有的水平。至于上回抄她试卷, 大概真是懒得做才抄吧, 估计那也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低分,难怪他那会那么生气。

    所以, 他根本不需要请家教, 而他打着家教的幌子, 可能就是为了给她补课,只是他嘴硬不说。

    詹程程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补课费还是挺贵的,像这么好的老师还要交全天的话,一天最少得好几百。

    可盛星河托着漂亮的下巴望天,继续嘴硬:“我怎么就无所谓了?我又不是百度百科,什么都懂,找一个老专家放我身边,万一哪天我也有不明白的呢?”

    詹程程有个不确定的猜测,盛星河这样说话,是不是为了不让她愧疚?

    不是不意外的,在她看来,他漂亮又跋扈,骄傲又自我,少爷脾气惯了。她以为他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可事实上,他未必不懂得尊重与体恤。

    ※

    再下一次来盛宅,就没有先前那么平静了。

    詹程程居然在这里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孙倩。

    孙倩果然跟盛星河住得近,周日的傍晚,她应该是在小区外散步,就遇到了结束补课,准备离开的詹程程。

    盛星河是真不喜欢她,别说让她进屋,连院子的门都不肯开,孙倩隔着院门往里看,一瞧见詹程程,气急败坏地问:“她怎么在这!”

    当时的场景是,詹程程补完课正要走,而盛星河趴在二楼的阳台窗户上,懒洋洋看着下面——他似乎格外喜欢用这个姿势,每次老夫子中场休息,他就趴在二楼窗户上,上半身探出窗外,不知是看风景,还是看窗外的人。夕阳打过来,楼下的人从下往上的抬头,能看到他精巧的下颚。

    孙倩隔着院门气呼呼,盛星河毫不在意,他看了会风景,将视线转移到窗户上,光影将他的身影投影到玻璃上,依稀能照出他的面容,盛星河对着玻璃整整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然后弯弯唇角,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真好看!”

    詹程程&孙倩:“……”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场景詹程程不是第一次见了,都说貌美的人难免自恋,盛星河也不例外,除了矛盾地集身手了得与病态娇弱于一体,他还有顶级的自恋。

    比如平时在学校,两人前后桌,前面詹程程上课听讲,后面盛星河看杂志玩手机打游戏各种嗨,玩就玩吧,如果手机屏幕闪过他的脸,他就会端详自己的面容,由衷地评价。

    “真好看!”

    “好看死了!”

    “看不够啊……”

    “可怕,看谁都不如看我自己……”

    前面的詹程程只想跪。

    可转念想,人家有资本啊,全校能找出几个这么漂亮的人?于是她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现在当着孙倩的面,他还能专心致志的自我欣赏。

    楼下被忽视的孙倩哪受得了,“盛星河!跟你说话呢!她怎么在你家!”

    盛星河这才想起楼下还有个爱慕者,落在窗户上的目光探下去,仍是不紧不慢:“她来我家补课啊。”

    孙倩哪里信,嚷道:“那我也要来一起补。”

    “啪!”回答她的是盛星河把窗子一关,半分情面不留。

    孙倩气的跳脚,幸亏那院子墙够高,不然恐怕她都得翻过来。

    孙倩气走后,詹程程收拾东西也跟着离开。

    今天补课结束的早,不用那么匆忙离开,詹程程第一次有时间欣赏盛家的庭院。

    微风徐来,庭院里秋菊正好,花色清艳,花香淡雅,詹程程目光在花上流连,步伐都慢了些。盛星河见她看的专注,在旁瘪嘴,“土包子!这种菊花没见过吧,可不是人人都养得好的,它是菊花里的一个名品,叫墨牡丹!”

    墨牡丹?詹程程心里纳闷,菊花的品种怎么会用牡丹命名,可再看那花朵的确与众不同,寻常菊花不外乎黄白色及稀罕的绿色,花型一般以素雅纯洁为主,可眼下的花,色泽暗红,大如碗口,花瓣重重叠叠,艳丽至极,真有些像国色天香的牡丹,难怪叫墨牡丹。

    花是有钱人的消遣物,好品种几千几万不在话下,也不知道这墨牡丹身价多少。

    她便看边想,指尖突然一暖,像是被什么温暖之物握住,头一抬,竟然被盛星河抓住了她的手。

    詹程程一惊,本能地要挣脱,盛星河眉一挑,轻喝:“动什么动!你以为我稀罕你啊!”

    他语气是命令的,非常不绅士地将她手扯了过来,盯着她的中指跟无名指端详半天,原来是看着她的伤口。

    他应该早就生出这个念头,只是一直不好行动,今天这场景给了他机会,他一边看一边唏嘘:“小蘑菇,你胆挺肥啊,那天敢救我,你就不怕我把你手指咬断!”

    “怕啊。”詹程程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当没看见,就算要救,也会找棍子。”

    盛星河:“……你敢!”

    听她语气是戏谑,他脸色稍缓,继续去看着她的伤口,那伤口尚未痊愈,留了一个细窄的牙印,血痂仍在,可见当时咬得有多深,大半个月还没好,盛星河似乎过意不去,见詹程程目光还瞧着菊花,伸手便从花园里捞了一把来,竟都是那捧稀罕的“墨牡丹”,“给你都给你!放宿舍慢慢插!”

    詹程程一时没接,盛星河便那样抱着菊花,天边夕阳正好,中式的庭院古韵厚重,花阶处盛星河长身玉立,怀抱着大捧秋菊,夕辉将他的身影投到墙上,那影子妖娆,那花浓艳,花与影如此匹配。

    詹程程觉得养眼,又啼笑皆非,方才他还笑她土,现在又将花都给了她,那么贵重的品种,半点也不心疼。

    盛星河还在得意洋洋:“不用谢,把你那手看仔细了。万一落了疤,谁知道你会不会用这事要挟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詹程程:“……”

    盛星河摸摸脸继续自恋:“女生们喜欢我,不是一种定律吗?难道你心里有其他人?”

    詹程程已经扭头走了。

    ※

    詹程程回到了学校。

    翌日,有另外一个人,关心了詹程程的手。

    那是在下早自习后,陈默安把詹程程喊了出去,就在班外的走廊上,陈默安把詹程程的手托起来,日头下小心翼翼地端详:“怎么还没好,这都大半个月了。”

    詹程程不愿旁人担心,语气放得很淡:“伤口深,所以好的慢,没事的。”

    陈默安递了瓶消炎药,“这药很好的,拿去用吧。下次喂小狗时可得小心了。”

    ——说是盛星河咬的,詹程程还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对外宣称是路上喂小狗时不小心被咬的。

    结果,一说完“小狗”一词,身旁掠过几个身影,一群男孩子们打打闹闹从走廊那边过来,其中一个瘦瘦高高众星捧月的,可不是盛星河。他脚步明显一顿,大概听到了这话,冷笑一声,进了教室。

    詹程程一瞧不妙,这阵子盛星河看似带她补课,关系缓和了一些,可实际上,他骨子里是记仇的。

    果然,等她一回教室,刚刚坐下,屁股上就猛地一阵发麻,盛星河抡起大长腿,直接在后面踢了她凳子一脚,他身子倾过来,贴着她后背阴测测地笑:“詹课代表,谁是小狗啊?”

    詹程程将脸塞进作业本里,“我……我要看书了!”

    盛星河:“呵。”一脸不信。

    他很快转了调,眯着眼睛研究她,“喂,你不会喜欢陈默安吧?”

    姚菲最是瞧不起这种平庸的男生,看都没看他,直接将视线投向詹程程:“詹程程,我有话跟你说。”

    两个女生到了一边。

    姚菲竟然一改平日的高冷,面带微笑的说:“詹程程,咱们俩何必闹那么僵呢,上次不是还在默安面前说好了讲和吗?”

    打完亲情牌她说:“再说了,诗歌比赛跟你压根没关系,到底是谁写的,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是对我、对学校来说,就是大事……这样吧,你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到什么证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给你钱,你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生怕詹程程听不到“钱”字,姚菲把钱字咬得重重的,着重强调:“三千块!”

    三千块对于高中生来说可是大数目,对于詹程程更是大半年的生活费。

    “怎么样?”姚菲以为詹程程有所心动,笑意更浓:“我听说你家也不是很富裕,有了这钱,你可以买新手机、新复读机、新衣服……”她伸出细白的手,摸向自己的衣襟,她的小洋装是厚实的高级雪纺,上面缀以刺绣,再压成细细的百褶裙款,一眼就知布料昂贵,反观詹程程,普通无奇的长袖T恤,棉质,大街小巷几十块钱到处都是。

    姚菲笑,“女孩子都爱美,难道你就不想穿我这种高档衣服吗?我现在就能满足你,一套两套三套都可以,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钱,你说的任何数,我都能接受。”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沓钱,按在詹程程的手上,十六七岁的姑娘,因为家底丰厚,有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与锐气。

    然而詹程程推开了那沓钱,抬眼望她,“一亿!”

    姚菲以为自己听错,“你疯了吧!”

    “没疯啊!”詹程程注视着对方,语气淡淡讥诮,“收买不起就别收买!”

    “是了,姚菲,我就是想告诉你,世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起的,可惜你不懂。真可怜。”

    “你们穷才可怜!”姚菲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看你能找出什么证据!”

    ……

    姚菲走了,但她这一举动让詹程程与刘俊以的心绪更加复杂。

    “谢谢你啊程程,那么多钱你都没要,就帮我……”

    詹程程神色淡然:“有什么好谢的,应该的。”

    “对!”刘俊以得到鼓励,士气大涨,“姚菲越是这样,咱们越是要找到证据,打脸!”

    詹程程眯眼笑,远山眉在流海下弯弯淡淡,好看极了,“应该没问题的,你都发到博客上了。”

    ……

    片刻,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到了网吧,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找了台机子,开机。

    可几分钟后,两人看着电脑页面齐齐呆住。

    现实兜头泼了两人一盆冷水。刘俊以的博客上,那篇诗歌的博文,竟然凭空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

    莫非是服务器坏了?把那篇抽没了?还是当时就没有发表成功?

    刘俊以说:“不会啊,我记得我发表成功了的!千真万确!”

    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弄,那篇博文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两人脑子嗡地大了。

    ※

    翌日。早读时间。

    班主任与政教主任一起进班,政教主任就是专程来看詹程程跟刘俊以的:“你们的证据呢?给大家看看。”

    姚菲跟着侧过头,詹程程隐约看到她在冲自己笑,迎着晨起的朝阳,她秀丽的眉眼写着挑衅,就在等她的证据。

    詹程程心情复杂地看着前面的刘俊以,关于博文无故消失的事,不是他们两个高中生能控制的,但即便没有证据,昨天离开网吧,两人仍然商量好,枪口一致对外,就算没有找到那篇博文,也要把事情的经过跟老师同学说清楚。是非对错,总要继续坚持的。

    她张张口,正准备说话,却见前面刘俊以抢先开了口。

    “老师,同学们,对不起……”

    詹程程一怔,刘俊以的话竟然跟昨天商量的不一样!

    就听刘俊以继续说:“那首诗不是我的。”

    詹程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全班也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本坐在下面带着耳塞吊儿郎当听歌的盛星河都拔了麦。

    台上刘俊以扭头,似乎看了詹程程一眼,但很快将目光转了过去。接着他面向姚菲,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是我嫉妒姚菲同学,我说了谎,我向姚菲同学表示深深的歉意。”

    詹程程瞪大眼不敢置信,指尖都在颤,这个昨天还跟她一起信誓旦旦,说一定找出证据还原真相的人,今天,卑躬屈膝地承认抄袭了!

    刘俊以似乎不敢再看她,一直低着头。

    却是政教主任嚷起来,指着詹程程说:“你还不给我坦白错误!”

    詹程程道:“老师,我没有说谎。”

    “还没有!”政教主任一脸怒容,“刘俊以都承认了你还狡辩!”

    “主任主任……”见对方真动了怒,班主任赶紧打圆场,“詹程程是犯了错,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

    “教育!这样的学生,还教育得了嘛!”政教主任嚷着,“詹程程,念你平时表现尚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对着我,对着姚菲,对着全班承认错误,这事还有回旋余地,不然……”

    政教主任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治理学生的手段十分过激,全班的心都悬起来,江奇脸色担忧,而周蒙则是在下面偷偷拉詹程程的衣袖,意思就是叫她服个软。

    可詹程程看着全班,看着老师、教导主任与姚菲,背脊站得笔直,眼神坚定,吐词清晰,“报告老师!我没有说慌,没有诬陷同学,我所说的,就是事实!”

    政教主任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暴跳如雷,“詹程程!”

    “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诬陷同学,败坏校风,还企图破坏学校荣誉!”

    “现在!”他近乎咆哮,“你给我滚出去!去升旗台下罚站!站好了!直到认错为止!!”

    “不认就给我记大过!!!”

    ※

    深秋的天,苍穹高远,明日当空。

    詹程程站在操场一角的升旗杆下,已经站了一上午。

    操场上偶尔有路过的师生,好奇地对她行注目礼,詹程程动也没动。

    到了下午,有部分学生知道了缘由,说这是高二七班的学生,也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教导主任罚站在国旗架下。

    耳边议论纷纷,詹程程已经听得不太清。

    站了近一天,饿就不说了,双脚痛得厉害,小腿发麻,脚板都痛麻木了。头顶的太阳还明晃晃照着,晒久了,脑袋都发晕。

    有人同情她,但知道是教导主任亲自罚的,没人敢给她说情,都离她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詹程程当做没看到这些人。

    这时,就见操场上远远走来一个身影,詹程程以为是陈默安,但那人在离她五米之外就站住了。

    竟然是刘俊以。

    他远远站住,眼里有愧疚,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昨晚姚菲她爸找到我家去了,我爸妈只是个普通职员,可姚菲家有权有势,手底下好多厂子,我妈刚好就在她厂子里……如果我不答应,我妈就要没工作了,我不能害家人……我没得选……”

    他默了会,突然说,“要不,你就说是你那天看错了,也承认了吧,干嘛要受这个罪!不然学校要记大过……”

    “滚。”冷冷的嗓音打断他,刘俊以不敢置信地看向詹程程。这个一贯温文带笑的女孩,此刻面色冷厉如霜,她吐出那个字,“滚。”

    刘俊以脸色涨红,再待不下去,真的就走了,一眼都不敢多看詹程程。

    ……

    红旗架下,又只有詹程程一个人。

    太阳渐渐隐去,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天色渐渐阴沉,不多时竟飘起小雨。

    深秋的傍晚,雨丝飘到身上,凉凉的。詹程程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又有一人过来,这回真是陈默安,他步伐沉稳,面容清隽,打着一把伞,隔着萧萧雨丝,走近她身侧。

    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看着她。或许,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他了解她,她所坚持的,绝不会动摇,更不会低头。

    叹息一声,他将伞撑到了她头顶。

    青碧色的伞,像雨中绽放的一片荷叶。

    雨还在下,他走了,将伞留在那。

    ……

    陈默安不知道的是,他走后,詹程程并没有打伞。

    她仰着头,任雨砸在自己的脸上,眼睫被淋湿,隔着模模糊糊的水光往外看,是风雨中仍旧飘扬的旗帜。

    多么讽刺,红旗下长大的她们,从小被教育爱国爱党,刚毅正直。然而,正直的人受罚,怯懦的人逃脱,奸妄的人得利。黑白不一定分明,是非不一定公正。

    詹程程抹了一把脸,笑起来,倔强而讥诮。

    隔着操场是教学楼,正处于下课时间。

    学生们在教室里嬉闹,早上詹程程受罚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谁都不会再在意。只有姚菲笑吟吟地看着操场上受罪的人,而她旁边的孙倩却是皱了皱眉,似乎也不喜欢这种场景。

    一组三排跟四排的人,同样脸色不佳。

    周蒙担忧地看向操场,江奇则是骂:“这校主任也是够变态的啊,让人罚站一天还没完哪!妈的,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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