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金达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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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延边的火车，一旦进入自治州地界时，火车里的广播便开始播放朝鲜族韵律的歌曲或音乐，列车报站也开始增加朝鲜语。车到敦化，隔窗望去，不论是站牌还是商店什么的，汉字的旁边就会有朝鲜文字陪伴，朝鲜字左个弯右个圈的很好看。不过，即使车到州府延吉，也没看见几个身穿民族服装的朝鲜族人，若不是满耳充斥乌里哇拉的朝鲜语，我会感觉仍然身在辽阳。
然而，在这里呆长了，我还是感受到了很多的异国情调。
a 清明节的歌舞
在家里，爷爷活着的时候，每到清明节，爷爷总要早早地叫醒我们，然后领着我们这些晚辈人去上坟。离开家门，爷爷便不在说话，如果我们谁话多了或声音大了，爷爷就会威严地咳嗽一声以示警告。走近自家的老坟时，爷爷的脚步明显渐轻，生怕惊着坟里的祖先，我们这些晚辈自然大气都不敢喘。来到坟前，爷爷首先跪下来向祖坟磕头，嘴里嘟嘟囔囔：列祖列宗，玛，讷（玛ma 讷ne ：满语，爸，妈），清明节到了，我领着子孙给你们上坟来了我们在爷爷的身后恭敬的挨排跪着。然后，爷爷用铁锹铲第一锹土，接下来，我们这些晚辈开始给祖坟添土，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在回来的路上，也没有人敢吭一声，在我的家乡，上坟，历来是庄重的事情。
延吉市的南山象帽子，取名帽儿山。半山腰处，布满了成千上万座坟茔。清明节这天，这里成了人的海洋。
朝鲜族人是非常讲究孝敬的民族，清明上坟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年清明，我和三排长去延吉县（现在的龙井市）办事，三轮摩托还没有开到帽儿山腰就被人流堵住了。男人们有的拿着锹镐，有的拎着酒瓶，女人大多数头上顶着个筐。三排长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也难怪，三排长是刚从大连步校分配来的，我在这里呆好几年了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这么多穿民族服装的朝鲜族人呀！
反正也不着急，我把摩托停在路边，索性下车看看朝鲜族人怎样上坟。
男人给坟添土，女人将筐里的饭菜拿出来在坟前摆好，然后一家人按辈份大小一排排在坟前跪着，磕头和我们那儿一样啊！我想转身向摩托车走去，三排长把我拽住了，努努嘴示意我看那边。
噢！女人们开始在坟前的地上铺塑料布，把刚才的供品摆放在上面，男人开始倒酒，一家人团团围坐。我有点发晕，这喝得是什么酒呢？不仅如此，喝了一会有的人开始站起来跳舞，不跳的人坐在那里用筷子敲击碗边奏乐，刚才的庄严肃穆没有了，人们有说有笑。我有点迷糊，拼命眨了几下眼睛以保持清醒，三排长半张着嘴，目光是呆滞的，他看傻啦！
讲究的人家拿来了录音机，或激昂或舒缓的音乐和歌曲响彻帽儿山。坟前可以成为舞台，坟前可以开演唱会，这是什么民族习俗呢？也许是用这种方式告慰先人，活着人生活很幸福？
满眼是舞动的身影“道拉吉”、“阿里郎”的旋律使得帽儿山也动起来了。
“小心！”三排长大叫一声，我踩了急刹车，呀！摩托车差一点开进沟里。
b 辣白菜
每年秋天，连队都要储藏些白菜、土豆、萝卜，这是我们全连人一冬的副食。同时，也要淹上十几缸咸菜，原来主要是淹些萝卜。开展“军民共建活动”以后，我突发奇想，可否请街道的朝鲜族大嫂们帮我们淹点辣白菜呢！司务长高兴得嘴咧成了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说你一天就知道想媳妇了，哪有时间关心连里伙食？司务长拿出一包“小人参”塞给我，我不埋汰他了。
司务长是浙江人，很有经济头脑，为了搞好连队伙食，经济帐都能算到骨头里去，谁想乱花一分钱，门都没有。婚假没到期就跑回来了，进屋第一件事，看帐。上士（给养员）和炊事班长看见他就哆嗦。
我们想明天再去街道请人，司务长已经把三个朝鲜族大嫂领进了屋，用他那夹舌头的普通话大声嚷嚷：“炊事班的，赶快刷缸，赶快刷缸！上士快去买苹果梨”
我们在三位朝鲜大嫂的言传身教下开始淹辣白菜。将白菜剥开，洗净，然后一层白菜放些辣椒面、苹果梨片、少许盐不到两个小时淹好了六大缸辣白菜。为了学到淹制技术，有一缸我们没用大嫂动手，由司务长亲自操作，工序和配料一模一样。可是，几天后我们吃的时候，味道却明显不同。
“差哪呢？我做地怎么就不好吃呢？”司务长手捧笔记本，其实，做辣白菜的程序他已经能背下来了。
我也纳闷，这玩意还有什么邪门气？司务长心灵手巧，差哪呢？
看见司务长抓耳挠腮的样子，我于心不忍。开个玩笑吧，也许还能弄包烟呢！我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老家是在海边吧？”我明知故问。
“是地。”他傻乎乎地看着我。
“鱼民有个规矩，女人不可以上鱼船？”我接着问。
“对地。”
“为什么呀？”
司务长说，那是老规矩了，说是迷信也行，女人不许上船是怕女人身子不干净，弄脏了鱼船不仅打不着鱼，还容易出事，就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这个规矩也没人敢破。
“你知道做辣白菜有什么规矩吗？”我见他上了套便开始唬他。他信以为真，右手开始往兜里摸，一定是准备掏烟呢！我接着说：“淹辣白菜是有规矩的。”
我跟他胡编说干这活必须是女人，而且还得是已婚女人，否则辣白菜就淹不出那个味。我还骗他说他做的那缸辣白菜要不了几天就得坏，男人是无论如何不能淹辣白菜的。
司务长相信了，说那得赶紧吃那缸辣白菜，要不就白瞎了。说完话那只右手也没从兜里拿出来，径直向炊事班走去。
我们全连好几天上顿下顿吃辣白菜，每到吃饭时司务长就向大家作揖，说对不起同志们，为了不浪费，大家克服几天把那缸菜吃了吧！司务长本人几乎饭都不吃，专吃那缸辣白菜。
我的玩笑开大了，事后全连官兵背后骂我，恨不得把我当辣白菜给淹了。司务长把笔记本记的做辣白菜方子撕了。
第二年秋天，司务长早早请来了朝鲜族大嫂，他命令炊事班的同志谁也不许乱掺和，只许给大嫂们搭搭手，淹制辣白菜时，他自己连看都没敢看一眼。
c 缺心眼儿的校外辅导员
参加朝鲜族人的婚礼属于偶然。
那时候，地方的学校都请我们部队的同志做校外辅导员，我是文书，训练任务少，连里让我做校外辅导员。这个工作其实没什么要紧，多的时候每星期去学校一次，少时只有学校搞活动时请我们去。我做辅导员的学校是延吉十中，一所典型的朝鲜族中学。那个时候是十年一贯制，高年级的学生有的比我还大，我那年十九岁。
我是个脸大不知道寒碜的人，但是，第一次和学生见面我脸红了，还臊得满头大汗。那天，班主任朴老师把我领进教室后，要求学生管我叫解放军叔叔，这不扯呢吗！这些大侄大侄女们和我一般大呀！我的窘态引起了学生们一阵哄笑。好在脸皮质量不错，几个星期后我就习惯了。
就我这半斤八两能辅导啥呀，我教他们学军体拳，学生们乐坏了，连女生都对武术那么有兴趣。青春年少，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看见女生爱学，我心里那个美。因此，每次做示范动作时，我总是使出全身力气去做，前扑后摔，弄得自己象个泥猴。如果掌声热烈或女生尖叫，我的精神头就更足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自己连活宝都不如，简直就是个二百五。
不过，让我大冒傻气的是我在学生面前喝醉了。
那天，班主任朴老师结婚，请我去喝酒，连长和指导员说那得去，还让司务长给我拿十块上礼钱。指导员叮嘱我说，注意形象，别弄出丢人现眼的事。
朴老师家我第一次去，班里的学生也都去了，看见他们，我的陌生感没了。朴老师父母一身民族服装，笑得合不拢嘴，老头老太太幸福极了。
有人喊，接新娘的车来了！
一辆挂着红花的面包车停在了门前，朴老师和送亲的人下了车，朴老师西装革履，笑容满面，接亲的和送亲的相互拥抱，整个院子里喜气洋洋。新娘子呢？我傻乎乎地问几个学生，他们告诉我准备看节目吧！
朝鲜族的女人在家里的地位是比较低的，儿媳妇更是如此。但是，结婚这会儿新娘子可要摆谱了，公公婆婆要在车下给儿媳妇跳舞，直到新娘子满意她才能下车，这是朝鲜族人古老的习俗。
朴老师的父母开始跳舞了，一个男人拉着手风琴伴奏，一个女人敲着长鼓，参加婚礼的人有节奏地鼓掌，场面甚是新鲜。十分钟左右，新娘下车了，穿着鲜艳的朝鲜族长裙，漂亮的很；头上蒙了纱巾，可惜看不清模样。我没好意思进屋，新房里的节目没有看到。
那时候，朝鲜族人家办事情是不收礼的，即使收也是象征性的收几角或一两块钱，我是穷当兵的，学生不挣钱，所以朴老师拒绝我们的礼金，我和学生们混了个白吃。
朝鲜族人能喝酒，女孩子也能喝。朴老师出于敬意，请我去陪新亲吃饭，我差点没给他跪下。我还是和学生们一块吃吧，鲜族人礼节多，指导员不让我丢人现眼。然而，接下来我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错误。
我有点装了，象在学生面前练军体拳。这些学生、特别是女学生热情都洋溢了，纷纷向我敬酒，她们和我撞完杯后转过身子干杯，以示尊重。这也是朝鲜族人的礼节，晚辈在长辈人面前不能面对面喝酒和抽烟。一盅装五钱白酒，三十多个学生每人敬我一盅，我喝了接近二斤，指导员的叮嘱早就喝没了，六十来度的“红高粱”烧得我坐在炕上直打晃，新娘子敬酒时我都没看清模样。
第二天，连长冲我笑，指导员冲我瞪眼睛。通信员偷偷告诉我，是一群学生把我送回来的，我把衣服吐脏了，一个女生把衣服洗了。通信员还递给我一个手绢，说是一个女孩子的，留我擦嘴。
天哪！太丢人啦！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我对象发现了这个手绢，我骗她说，是给她买的，她半信半疑。
通往延边的火车，一旦进入自治州地界时，火车里的广播便开始播放朝鲜族韵律的歌曲或音乐，列车报站也开始增加朝鲜语。车到敦化，隔窗望去，不论是站牌还是商店什么的，汉字的旁边就会有朝鲜文字陪伴，朝鲜字左个弯右个圈的很好看。不过，即使车到州府延吉，也没看见几个身穿民族服装的朝鲜族人，若不是满耳充斥乌里哇拉的朝鲜语，我会感觉仍然身在辽阳。
然而，在这里呆长了，我还是感受到了很多的异国情调。
a 清明节的歌舞
在家里，爷爷活着的时候，每到清明节，爷爷总要早早地叫醒我们，然后领着我们这些晚辈人去上坟。离开家门，爷爷便不在说话，如果我们谁话多了或声音大了，爷爷就会威严地咳嗽一声以示警告。走近自家的老坟时，爷爷的脚步明显渐轻，生怕惊着坟里的祖先，我们这些晚辈自然大气都不敢喘。来到坟前，爷爷首先跪下来向祖坟磕头，嘴里嘟嘟囔囔：列祖列宗，玛，讷（玛ma 讷ne ：满语，爸，妈），清明节到了，我领着子孙给你们上坟来了我们在爷爷的身后恭敬的挨排跪着。然后，爷爷用铁锹铲第一锹土，接下来，我们这些晚辈开始给祖坟添土，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在回来的路上，也没有人敢吭一声，在我的家乡，上坟，历来是庄重的事情。
延吉市的南山象帽子，取名帽儿山。半山腰处，布满了成千上万座坟茔。清明节这天，这里成了人的海洋。
朝鲜族人是非常讲究孝敬的民族，清明上坟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年清明，我和三排长去延吉县（现在的龙井市）办事，三轮摩托还没有开到帽儿山腰就被人流堵住了。男人们有的拿着锹镐，有的拎着酒瓶，女人大多数头上顶着个筐。三排长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也难怪，三排长是刚从大连步校分配来的，我在这里呆好几年了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这么多穿民族服装的朝鲜族人呀！
反正也不着急，我把摩托停在路边，索性下车看看朝鲜族人怎样上坟。
男人给坟添土，女人将筐里的饭菜拿出来在坟前摆好，然后一家人按辈份大小一排排在坟前跪着，磕头和我们那儿一样啊！我想转身向摩托车走去，三排长把我拽住了，努努嘴示意我看那边。
噢！女人们开始在坟前的地上铺塑料布，把刚才的供品摆放在上面，男人开始倒酒，一家人团团围坐。我有点发晕，这喝得是什么酒呢？不仅如此，喝了一会有的人开始站起来跳舞，不跳的人坐在那里用筷子敲击碗边奏乐，刚才的庄严肃穆没有了，人们有说有笑。我有点迷糊，拼命眨了几下眼睛以保持清醒，三排长半张着嘴，目光是呆滞的，他看傻啦！
讲究的人家拿来了录音机，或激昂或舒缓的音乐和歌曲响彻帽儿山。坟前可以成为舞台，坟前可以开演唱会，这是什么民族习俗呢？也许是用这种方式告慰先人，活着人生活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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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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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长说，那是老规矩了，说是迷信也行，女人不许上船是怕女人身子不干净，弄脏了鱼船不仅打不着鱼，还容易出事，就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这个规矩也没人敢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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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地方的学校都请我们部队的同志做校外辅导员，我是文书，训练任务少，连里让我做校外辅导员。这个工作其实没什么要紧，多的时候每星期去学校一次，少时只有学校搞活动时请我们去。我做辅导员的学校是延吉十中，一所典型的朝鲜族中学。那个时候是十年一贯制，高年级的学生有的比我还大，我那年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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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班主任朴老师结婚，请我去喝酒，连长和指导员说那得去，还让司务长给我拿十块上礼钱。指导员叮嘱我说，注意形象，别弄出丢人现眼的事。
朴老师家我第一次去，班里的学生也都去了，看见他们，我的陌生感没了。朴老师父母一身民族服装，笑得合不拢嘴，老头老太太幸福极了。
有人喊，接新娘的车来了！
一辆挂着红花的面包车停在了门前，朴老师和送亲的人下了车，朴老师西装革履，笑容满面，接亲的和送亲的相互拥抱，整个院子里喜气洋洋。新娘子呢？我傻乎乎地问几个学生，他们告诉我准备看节目吧！
朝鲜族的女人在家里的地位是比较低的，儿媳妇更是如此。但是，结婚这会儿新娘子可要摆谱了，公公婆婆要在车下给儿媳妇跳舞，直到新娘子满意她才能下车，这是朝鲜族人古老的习俗。
朴老师的父母开始跳舞了，一个男人拉着手风琴伴奏，一个女人敲着长鼓，参加婚礼的人有节奏地鼓掌，场面甚是新鲜。十分钟左右，新娘下车了，穿着鲜艳的朝鲜族长裙，漂亮的很；头上蒙了纱巾，可惜看不清模样。我没好意思进屋，新房里的节目没有看到。
那时候，朝鲜族人家办事情是不收礼的，即使收也是象征性的收几角或一两块钱，我是穷当兵的，学生不挣钱，所以朴老师拒绝我们的礼金，我和学生们混了个白吃。
朝鲜族人能喝酒，女孩子也能喝。朴老师出于敬意，请我去陪新亲吃饭，我差点没给他跪下。我还是和学生们一块吃吧，鲜族人礼节多，指导员不让我丢人现眼。然而，接下来我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错误。
我有点装了，象在学生面前练军体拳。这些学生、特别是女学生热情都洋溢了，纷纷向我敬酒，她们和我撞完杯后转过身子干杯，以示尊重。这也是朝鲜族人的礼节，晚辈在长辈人面前不能面对面喝酒和抽烟。一盅装五钱白酒，三十多个学生每人敬我一盅，我喝了接近二斤，指导员的叮嘱早就喝没了，六十来度的“红高粱”烧得我坐在炕上直打晃，新娘子敬酒时我都没看清模样。
第二天，连长冲我笑，指导员冲我瞪眼睛。通信员偷偷告诉我，是一群学生把我送回来的，我把衣服吐脏了，一个女生把衣服洗了。通信员还递给我一个手绢，说是一个女孩子的，留我擦嘴。
天哪！太丢人啦！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我对象发现了这个手绢，我骗她说，是给她买的，她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