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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的花已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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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五一回妈家,妈突然对我说:“韩淑爱得绝症了,可能活不过俩月,哎!”然后妈象做错了事似的背对着我,小声嘟囔道:“在矿医院呢,你去看看她吧。”

    兰河从大黑山淌下来便被白砬子岭挡住了,河水只好顺着山岭呈九十度拐角向地势低的东方流去,日积月累,这儿就形成了一个方圆二十多平方公里的冲积平原。在河的拐角处,依山傍水有一个村庄,由于该村姓韩的人家多,故起名叫韩家崴子。

    那是一个离城市一百多华里,离矿区铁山镇也有十多里路的边远山村。由于远离闹市,交通不便,韩家崴子就象森林里的芍药花,静静地开放,吐露着暗香。

    我和韩淑爱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农村孩子。我们两家只有一道之隔,从屋里撇石头可以轻松打到她家窗户。一直到我十七岁参军离开这里,我和韩淑爱几乎天天都能见着。

    韩淑爱大我一岁,属于典型的朝鲜族姑娘,在人群里特别是大人面前,她总是表现得那么腼腆,温顺得象个听话的小猫。背着人,比如就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一会象姐姐似的管着我,一会又象小妹妹似的粘呼我,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淘气极了。从小我们俩就喜欢在一起玩,那时她妈和我妈还说过笑话,说等我们俩长大了她们结亲家。我小时候明白事晚,听了觉得好玩,而韩淑爱听后脸总是红红的,然后半天不吱一声。

    十二岁读小学的时候,我是学校短跑冠军,那年五月份,正好赶上镇里召开体育运动大会,我不知道自己乱吃什么了,肚子疼的厉害。不要说跑,就是走都走不了。老师着急,等我为学校拿分呢。我着急,在全镇人民面前表现的机会没了!我蹲在操场上直哭,当然不是疼的。就在这时,韩淑爱气喘嘘嘘地跑来了。她给我一粒小米大小黑药丸让我吃下,别说,吃下去不一会肚子真就不疼了,我不仅正常参加了比赛,还轻松夺得了冠军。

    事后我才知道,韩淑爱知道我肚子疼后,一口气跑着往返二十来里路专门回家为我取来了药,她拿来的药学名叫鸦片,俗话叫大烟膏。当然,事后我们的父母也知道了,她还挨了她妈一顿痛打。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种大烟是绝对不允许的,轻者农村大队要办班教育,重者也许会定为现形反革命。当然,那时候人们偷偷种大烟绝不是为了制做毒品,因为大烟本身又是一种药材,生活在山沟里历史上就缺医少药,遇到剧烈的病痛,比如胃痛、癌症晚期什么的,少量吃一点大烟可以起到止疼做用。所以,那时候山里人种大烟的本意是为了获取药物,炼制烟膏是为了治病。至于大烟属于毒品,常用会上隐,大人们也是非常清楚的。好在这件事只有我们两家知道,她为我止疼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几天以后,我才看见韩淑爱,她被她妈打得挺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我妈和我说了,她妈是用棍子打的,打完后她没哭而她妈却哭了。她妈还一直向我妈道歉,说该死的丫头差一点害死了我妈的儿子。不过,当时我妈也对我说:“淑爱为了你挨打真是屈,可是这个丫头的胆子也确实太大了呀!大烟吃不好要死人哪!”我感觉我妈当时的感情是复杂的,说不好是埋怨,也说不好是心疼,也许是无奈吧,整个晚上不住地唉声叹气。

    但是,可能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我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韩淑爱在我眼睛里不再是个淘气女孩,我开始朦朦胧胧对她有一种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向往。

    二

    山区不同于平原,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近入三月,城里的扬树叶快有鸡蛋大了,而那里的映山红花才吐出粉红色,一蔟蔟,一片片,这时,大山便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含情脉脉地看着春天,脸上泛起了红晕。

    大山随着季节的变换绿了又黄,黄了又白。我和韩淑爱也一天天长大了,她由天真烂漫的女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而我则越长大越没出息,说话的声音变粗了,嘴巴上还长出了两撇黑乎乎的绒毛。这,当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随这年龄的增长,我和韩淑爱之间的关系变得生疏了,不仅平时不再象往常那样在一起玩,就是偶尔相遇说的话也少了。我感觉看见她就不好意思,也感觉她总是躲着我,尤其躲避我的眼神,那时的我对此很迷茫。

    当然,对于一个半大小子来说,我的心思不可能整天放在她身上。我每天除了在爸妈的严厉监督学习文化课外,剩余时间就是练习武术。因为查拳和短棍是我们家的祖传,男孩子只要身体正常,不仅要学会,还要练好。我可能对武术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用我爷爷的话说,我们家三代人就属我练得最到家了。我妈对此总不以为然,当我爷爷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经常嘟囔我说:“练那玩意是顶饭吃还是将来长大能找个好工作?”

    我理解我妈,我们家本来是在城里住的,借了我爸走资派的光才搬到了农村。曾经在城里一个工厂当过会计的妈妈,喜欢算盘上那一道道珠子,她早就厌恶了土地上那一条条地垄沟。随着我在镇里读中学,妈妈开始为我做大学梦了,因为就是这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

    说实话,一方面是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一般,一方面是我对文化学习的悟性太笨,特别是那些外国字母,我怎么看怎么象一排排涌动的虫子,不仅眼睛疼,看时间长了还直门恶心。对此,老师说我偏科,我妈骂我脑袋缺根弦。“你看前屋的韩淑爱,门门功课都好,谁说女孩子越大越笨,胡扯!”

    我妈说的没错,韩淑爱和我同班,她的学习成绩在我们同年级里都是属一属二的。我也纳闷,她平时上课也不怎么注意听讲啊,可轮到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而我,即使发挥最好时也没有进过前十名。我有时候甚至想,韩淑爱不是躲着我,是不爱搭理我。因为我不只一次看到她和班里学习最好的男生金哲的话越来越多,有时候竟然用我们听不懂的朝鲜语交谈,这不是公开背着我吗!我那时真想削金哲一顿,只可惜没找着理由。

    但是,不久以后,我就结束了对他们俩关系的嫉妒,因为他们俩的原因,我不得不提前结束学生时代的生活。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是坐火车,所以最羡慕的人是火车司机,长大开火车是我那时候唯一的理想。可是,我们家既没有干铁路工作的也没有矿山工人,我对我的理想既憧憬又心里没底。为此我经常羡慕我们大队青年点的下乡青年,因为他们大都是镇里矿工的子弟,只要他们抽回城,他们哪个人说不定就有机会当上火车司机。

    羡慕是嫉妒的孪生兄弟,羡慕久了,我便产生了愤恨。我恨我爸为什么不是矿山工人,我恨我妈为什么不把我生在矿山,我恨那些下乡青年为什么总在我们面前神气十足地得瑟优越感。我生气,气得鼓鼓地。终于,我有了出气的机会。

    那是一个初春的中午,我正在教室里趴书桌上睡懒觉呢,班里的一个女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韩淑爱他们让人打了,是青年点里的下乡青年。我急忙跑了出去。原来,韩淑爱上街买东西,金哲非要陪着去,在饭店门口遇到了几个喝醉酒的下乡青年,几个人见韩淑爱和金哲并肩行走,便上前挑逗,结果,金哲很快被他们打跑了,几个人开始调戏韩淑爱。

    那个时候正好流行南斯拉夫电影,精彩的拳击格斗场面总是让我激动不已。别说几个醉鬼,就是他们清醒着我也没把他们几头烂蒜放在眼里。我没用嘴讲理,我用拳脚说话。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我保卫了韩淑爱。我拉起了已经吓傻的韩淑爱转身就走,我身后是几个躺在地上痛苦万分的坏蛋。

    我的英雄事迹很快传开了,我的英雄行为让刚刚摘掉走资派帽子的爸爸惊恐万分。我不能再在镇里的中学上学了,谁都相信那些人过后肯定得报复我。我妈认为我是坏小子,会发展成流氓。我爸认为他刚刚平反,这不仅仅是给他上眼药问题,将来一定会给他惹更大的祸。也正好赶上那年春季征兵,我爸破例为我走了后门,让还不够当兵年龄的我穿上了军装。

    “是我连累了你。”事后,韩淑爱不只一次的对我说。她还说:“那天就怨金哲,那几个人以为我们俩搞对象呢,所以挖苦我们,可是,金哲却跑了。”

    “你们俩真会搞对象吗?”在我当兵临走时,一天傍晚,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韩淑爱。已经很长时间没用小石头子打她家窗户了,那天也是最后一次用这种方式约她出来。

    “你瞎说什么呀?真是的!”我的话似乎让韩淑爱感到不安,她委屈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两眼一直看着地面,两只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襟,那情景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以前也是不敢正眼看韩淑爱的,和她四目相对总是心慌。而那天,这种感觉却一点也没有,我倒觉得眼前的韩淑爱是那么的可怜,柔弱得象我的小妹妹,男人的豪气顿时让我热血沸腾,我直视着她对她说:“谁再敢欺负你告诉我。”然后我们再没说一句话,隔了一会,她突然哭了,双手捂着脸跑走了。

    在欢送新兵的站台上,我在人群中试图找到韩淑爱,但没有看到。当列车徐徐驶出车站时,隔着车窗我突然看见人群中跑出一个人在追赶火车,手里摇着一把粉红色的映山红花,啊!是韩淑爱。

    我赶忙将头伸出车窗,拼命地向她挥手,然而,随着火车的加速,韩淑爱在我的视野里很快消失了。

    三

    七九年的春天是个令所有中国人都扬眉吐气的春天,南方打响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北方我们严防苏联。这个季节对我来说是难以忘记的,参军不到两年就赶上了战事,这是一个军人最难得的机遇,因为军人的浪漫属于战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才是军人崇高的荣誉。然而,短暂的战备很快结实了,我所在的部队从边境撤回了营区。

    “文书,电话!”一天早晨,刚吃完早饭,通讯员说营区门岗打电话找我。

    “文书,有个姑娘找你。”门岗哨兵说。

    “什么?哪来的姑娘啊?”我有些发楞。

    “她说她叫韩淑爱,从你们老家来的。”

    怎么可能呢?放下电话,我一溜小跑来到了大门口。

    不是韩淑爱是谁呢!她穿着一件半截泥子大衣,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站在大门外,脸上有些疲惫,看见了我,眼睛里泪光闪闪。

    原来,紧张的战备让她担心到了极点,她是专程从老家来看我的。

    我和韩淑爱从火车站分别后,我们曾经通过两次信,后来我妈知道了便来信制止我,一方面不同意我们这么早谈恋爱,一方面韩淑爱正在读书,准备来年考大学,怕影响她。这样,她以后又给我来几封信我也没回,我觉得我妈的话是对的。随着我们家搬到了镇里,两家接触少了,我和她也一度失去了联系。期间,部队生活的耳熏目染,使我逐渐明白,少年的生活结束了,我已经成为了一名战士,战士就是大人,大人就应该严肃地对待大人的事。比如就韩淑爱来说,如果她真的考上了大学,做为一名小兵,和她处对象显然身份是不配的。她因此而走出大山,她应该有与自己身份相配的丈夫。韩淑爱的学习成绩是优秀的,她即使考不上大学但考进中专是没有问题的。由此,我的刚刚点燃的爱情火苗逐渐熄灭了。

    但是,韩淑爱来了,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有些手足无措。

    战友们用羡慕的眼光和真诚的掌声欢迎韩淑爱,对此,我的心里却很矛盾,我只好用同学加邻居的关系把她介绍给战友们和连首长。大家会心的笑则让我象自己撒了什么天大的谎。但是,最后我还是以这钟关系把她送上了返家的火车。

    火车早已经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韩淑爱的音容笑貌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你真长大了,个头也高了。”

    “我来看你你们家不知道。”

    “不给我写信是工作忙吧!”

    “你说我下步考什么学校好呢?我想当老师”

    我在站台上徘徊,感受着分别的痛苦。我想,当初韩淑爱送我时,手捧着映山红花追赶火车时,和我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我抬眼看天,天是浅蓝色的,没有一丝云朵;我又放眼看山,我才发现起伏的山峦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绿色,春天真的来了,静悄悄地来了。

    我那时不懂,难道分别的痛苦和思念的折磨就是爱情吗?

    转眼到了夏天,韩淑爱来信告诉我,她已经被省城的一所师范学院录取了,同时,她还告诉我金哲也考进了那所学院,从信的字里行间,我看到了她因金榜题名所带来的喜悦。

    鸣蝉的叫声听不到了,营区操场边杨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远处的天边响起了滚滚雷声,要下雨了,这个夏天太热太闷!

    我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了,我开始给她写信:  

    淑爱:

    山里人的理想是过上好日子,山里孩子的梦想是过城里人的生活。随着你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你的梦想开始成真了。

    做为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我,我真心地祝福你,也祝福金哲,我相信,你们会有一个美好的生活归宿和辉煌的前程的!你说我长大了,你不是也长大了吗!就让我们用大人的心态去理智地看待问题吧!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窗户纸”还没有捅破,就永远不要捅它吧!让我们彼此留点秘密,我们的友谊会更加纯洁

    我在给她写信的同时,也给我妈写了一封信,因为我妈此前曾来信告诉我说,家自从搬到了镇里后,组织上给她安排到矿山工作了。一个副矿长和我爸爸关系很好,我妈看好了副矿长的女儿。我妈信里说,姑娘虽然没有韩淑爱淳朴老实,但家庭条件好,副矿长答应我退伍后,安排工作的事他们家包了。

    可是,那时候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火车司机的理想。有的,只是火车,那列载着韩淑爱返家的火车。我明确告诉我妈,先等等吧,因为我还年轻,我现在最爱的是我们绿色的军营。

    四

    失落会让人沮丧,失落也会给人动力。在我几次退掉韩淑爱从大学给我的来信后,我和她的联系彻底中断了。我妈夸我做得对,象个男子汉。我也全身心地投入到部队的工作中去,训练场上当尖兵,文化学习做模范,我因此连续两次荣立了三等功。我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第二年夏天,在我入伍第三年的夏天,我人生步入第十九个年头的夏天,经过部队的推荐和自己的努力,我如愿的考入了军校,这就意味着,三年后我将成为穿着四个兜军装的军官了。

    军校的录取通知书让我突然想起了韩淑爱,那个熄灭了的火苗又点燃了。

    然而,我收到的只是一封封退给我的信,信的背面只有一句话: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生活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误会往往会改变事实的本质。几年以后我才知道,因为我的“窗户纸”理论已经让韩淑爱产生了误会,并为此伤透了心。她坚定地认为:我变心了。

    那年,我去军校报到的途中,我顺道去了韩淑爱所在的学校。我不相信她会这样绝情,再说我也应该看看她的!可是,眼前的情景告诉我,我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

    她和金哲几乎是相拥着向我走来,她看我的眼光是陌生的,客气的话语让我后背直冒凉风。我也看到了她的笑是很勉强的,看我的目光是游离的,周身上下透露着敷衍,不!好象还有什么,我当时形容不上来。她身边金哲的笑容是灿烂的,满脸洋溢着胜利者的自豪。

    我还能说什么呢?在通往军校的列车上,我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在卿卿我我,他们幸福得有点目中无人。看见他们,想着韩淑爱和金哲,我突然决定到军校后要给妈妈写封信,我想起了副矿长的女儿,我的心有点乱。

    其实,现实生活绝不是文学作品,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成分,生活有时候也是很有规律的,就象四百米赛跑,跑了一圈后,由起点又回到了终点。几年以后,韩淑爱和金哲双双毕业回到了镇里的中学教书,可是他们却迟迟没有结婚。听我妈说,韩淑爱对金哲不冷不热的,当时甚至不承认金哲是她恋人。女人哪,永远是男人读不懂的书!

    我从他们学校和她分手后,再没有看见过她。也许是我妈怕我和矿长女儿产生变故,不论是我探亲回家还是与妈妈往来信件,我妈都不让我再接触韩淑爱。我妈说得也对,人应该有道德和责任,和韩淑爱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能再藕断丝连。

    但是,初恋是不会忘记的。我心里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刻意回避,可我妈和她说的话就象一座大山已经把我厚重地压实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一切应该归咎于命运,人怎么能与命运抗争呢!

    我得承认,副矿长的女儿就是不同于农村姑娘,和韩淑爱比,这个叫周丽娜的姑娘也许是得到了家庭的熏染,人很开朗大方,只是热情里透露着傲慢。当时我想,这也许是城里姑娘、干部子女特有的表象吧!

    我以一个连长的身份配她绝没有屈了她。在一个金秋的日子,在爸妈心满意足的目光中,我和周丽娜走进了洞房。

    时间不长,我听说韩淑爱和金哲也结婚了。不过,那时我已经赶回了部队。

    然而,生活有时候就是戏剧,情节的曲折往往超出人们的想象。我的婚姻经过十五个春秋后结束了。开始,周丽娜忍受不了长期分居的生活,由于我坚持不转业,她又坚决不随军,我们之间就产生了隔阂。长期的军旅生活已经使我深深地爱上了军营,我不知道离开部队我还能干什么。还有,那时部队已经搬进了城市,工作和生活条件都有了明显的改善,只要她随军,不论是部队还是驻地地方政府都会给她找到适当的工作的。

    我的话她就象没有听见,就在那时,出国潮开始了,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国外。

    周丽娜终于走了,在她飞往法国的一个星期后,我决定把正在读中学的女儿接到部队这边来读书。孩子从生下来就很少和我在一起,缺少父爱的孩子是可怜的,现在她妈妈又离她而去,她幼小的心灵需要抚慰啊!我无论如何得尽尽做父亲的责任了。

    我妈把我女儿送到了部队。从妈妈嘴里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金哲也出国了。我妈说,韩淑爱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们两口子关系也一直很僵,不知道金哲去韩国还能不能回来。

    五

    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和伙伴们来到兰河边正准备下河游泳,突然水里有人喊救命。我顺声望去,是韩淑爱在喊,我毫不犹豫的跳下河去。然而,我却在水里怎么也找不到韩淑爱,我急的呛了几口水,梦也醒了。

    女儿在老家的时候,正好在韩淑爱所在的学校读书。一天,我和女儿说到韩淑爱时,女儿对我说,韩淑爱总不让叫她老师,让叫姑姑。还经常偷偷地给女儿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对女儿的学习也抓得很紧,同时,背地里总是向她打听我这打听我那,然后又总是告诉女儿不要当任何人说,特别是不能说打听我的事。女儿还对我说,韩姑姑好象不喜欢奶奶,每次看见奶奶都躲着走。

    我家居住的铁山镇虽然现在升格为城区了,但由于人口较少,人与人之间并不很陌生,而且,韩淑爱工作的学校离我妈家不足二百米,我妈和韩淑经常遇见是可能的。可是,韩淑爱为什么要躲我妈呢。

    我这次探家既不是女儿想爷爷奶奶了,也不是我想家了非要回来看看。自从我妈把女儿送来走后,我就开始对韩淑爱放心不下,因为我确信金哲不会回来了,韩淑爱也不会去韩国。另外,我妈还说韩淑爱的父母已于前两年因病先后去世了,现在,韩淑爱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于是,我心里就有一个莫名的冲动,耳畔总是响着自己当初的那句话:“谁再敢欺负你告诉我。”

    “韩淑爱怎么病的?绝症是什么意思?”听完妈妈的话,我心里一惊。

    妈又叹了一口气说:“说是子宫癌,晚期了。”

    过了一会,见我没有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她的衣柜里拿出了一封信,妈说:“这是韩淑爱给你的信,本来她不让我现在交给你看的,苦命的孩子啊”

    信很厚,一定很长。妈妈默默地走出了房间,我拆开了信:

    虎子:

    我还是叫你的小名吧!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给你写信,只不过多数时间里是在心里写,因为我总是忘不了我们的少年时光,那时候多好啊!我们一起玩,一起上学。你知道吗?看不见你的时候,我经常盯着我们家的后窗户,盼望你能打来一粒石子。你的淘气,你的顽皮,哪怕你在欺负我,都是那样令我高兴!

    你为什么给我写那样的信呢?你不明白我的心吗?你为什么那样绝情地把我的信退回来?因为你参军了,穿着神气的军装;因为你父母官复原职,你家搬出了农村你就可以突然变心吗?开始我不信,开始后来我为此大病了一场。

    你知道金哲一直追我的,可我的心已经容不下他了。即使你和矿长女儿订了婚,我仍然在做我们之间甜美的梦。当我亲眼看见你真的结婚了,我的梦却依然在继续。我们之间究竟差什么?是身份和名利吗?你让我伤心,让我气愤!虎子,我初恋的虎子已经不属于我了,然而你却带走了我的心。

    你还记得你参军走的那天早晨吗?由于心情慌乱,我半天才想起给你采花,可是,我从山崖上摔下来了,我可能昏迷了好长时间,可醒来后我发现,我手里依然紧紧地攥着采来的花。我是忍着疼痛跑到车站的,可是我没有看到你的身影。我把花拿回家插到了瓶里,我渴望花开得更长些,但是花还是谢了。我从此就经常登上山岗,面向你当兵的北方,我对你小声说,对你大声喊:今年的花谢了,明年还会开。

    金哲就是不出国我和他也不会过长的。说来也是我对不起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睡在他身边的女人原来一直和他是同床异梦。我不是不生育,是不想和他生,我背着他大量地吃药,吃到现在我也算有了报应。

    你和周丽娜离婚才使我明白,我们原本应该是一家人啊!我们那时为什么那么傻?就因为我们那时候年轻吗?不!不是的。都因为我们的自尊心太强啦!还有什么呢?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我至今后悔为什么在学院里和金哲在你面前演戏,背地里想着你,见了面又冷落你。现在应该说我对不起你呀!

    人到中年,梦醒时分。一切现在都晚了,我现在也不在怨恨你妈,我现在只相信命运。

    我已于一个月前和金哲办完了离婚手续,这是我这一生对不起的另一个男人。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我告诉你妈等我死后再把这封信交给你,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走进了天国的大门。我给你写信只有一个目的,算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你到坟上看看我吧,给我采一束映山红,我知道那时候花已经谢了,可是来年她还会开放的呀!

    别了,今生无缘。再见!愿我们来世相逢吧

    我的泪水打湿了信纸,在隔壁房间的妈妈已经哭出了声音。

    我下楼向矿医院跑去

    “谁再敢欺负你告诉我!”

    “谁再敢欺负你告诉我!”

    韩淑爱啊!难道病魔就敢欺负你吗?

    不!我的亲人哪!我回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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