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小说网 > 今萍嵋 > 第95章 镇府盼得大象归,沈推官仗义办奇案

第95章 镇府盼得大象归,沈推官仗义办奇案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海娜小说网 www.hainazuche.com,最快更新今萍嵋最新章节!

    在镇江府闹的沸沸扬扬的“大象失踪案”终于在第三天告破,据说是大象在外面玩够了,自己回去的。可是驯象人从失踪大象粪便食物残渣里查看的结果并非如此,里面有许多水果的渣渣,现在是大明的二月,草木才刚出新叶呢,在野外根本就没有果子可以吃,明显是被人投喂的,而且从失踪大象懒洋洋的吃相来看,这三天大象的伙食应该很不错,没有饿过肚子。

    驯象人心中有疑问,但也没法子,暹罗、北大年、日本三国使团在镇江府滞留太久了,再拖下去,恐怕要耽误进京的路程,横竖大象安然归来,此事便不了了之,镇江府驿站的驿丞就像送瘟神似的将这些人送走——人数实在太多,再住几天驿站就要吃垮了。

    使团走了,镇江府的人却津津乐道,议论此时,说小白象是天降祥瑞之物,肯定是镇江的土地爷也觉得稀罕,施了仙术将大象请过去玩耍,耍够了才放小白象回去。

    五天后,沈老太太乘坐的三层大官船经过此处,入夜在港口榻房投店时,几乎整个榻房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沈老太太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杵着拐自己走动了,听到人们谈论大象,老太太和颜悦色的说道:“以前和你们祖父做海商的时候,我们也去过暹罗国,看过象舞,一群大象披红挂绿,跟着驯象人挥着长鼻子跳舞,真是有趣,这次到了京城,说不定也能看见象舞呢。”

    自从四妹妹沈今竹瞧瞧在鸡鸣寺出现,沈韵竹悬心三年的心事了结,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身轻如燕,加上祖母一天好似一天,她的心情更好了,笑道:“托您的福,我也能到京城一饱眼福了。”

    沈老太太说道:“万物皆有灵性,你别看大象粗壮愚笨,其实聪明着呢……”

    老人家和孙辈们谈笑风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沈大奶奶王氏手捧着一个古朴的鸡心白玉佩,从明日就要从镇江入京杭大运河,一直北上,就是京城——那个人就葬身于此,当年惊采绝艳、享誉高密的少年才子,就只剩下一坛骨灰,一个年少定亲时的玉佩了。

    自从三年前心腹管彤将这个装着玉佩的骨灰坛送来金陵城,牵挂了几乎半辈子的人终于有了音讯——哪怕已经死了好久呢,看见玉佩的那一刻,被旧情往事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氏已经死了,一个安于现状、接受现实的王氏重生了,拖了近六年的病症几乎是不治而愈,骨瘦如柴的她半年就恢复如初。

    都说心宽体胖,若不是今春开始张罗长子的婚事,并物色女儿说亲的人选,整日忙忙碌碌,恐怕是要发福的。正当王氏喜气洋洋给儿子修缮新房时,祖婆婆突然病情加重,要吵嚷着去京城,王氏是当家主母、又是嫡长孙媳妇,当然要同去,看着祖婆婆日益灰败的脸色,王氏觉得老人家的身体可能熬不到儿子成亲那天了,恐怕要先办丧事,儿子是重嫡长孙,是要守三年重孝的,婚期也要延到三年以后,想到这里,王氏就没有心情筹备婚事了。

    为了以防万一,王氏悄悄命人备了举丧用的孝服幔帐等物装进了箱笼,一来是冲一冲,说不定有转机,二来若老太太当真熬不过了,办起丧事来也便宜,不至于当场抓瞎,惹人笑柄。

    王氏用手心磨蹭着鸡心白玉佩,心一横,将这个寻找了半生、花费无数银钱、甚至不惜贪墨小姑的

    嫁妆,引发她和沈韵竹姑嫂反目的玉佩扔进了滔滔江水。你死了好久,以前的我也死了,这三年我已经很少想你、想起以前在高密的年少往事,只想着家务琐事,儿女婚事,我只是一个整日家长里短、期盼着含饴弄孙的的普通妇人。我不配再拥有这个玉佩了,就让它永远沉睡在江水中,陪伴着早就沉睡的你吧。

    在上京的路途中,王氏解开了困扰多年的心结。而此时此刻,沿着长江往西,湖广布政司的荆州府

    就在长江边上,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头裹着蓝布帕子、浑身上下均无一点金银首饰、村妇模样的中年妇人从客船上了岸,此时夕阳西下,城门即将关闭,就听见守门的军士敲着铜锣,用荆楚方言叫道:“要关城门鸟,快咔走撒(快点走)!我们还要回克七饭(回去吃饭)!”

    妇人赶紧快步走着,顺着人群涌进了武昌城,刚进门没走几步远,就听见城门轰然关闭,妇人沿着宽广的街道往前走,四顾寻找着什么,最终在一个街边挂着代写书信状纸的小摊前停下脚步。

    摆摊的是个老秀才,见生意上门,他殷勤的问道:“这位妇人,是要写家书吧,写一张纸,五文钱。”

    那妇人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是要写状纸。”

    老秀才说道:“状纸就贵了,写一张纸要三十文钱——你莫要嫌贵,若找诉师去写状纸,至少要收一两银子的。”

    那妇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半旧的丝帕,从里头拿出两文钱递过去,说道:“都是不是,我想借用一下您的笔墨纸砚,自己写状纸。”

    “不行不行!”老秀才连连摆手说道:“我摆了几十年的摊了,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生意!”

    那妇人行了一礼,说道:“求您老通融一回,若不是被逼走投无路,谁会孤身上衙门告状呢。小妇人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了,我一介妇人,总不好露宿街头,伤了名节,仅有的一点点钱财要留着投店住宿。”

    老秀才见着妇人说一口流利的北方官话,举止娴雅有礼,脸颊手指细白,不像是做粗活的农妇,难道是落难的官家女子?

    “这两文钱就算了,纸笔就在这里,你拿去写吧。”老秀才起了怜悯之心,让出座位来,还在砚台里添了一点墨汁,妇人行礼谢过,说道:“将来小妇人若有翻身之日,定会报答老人家。”

    妇人取了一支猪豪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在一个荷叶笔舔处顿了顿,执笔写起了状纸,是一手

    漂亮的簪花小楷,可是状纸的内容却异常残酷、触目惊心!

    状纸写到一半,基本交代了前因后果,老秀才回过神来,说道:“你要告自己的丈夫、公婆?你可知无论什么缘由,只要妻子告丈夫和夫家,要先挨五十板子,衙门才会收状纸?”

    妇人笔触一顿,说道:“想当年我山东高密戴氏,也是世代簪缨是望族,后因堂伯父性格耿直,导致灭门大祸,我因是出嫁女,侥幸逃生。这些年丈夫长年游商在外,甚少回来,我虽未给夫家生下一男半女,但是纺织针线一日不曾停歇,在家孝顺公婆,将一对小姑小叔抚养长大,在村里有贤德之名,可是丈夫为了给外室名分,污蔑我与村里一个傻子通【奸,公婆与他同流合污,将我关在柴房里,两日后就要开祠堂,将我浸猪笼溺死。小姑小叔还算有点良心,偷偷把我放出来,要我远走高飞,从此不踏入荆州之地半步,可是——”

    妇人强忍着眼泪说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怕死,人固有一死啊。可是我们戴家的名声会受到牵连,若戴家的名声被我玷辱了,死后怎么有脸在地下和亲人团聚呢?比起这个,皮肉之痛不算什么的。”

    妇人提笔继续写状纸,老秀才惊讶的发现,这妇人文采是不错,而且基本遵循了行间状纸十段锦的写法,笔语、缘由、计由、期由、证由等皆面面俱到,像是各种老手似的,不由得发问:“你们戴家以前是做推官的吗?”

    妇人摇摇头,却面有骄傲之色,“我堂伯父官至兵部侍郎,正三品的京官。我父亲在时是太仆卿,管着马政,是朝廷九卿之一呢。可是后来——”

    妇人轻轻一叹,说道:“家族蒙冤,遭遇灭顶之灾,我这个幸存的出嫁女学会了写状纸,四处喊冤,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夫家害怕被牵连,干脆举家迁回了荆州老家,丈夫科举屡次不中,干脆走了商道,公婆那时辱骂我是丧门星,恐怕就从那时候起,他们就起了杀心吧。我以为在家里终日纺织针线、教养小叔小姑、孝顺公婆就能有立足之地,没想到退让隐忍还是不够,他们要朝我身上泼脏水,污蔑我是淫【妇。我戴氏品行高洁,如何会与一个终年流着鼻涕的傻子通【奸?”

    “夫妻几十年了,丈夫每次行商回来都谢我照顾家里,替他孝顺父母,可没想到他早就在外头娶了外室,已经儿女成群,他养着外头一大家子,回来却告诉我没赚到多少银子,要我勤俭持家!呵呵,我真傻啊,居然相信了,还把节省下来的银子都交给他,要他在外吃饱穿暖,莫要生病了。”

    “我们高密戴家书香门第,名节比生命还要重要,他们可以杀我打我,却不该抹黑我们戴家的名声,我要告他们,荆州衙门若不肯收状纸,我讨饭都要去京城敲登闻鼓鸣冤……”

    妇人写完了状纸,再次道谢离开了。次日一早,妇人拿着状纸敲响了县衙的大鼓。衙役匆匆看了一眼诉状,也很是惊讶,他将妇人引到一个大堂处,命她跪下,不一会,一个穿着道袍的推官走进来了,衙役说道:“你今日运气好,这是我们衙门掌刑律的沈推官,铁面无私,号称沈青天呢,你有何冤屈,且向沈推官一一说来。”

    此人正是金陵乌衣巷沈家的大少爷沈义斐,少奶奶王氏的夫婿。他是举人出身,并没有继续考功名,而是去吏部挂名选官,在荆州府做了推官(类似现在的检察长),专门管着衙门诉讼查案,沈义斐很喜欢这个工作,他家里有的是钱,从来不收受贿赂,办案铁面无私,官声清廉,所以在荆州府有沈青天的外号。

    沈推官一敲惊堂木,说道:“戴氏妇人,你状告夫家,根据律法,妻子告夫婿公婆者,无论是什么理由,都要先仗五十,你想清楚了没有?”

    戴氏跪地点头说道:“小妇人想清楚了,状告夫家,实属无赖,只是女子贞洁大于天,为得清白,小妇人下油锅滚钉板都不怕的,不惧五十板子。”

    沈推官面无表情,扔下一个竹板,说道:“将原告先杖五十。”

    竹板落在了戴氏脚下,众衙役会意,命戴氏趴下,轮起棍子就开打,看起来棍棍生风,打的很惨,其实雷声大、雨点小,五十板子下去,受刑者还能跪着回话。

    这是历年来形成的默契,若是堂上的上官将竹板扔到桌下或者远远扔到大堂门口,这五十棍子就着实打,若是竹板扔在受刑者身边,就是手下留情的意思了。

    五十板子打完毕,戴氏是个女子,还是有些吃不消,她是个异常坚韧的女子,咬牙爬起来,端端正正的跪着,尽力控制着身体不要东摇西晃,沈推官有多年判案的经验,见多识广,许多案子一看原被告两房的陈述就将案情了然于心。此刻见戴氏谈吐举止,便知其有冤情——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和和一个傻子通【奸?

    沈推官命衙役给戴氏膝下铺了一个蒲团,嘴里却例行公事问道:“原告何方人氏?报上姓名来历。”

    戴氏忍痛说道:“小妇人是山东高密人氏,后嫁与荆州赵家……”

    一番问答陈述,一旁的师爷一一记录在案,纵使在衙门见惯了各种悲情凄苦的女子,这戴氏的经历还是比较震撼的。审问了约半个时辰,沈推官说道:“本官不能相信你一面之词,本官要去荆州乡下赵家湾查证此事,还要派人去武昌府寻访你说的外室一家,收集证据和证人,这些日子你都不能离开荆州府,随时听候传问,他日与被告、证人对薄公堂。退堂。”

    戴氏看见了一线曙光,忙说道:“武昌府外室一家已经居住了十八年,周围街坊领居均可证明。可是赵家湾全是赵家人,他们相互包庇,污蔑我这个外地的媳妇,还要把动用私刑,将我浸猪笼淹死,恐怕无人愿意出面给我做证,还沈青天明察。”

    沈推官说道:“国家律法大于宗法,宗族再势大,也大不过天去。本官定会查清真相,退堂。”

    戴氏在蒲团上挣扎了许久,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步步的艰难往外挪步,有个新衙役看不下去,扔给她一根竹竿杵着,戴氏在县衙租了一间屋子,次日便去衙门将自己的住址告知登记,供日后传唤,她依旧杵着竹竿,不过脚步利索许多。沈推官唤住了她,问道:“你是山东高密人氏,可认得同乡高密王家?”

    戴氏说道:“我们高密戴氏和王氏是世交,均是书香望族,关系一直很好,当年我弟弟和王家女还有过婚约,后来家族获罪,弟弟被罚没为官奴,从此杳无音讯。”

    提起幼弟,戴氏擦了擦泪,说道:“想来他孤高的性格,当官奴也活不长久吧。”

    沈推官问道:“王家女?那个王家女?”

    戴氏杵着拐挺起了胸膛,说道:“就是祖母是衍圣公孔家嫡女的那个。”如果没有那场灭顶之灾,弟弟就早去了名门淑女为妻,此时已经儿孙满堂了吧。

    衍圣公嫡女的亲孙女?说的就是我的妻子王氏啊!困扰沈推官心头多年的疑问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是这样,她一直对我淡淡的,是因为少年时定下的亲事。

    沈推官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一直以来妻子王氏就是贤妻良母的形象,在家主持中馈,教养子女,他在荆州府做推官,夫妻聚少离多,可是王氏从来不抱怨,甚至每次过年他从金陵返回荆州,王氏帮他打点行李时,都能看出她眼里有种解脱的意味来,她从来不带着孩子来荆州瞧他,也从不说要他申请调令,去金陵城或者其他离金陵城比较近的县府做推官。

    沈推官查案无数,他通过冷静的分析,推断出妻子的心并不在他身上,她只是竭力扮演了一个合格妻子的角色。沈推官是个理智的人,他觉得王氏如此的表现就足够了,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令他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做事,这些年做推官,在湖广之地已经有了名气,有时其他府县出了棘手的大案,巡按御史会经常请他过去协助查案,巡按御史曾经举荐过沈推官去考监察御史,可惜他那时被一件案子拖住了,没时间去应考。他做官不为名利,只为在查案过程中理会乐趣——可尽管如此,空暇时分,看见别人家其乐融融,他还是会觉得寂寞和遗憾。

    想当年洞房花烛,新娘是山东大族、衍圣公家的外孙女、姿容秀丽、谈吐不凡,他对婚后的生活是充满期待和憧憬的,可能老天就是不准人的一生太过完美,总要留下缺憾。

    沈推官在屋里喝着闷酒,想起了往事,就在这时,衙役跑过来说道:“不好了,沈推官,咱们派去赵家湾查案的衙役被乡民绑了扔出去,这会子赵氏宗族的人还到了荆州,四处打听戴氏的住处,要把她抓回去浸猪笼呢!”

    乒!沈推官放下酒杯,“岂有此理!此案尚在审理之中,这群乡民就想用宗法来打压国法?驱赶衙役、私设刑堂,这群利欲熏心之徒拿着宗法横行乡里久矣!带上人手去保护戴氏,把这群暴民绑到衙门,先打二十大板!”

    “是。”捕头衙役们纷纷拿着兵器去救戴氏,沈推官灌了一壶冷茶去去酒气,换了一身正式的官袍,骑马跟去了。

    戴氏租居的房子是贫民窟,世界各地的贫民窟都有两大特点,第一当然是穷(废话!),第二就是人情冷漠。这里集聚着懒汉馋妇寄生虫、偷鸡摸狗小混混、人间悲剧哀苦男女,用廉价的身体和劳力勉强糊口,打老婆卖孩子都是好人,逼老婆孩子做暗娼才是日常,罪恶和堕落在一代代人中无限循环。这里的人们见惯了人间的各种罪恶,心里的怜悯和善良早就磨掉了。

    所以当戴氏的丈夫赵爷领着赵家湾的族人来寻她时,只给了巷子口剥葱的老婆子一文钱,那婆子就亲自将赵爷一群人引到了戴氏租居的门口,还讨好的笑着,希望能再得一文赏钱。

    赵爷又给了婆子一文钱,并吩咐道:“你敲门,别露馅了,把她骗出来。”

    婆子将一文钱放进了腰包,敲门叫道:“戴娘子,巷口有衙役来找你去问话,他们嫌巷子脏污,懒得进来,叫我给你捎个话,赶紧走吧,别让差爷们等。”

    戴氏一直很小心,因为从前几日踏入小巷口开始,她就被许多不怀好意目光包围着,到了夜间,甚

    至有喝醉的男人敲她的门,戴氏日夜做着针线,白天将绣帕卖给货郎,赚点小钱买些柴米回家做饭,大门一直紧闭着,还多加了一道锁。

    听到婆子如此叫门,戴氏在门里头放下针线,应了一声,并不敢开门,说道:“多谢嫂子了,我这就准备出门。”

    赵爷对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又敲门催道:“戴娘子,我走过来口渴了,开门让我进去喝杯水吧。”

    本来戴氏并无疑心,打算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就出去的,这婆子如此催促,她犹豫了一下,从门缝里看去,赫然见乌压压一群人站在门外!为首的正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君!

    戴氏心头大乱,这间陋室只有一个大门,后面是一扇窗户,戴氏顺手将剪刀揣进怀里,想要从后窗逃跑,刚打开窗户,就见后巷口一群赵家湾的乡民朝着这里跑来,见她从窗户探出了头,均大声呼叫道:“被淫【妇发现了!想要从窗户里跑,你们快踹门!”

    戴氏赶紧关上窗户,如热蚂蚁似的在屋里子乱窜,怎么办?倘若被丈夫抓住,如果反抗,会被当场打死;如果不放抗,会被绑回去浸猪笼;如果在屋里自裁,会被认为是畏罪自杀,怎么都是死路一条,怎么都是要背上淫【妇的名声,玷辱了戴家的百年清誉,做鬼都没有面目见戴家祖先啊!

    窗户和大门,连同整个房子都在激烈的踹踢中颤抖着,从房顶簌簌掉下沉积多年的浮灰,双面夹击之下,戴氏毫无退路,顿时陷入了绝望,窗户首先被踢开,一个乡民从外头翻进来,冲过去打开大门,放了赵爷一群同乡进来,赵爷面色铁青,问道:“那个淫【妇呢?!”

    乡民说道:“我看见她往灶间跑了!”

    戴氏提着一壶滚水从灶间缓缓走出来,目光满是背水一战的绝望,她看了一眼屋外围观的贫民窟邻居们,眼里全是看热闹的兴奋。此时此刻,戴氏连呼救的想法都没有了,她孤身一人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冷漠和罪恶。

    戴氏缓缓说道:“各位同乡,你们远道而来,我这里一贫如洗,连粗茶都没有,只能招呼你们喝白开水了,这水很烫,浇到皮肤上面会起一个大泡,弄不好啊,还会红肿溃烂,若是溅到眼睛,还会变成瞎子呢,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赵爷指着戴氏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淫【妇!和村里赵傻子通【奸,宗族已经开了祠堂,要把你浸猪笼!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听信了你的狡辩,居然把你放出来,你不知感恩,还反过来到荆州府衙门告我们!你给丈夫戴绿帽、忤逆公婆、欺骗小姑小叔,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

    戴氏呵呵笑道:“戴绿帽,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污蔑我和一个傻子通【奸,亏得你们想的出来,赵三叔——”

    戴氏指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庄稼汉说道:“论辈分,我在村里叫你一声叔叔,去年八月十七,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说我丈夫长年不在家,是不是经常在夜里想男人?呵呵,你说你愿意做我的野男人,还说我这些年都没有生孩子,肯定是丈夫有问题,等你我怀了孩儿,生下来赖在他头上,将来赵家的的产业都是我们孩子的,你我生生世世做一对野夫妻岂不快活!”

    丑事被揭开,庄稼汉顿时面目赤红,他很想跑过去堵住戴氏的嘴,可是惧怕她壶里的滚水,只得强辩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没有婆娘睡,用得着去偷晚辈的婆娘!”

    赵爷震惊的看着庄稼汉,诸乡民也皆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众围观的贫民窟邻居的目光更加兴奋了。

    戴氏冷笑道:“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连你我都瞧不上,我还去偷赵傻子?赵矮子——”

    戴氏又指着一个瘦弱矮小的乡民说道:“你身形矮小,时常被乡民欺负,遇到旱年,经过你家田地的水渠总是被周围乡民堵住了,是最后一个用上水的;遇到涝年,就被人挖通了水渠,将自己家田地的水强行排到你的地里,你忍气吞声,从来不敢反抗。是谁站出来帮你们家说话的?你两个孩子饿的都发虚,我看不过眼,时常拿着米面送给你家娘子,还自备了礼物,和你家娘子一道去找族长夫人说好话,周围乡民才收敛些,遇到灾年,你家田地不至于颗粒无收。你们全家都向我下跪,说要做牛做马报答我——你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

    赵矮子恨不得学土行孙拱进地里去,他低着头说道:“我是赵家的人,没道理我不帮自己赵家人,反过来帮你一个外地嫁进来的媳妇。”

    戴氏冷哼道:“你们赵家人都是一群白眼狼……”

    戴氏在赵家湾以前是出名的贤妇,长的周正不说,脾气也好,会识文断字,经常免费给乡民代写家书、一手字比村里的秀才还好看,而且为人仗义,心地善良,总是力所能及的做些好事,得空时还教村里孩子们读书识字,这一辈赵家湾的孩子们基本都会写自己名字,就是戴氏拿着树枝在地上不厌其烦的划拉教出来的,说起来,今天跟着赵爷来荆州城捉拿淫【妇的乡民,几乎每人都得过戴氏的恩惠。

    戴氏一番话,说的乡民们都有些不自在。

    赵爷见人心有些散了,赶紧又指着鼻子骂道:“无亲无故的,你帮着这个帮那个,装什么好人,分明是想勾引人家偷汉子!你们戴家人早就死绝了,一个罪臣之女,还摆什么千金大小姐的谱——”

    正在骂着,一个乡民捧着两把油纸伞过来了,说道:“赵爷,伞已经买过来了,这会子水应该不会太烫了,咱们又用伞遮拦着,先捉住这个淫【妇。”

    戴氏提着铜壶的水的手一颤,没等赵爷先撑开雨伞,她就将一整壶水朝着众乡民扔过去,众人赶紧都捂着头蹲在地上,生怕被热水烫瞎了眼。戴氏乘机从大门跑出去,铜壶哐当落地,却一丝水都没撒出来!

    赵爷气得跳脚骂道:“这淫【妇惯会骗人,这壶里根本就没有水!快去抓住她!”

    戴氏拔足狂奔,快要巷子口时,在门口剥葱洗衣的几个妇人一拥而上,将戴氏按倒在地,向赶到此处的赵爷邀功,“我们帮你逮住了淫【妇,一人五文钱不过分吧!”

    赵爷给了钱,一手抓住戴氏的头发骂道:“淫【妇!你也有今天!当年若不是被你们戴家连累,我岂会在功名上毫无建树,回到乡下老家做商人养家糊口?我养了你几十年,你却要把村里的汉子偷个遍,还红口白牙来荆州城告我?今日我就锉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言罢,赵爷拿起雨伞的伞柄就要往戴氏嘴里捅去,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蹬蹬蹬的马蹄声,沈推官挥着辫子大声叫道:“住手!”

    一鞭子扇在赵爷脸上,赵爷举着雨伞拦着脸,戴氏侥幸逃过一劫。沈推官骑着马跑得快,后面的衙役还没跟来,他便孤身一人骑着马驱赶着众乡民,赵爷拉扯着戴氏的头发,将她拦在身前,防止沈推官再挥鞭子。

    沈推官吼道:“赵家湾的乡民听着!你们私设刑堂、迫害无辜女子,还胆大妄为,将前去查访的衙役棍棒赶出村子。现在还不知死活的跑到荆州城里头寻衅滋事,强抢妇女,真是胆大包天!你们已经触犯了国法,还不快束手就擒!”

    众乡民见沈推官穿着一身官袍,心下便有些打怵,不敢上去拦马,赵爷叫道:“法不责众,衙役是我们整个赵家湾的人赶走的,你能把我们赵家湾老老少少几百人口全部抓进荆州衙门?你有国法,我有宗法,戴氏与人通【奸,此等□□,按照我赵氏宗法,就该浸猪笼!这有何错?不仅仅是我们赵家湾,隔壁村的刘家屯、甚至整个大明各个家族的宗法,那个□□不是浸猪笼而死的?官府过问没有?”

    此话一出,方才还退缩的赵家湾乡民又生了斗志,恶狠狠的看着骑在马上的沈推官,是啊,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我们都抓起来,再说我们是来捉淫【妇回去浸猪笼的,这事天经地义,换成其他宗族乡里也是这么干,我们又没错!

    沈推官在荆州府掌了二十年的刑律了,比这种更危险的场面都见过,他骑在马上丝毫都没有退缩,叫道:“我是荆州府的推官,这个案子是我接下来的,我就要管到底,宗族虽大,身在偏远乡里,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法大于宗法,谁敢拿着宗法打压国法,就是罔顾国法,触犯刑律、我就要抓起来判刑。有一个我抓一个,有两个我抓一双,一个村子的人联合起来反抗衙役的抓捕,就是造反!造反要灭九族的,你们非要朝廷派兵围歼赵家湾?”

    沈推官的话斩钉截铁,唬得乡民都不敢动,这时众衙役们终于赶到了,将这伙乡民团团围住,连同赵爷一起,全部绑回了衙门监狱里。

    因担心赵家湾还有乡民前来找麻烦,沈推官便将戴氏安顿在衙门里的一个房间里暂时住着,决定此刻就亲自带人去赵家湾查案找证人。

    可是到了半夜,荆州府衙门的监狱突然起火了,牢头们赶紧打开隔间的门,将犯人们放出去,可是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所有人的犯人都被驱赶到院落里跪着了,唯有关着赵家湾乡民的的牢门锁死活都打不开!

    这时浓烟弥漫,大火已经烧过来了,牢头只得先逃生,凌晨大火才灭,牢头们砸开锁头,里面的赵家湾乡民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浓烟呛死,已无活口。

    大火烧去了几乎一切痕迹,二十几条人命没了,沈推官去赵家湾查案未归,荆州府尹情急之下向朝廷报了个监狱失火敷衍过去。此事太过蹊跷,其他犯人都没事,唯有赵家湾无人生还,这好像是寻仇啊!

    府尹大人秘密传问戴氏,问她可有亲朋好友,戴氏惊慌未定,茫然不知所措,以前丈夫四处行商,她极守妇道,从来没走出过赵家湾,那里有什么亲朋好友?村里人人都得过她的恩惠,可是明知她是被冤屈的,要被活活浸猪笼淹死时,无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些人会为她寻仇?

    次日,沈推官带着衙役回来了,还抓了一些乡民,惊闻监狱失火,正要去查看现场,金陵老家的家丁慌忙将他拦下,塞了一封家书,信是妻子王氏写来的,说老太太突然病重,一度全身麻痹,动弹不得,醒了就要吵着要去京城看淑妃娘娘和四妹妹,此时已经启程,大夫说老太太的现状不妙,有回光返照之色,大限将至,所以全家人都启辰进京去。倘若老太太真的要仙去,临终前最好咱们全家都陪在身边。你是嫡长孙,肩负着家里的宗祧,自然不能缺席了,望你先告假几月,即刻从荆州府启程去京城,说不定能在路上相遇云云。

    孝字当先,沈推官拿着信件向上司荆州府尹请长假,并要府尹立刻需找代替他的新推官人选,因为一旦祖母去世,别的孙辈守孝一年,可是他是嫡长孙,要守孝三年的。荆州府尹巴不得他马上走呢,多年为官的直觉让府尹大人觉得监狱失火之事背后水太深了,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刨根问底,否则会惹祸上身。沈推官是个细心人,为人又耿直,若此案交给他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沈推官告了假,交接了手头的案子,给了戴氏五十两银子,将戴氏托付给一个荆州当地多年好友照看着,当日便买舟南下,去追祖母的大官船去了。

    在牢狱大火的震慑下,荆州府尹快刀斩乱麻火速宣判了此案,污蔑戴氏为淫【妇的公婆为从犯,判了杖责三十,念在年纪大了,身上有病,许其用银赎罪,免了板子,两人流放西南一年。主犯赵爷已死,免于刑罚。这赵家公婆二人在流放途中被劫匪所杀,再也没有回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今萍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海娜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暮兰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暮兰舟并收藏今萍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