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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扳着手指头数,五天了,她有五天没和方斐然小聚了。旧的职务尚未有人交接,新的职务挑战接踵而来,两头忙的结果是——晚上七点半了,她还没踏出办公室半步。自从颜家齐无预警地回锅担任董事长,方斐然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司了。

    这样牛郎织女下去,对缺乏激情的恋情不会是好事吧?

    她喜欢新工作带来的新鲜感和挑战性,埋首在成堆的资料中时不会心神不属,但一逮到空,思念即一点一滴侵蚀进心头。想念一个人很麻烦,愈近夜晚,思念愈有掌控力,她坐不住了,强烈地想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李小姐,我回原来的办公室处理一下传真函,马上回来。”她对另一个工作狂特助交待一声,对方头也不抬,手挥一下,继续讲着电话。

    她快步奔回进口部办公室,拿起电话,拨了他的手机号码,静待铃响终了,会是他轻柔的回声。然而她失望了,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她按了结束键,直接拨到他店里。

    “喂,畅生园您好,请问要预约吗?”

    “我找方先生,麻烦请他听电话,我是梁如意。”她报上名。

    “梁小姐,抱歉,他刚才离开店里,大概要到分店去,您要不要留话?还是请张经理听电话?”柜台有礼地对应。

    “不必了,谢谢。”她挂上电话,颓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她瞥了眼桌历,十二月二十四了?耶诞节前夕呢!

    她走到窗边,俯看台北市的灿烂夜景,她不算孤家寡人,怎么在这种属于情人的日子里,仍是形单影只呢?

    是她的错吧?她没有扮好情人的角色,几天前就该计画好的,她却一个劲儿投身工作中,连彼此的问候电话也寥寥几句就结束,颜家齐可为她找了好差事!

    当时没有推却,是不想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接受了,却几乎要以公司为家了,方斐然虽没说什么,但心里不会太好受吧?

    她猛然想到颜家齐丢给她的问号——和她在一起,方斐然快乐吗?

    方斐然性喜轻松度日,忙虽忙,工作和兴趣却结合在一起;而她呢?时常绷着神经看待每一件事,不轻易弃守坚持,颜家齐是否早看穿了他们之间的差异?

    今晚,她得重新好好想一想,否则,再多包容也敌不过疏离造成的情灭。

    她迅速回身,冲出办公室,在走道上蒙头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她捧着额头,脚步踉跄,对方动作迅速地捉住她的手臂。

    “如意,急着要去哪?”

    那一声如天籁之音,灌进她寂寞的心扉,她张开双臂,投进他怀里,紧揽着方斐然的脖子不放。“我以为今天看不到你了。”她快要喜极而泣。

    “傻瓜,今天是耶诞夜,总要一道吃饭哪!”他抚着她的黑发,惊讶她的欣喜若狂,她真如此想念他?

    “今晚去哪里吃?”她笑咪咪仰起脸,突然觉得吃饭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到颜家去。”他不假思索。

    “颜家?”这样的夜晚,他找个特大号电灯泡做什么?

    “是。刘嫂准备了一桌子菜,我们一道去吃吧!顺便告诉家齐,我们准备下个月就订婚,让他另外找特助去,你开始会很忙的。”他不疾不徐地说着。

    他这是求婚吗?他明知道她重视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还这么笃定地替她做了决定,甚至连夜向情同手足的好友宣告,他非常想拥有她吧?

    奇怪的是,她一点也没有不高兴他独断做了决定,她真心爱上这个男人了。

    她再度跃进他怀里,牢牢攀住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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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宅书房里,显得不安宁的步伐来回踱着。

    “你是玩真的?”颜家齐俊秀的面容垮下,眸子转厉。“她根本不适合你,张芸比她还知情识趣多了,工作就可以夺走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这几天,你们没见上面吧?”

    他摊摊手。“这是你特地回到公司的目的吗?为了要把她调职,让她忙得不可开交,见不到我一面?你太斤斤计较了,她不过说了你几句——”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颜家齐走向他,平抑激切的情绪。“我说过,我从未怪过你,也没有怀疑过你,你何必草草结个婚了事?这不像你!”

    “我是真心喜欢梁如意。喜欢一个人,能条列理由一一说明吗?我特地告诉你,是希望你另外找人,填特助的空,她还是坐镇原来的部门。你搞得我们见不到几面,并不会让我打消念头,如果你觉得她碍眼,那就辞了她,她不愁找不到事做。”他不愠不火,平静面对好友的质疑。

    颜家齐闻言吼道:“我真后悔让你回台中替我料理家乡那些事!除了长得像以欣,她哪点是你以前喜欢的类型?”

    “家齐,你已经口不择言了。”他下重语气,皱着眉。“你一直搞错了,我没这么肤浅,她长得如何不是重点,你一直把重心放在这上头,表示你从未释怀过,不断地在提醒我。如意说的没错,你是该好好把心放在公司上,别再胡思乱想了。”

    他起身推开椅子;决定暂停舌战,到楼下寻找梁如意。

    “斐然!”颜家齐在后头唤住他,声音低沉许多。“我只是希望,我们之中,总要有人婚姻幸福,我希望你快乐。”

    他回头凝视好友,展开谅解的笑“我知道,所以从没跟你计较过。走吧,菜要凉了。”

    颜家齐大步赶上他,两人相偕步下楼梯,行至转弯处,一声尖利的惊喊声贯穿屋宇,是刘嫂!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叫声过后一片寂静,梁如意为何没有反应?管家呢?

    他们同时止步,各种可能性掠过脑海,方斐然以眼神示意颜家齐上楼,他步步轻缓,谨慎地靠近空冷的大厅,穿过香味盈绕的餐厅,来到后方佣人房的入口。

    刘嫂跌坐在地上,抖着圆胖的手,指着斜对面的后门,颤声道:“你们不要抓她先生会给钱”

    他朝手指望去,两个一高一矮,头罩毛线帽,只露出鼻眼的黑衣男人抓住了梁如意,梁如意嘴被胶带封住,两手被男人反拗在身后,反击无力,两脚奋力踢蹬,抵在门槛上,恐惧无助地看着方斐然。

    他按下浑身凉意,强自镇定,不卑不亢地发声“两位,有何要求,直接向我说,不必为难女人。”

    “你不是颜家齐?”高个儿问,是粗嗓子。

    “不是。如果要冲着他来,先放了她。”他往前靠近。

    “他自找的,我们只是要钱跑路,他理都不理,还以为他家是铜墙铁壁,什么都不怕,没想到我们进来就跟抽根烟一样简单。”矮个子拿把亮晃晃的长刀抵在梁如意脸上。

    “前后两封信都是你们送的?”他边问边挪近。梁如意脸色发白,瞪着那把刀。

    “没错。”高个儿呸了声。

    “这就怪了,前几天颜先生已经叫人送钱到指定的地方去了,你们今天来这一招,是怎么回事?”他和言悦色地道。

    “前几天?”高矮两人互看。“老三说没拿到,难道是削我们?”

    方斐然泰然自若地再向前一步。“对啦,你们搞错了,都是误会,钱早就送去了!其实,你们也不必送那些信,需要钱,说一声就是了,你们老大是颜老先生的换帖兄弟,底下人有事,理应照应一下,何必这么不客气,还绑个不相干的人?”

    “老大?我们有老大吗?”矮个儿凑耳问同伴。“颜老大是谁?”

    “闭嘴!”高个儿啐了口,对方斐然呛声“半年前的荣兴老板绑架案知道吧?就是我们做的!我不管颜老先生是谁,我们兄弟没拿到就是没拿到,少唬我们!颜家齐不在乎,我们就带走他老婆,等钱送上门了,我们就会放人。”

    他一怔,恍然大悟,这些人和颜金山无干无涉,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绑匪,犯了案筹跑路费,颜家地处偏僻,成了他们觑觎的对象,梁如意多次和他一起出入颜家,被误以为是庄以欣,今天还真是送上虎口。

    “你们把管家怎么了?”

    “放心,在后院,敲一下就昏了。”矮个儿得意地笑,长刀陷进梁如意颊肉。

    “你们弄错了,她不是颜太太,她是颜先生的客人,你们看清楚。”

    高个儿一听,贼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捏紧梁如意下巴细看,再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比对了半天,道:“差不多啊!”“差多了!我自己的老婆我会不认得吗?”颜家齐从方斐然身后出现,安然自如地道:“你们绑了她,我一毛也不会给,要杀要剐请便,你们不过多项罪名而已。”

    矮个儿持刀的手犹豫了,看颜家齐神情也不紧张,不甘心地道:“你们一搭一唱,怎么证明她不是?”

    “他是我的女人。”方斐然敛起笑意“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他离两人一公尺距离,高个儿机警地拽住梁如意。“站住!我身上有枪,你别想动什么念头。”

    “那你还怕什么?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他举高双手。“你们真的弄错人了。”

    他不畏不惧,在梁如意面前站定,一把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对矮个儿道:“你不松开她,我怎么证明给你们看?”

    “安分点,刀枪不长眼晴。”高个儿恶狠狠地道,下巴一抬,矮个儿随即松手。

    他见状,轻揉她红肿的手腕,抚摸她颊上刀刃的印痕,疼惜地道:“别怕。疼吗?”

    “不疼。斐然,他会不会真的有枪——”她眼里尽是惊怵,手心都是冷汗,不敢多看绑匪一眼。

    “没关系,我在这里——”他两手端起她的脸蛋,深深地看着她,接着,冷不防地俯下唇,重重吻住她;她承受不起他突来的力道,高跟鞋一拐,两人跌靠在墙上;他一刻都没有停止,与她热烈地舌吻,比平日狂野几分。

    众人被这一幕骇住,全都静止不动。

    她不知所措,又羞又怕,低声急问“你在干什么——”

    他堵住她的口,封住她的声音,一只手从裙头拉出她的薄毛衣,从底下探进,抚过她柔滑的小肮,来到她的胸脯下缘。

    她骇睁双眼,手抵住他的胸膛,抗拒他的得寸进尺;他唇贴住她的耳,以几不可闻的气音传声“别动,配合一点。”

    大掌隔着内衣覆上她连绵起伏的胸,她用力闭上眼,不敢想象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下一步动作有多限制级;但意外的,他的亲昵贴近仅仅几秒,她的纤躯突然被猛力一拽,跌出那两个绑匪势力范围之外,颜家齐快速扶起她,她仰头找寻着方斐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他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把短刀,抵在矮个儿咽喉,矮个儿持刀的臂膀被折弯在腰后,方斐然左手用力一挫,长刀便松落在地。

    “我不是说了,她是我的女人,相信了没有?”他冷声喝斥。

    “相信,相信”矮个儿冷汗直流,斜睨着刺眼的刀刃。

    “放手,我有枪——”高个儿住背后一阵摸索。

    “要睹睹看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吗?”他手一使劲,矮个儿尖呼一声。

    颜家齐走过去,拾起长刀,在手中掂了掂“我报了警,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在山路上躲一躲,应该可以不被发现。”

    “你唬我啊,电话线被我们的人切断了,怎么报警?”高个儿朝出口退后。

    “没听过有手机这种东西吗?”方斐然笑道。

    “这里收讯不良——”

    “要不要试试我这支新型手机。”颜家齐从衬衫口袋掏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高个儿犹豫了几秒,机灵地打开后门窜进黑暗之中,方斐然两手一放,矮个儿-着微渗血珠的喉咙,连滚带爬跟着逃了出去。

    颜家齐呵呵笑开,拍着好友的肩道:“不错,十几年没动手了,还没生诱。你猜,那家伙有没有枪?”

    “两个蠢蛋,枪给他也打不准!兄弟,你家里再不搞好保全,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方斐然白了他一眼,将那把颜家齐悄悄塞给他的名家收藏短刀扔还他。

    梁如意在刘嫂怀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方斐然过去环住她,温言细语“没事了,对不起,害你受惊了。”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走不远的,警察快到了,半路就能截住他们。”他查看她手腕上的抓伤。

    她并没有如释重负,看了他半晌,禁不住喟叹“原来我妈没骗我,你们——真的混过黑社会。”

    两个男人愕然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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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立不安地紧握茶杯,压抑着一股说不出的厌烦,满面窘色,忍耐着身旁的絮叨。

    “太好了,如意再过一年多就要虚岁二十九了,你们赶在年前结婚最好了!我就说嘛,方先生人不错,你当初还说我把你推进火坑,专门介绍不三不四的人给你——”

    “妈——”窘色转成厉色,她已濒临失控边缘。

    她不该回来的,她从没期望家乡二老会有什么杰出表现,但也没预料会如此口没遮拦,让人看笑话。

    可不是?一室哄堂大笑,家中成员全都到齐,她父亲乐不可支,她母亲满场飞,她冀盼的,是如同前几日造访方家时的中规中矩、斯文有礼的互动场面,现全付之阙如。

    出乎意料地,方斐然不但没一丝不耐,还十分投入地和她的兄弟们把手言欢,偶尔来几句逗趣的俗俚,把大伙儿逗得前仰后合,他的入境随俗,更突显了她的格格不入。

    “如意啊,别再说我偏心,你台北的妈把你养那么大,就养得你眼高于顶,一个对象也没有;你这个亲生的妈一出马,马上订个金龟婿给你,你要明年生个儿子,可得好好感谢你爸——”这话一出笼,她霍地起身,方斐然掣住她的手,捏了她手心一下。

    她镇静地吸了口气,勉强扯动嘴角,对不明究理的家人宣示“我们只是先订婚,不是结婚,和生儿子八竿子打不着边,你们想太远了。”

    “那很难讲啊,现在年轻人动作快,要是不小心有了,还不是得结婚,这种事说不准的啦!吧脆全部一起办,搞不好下个月就双喜临门,奉子成婚,你们说对不对啊?”

    说这些话的中年男人是谁?她根本不认识,大概是哪个远房亲戚,但竟敢在这种场面对素未谋面的晚辈侃侃而谈,还博得满堂彩,她再听下去,难保不做出损及颜面之举。

    她二话不说,撇下众人,直接走到后园子生闷气。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尾随而来,方斐然从后搂住她的腰,莞尔一笑。“别生气,他们只是高兴罢了,多说了几句,没有恶意的。”

    她不说话,悻然地咬着唇。

    “那——看在你母亲当初推你进火坑,让你误打误撞地结识了你的真命天子的份上,就笑一个吧!”

    她噗地笑了,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在意了?我当时不认识你。”

    “当然在意,你当初给了我那么多脸色看,原来是把我当成不良分子,要不是我真金不怕火炼,怎么抱得美人归?”他冷睨着她。

    “好嘛,算我先入为主,以貌取人,我又不像你慧眼独具,一眼就挑中啊!”她调侃自己,红晕飞上双颊。

    “就是这样,如意,你可以用这种态度和他们相处的,试试看,并不难的。”他在她耳边细语,语气恳切,看穿了她的障碍。

    她默然,但脸色已缓。

    “走吧,大家在等我们一起吃饭,笑一下。”

    她没有拒绝,乖顺地跟着他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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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拉开,女服务生笑意盈盈,将托盘上一碟碟精致菜肴布在方桌上,向梁如意解释着“这几道菜名都在这张单子上,按顺序摆好了,梁小姐尝得不错,就在上面做个记号,如果要知道是什么食材做的,我可以请张经理来,她最清楚了,有很多道菜是她的创意喔!还有其它的我待会再慢慢送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客气地欠身。待服务生一离开,她拿起筷子,从第一盘开始,每一盘尝一小口,味道的确和外头一般餐馆有着差异,但林林总总好几样,不分轩轾,她实在无法作出选择。

    门再次拉开,这次是方斐然,他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问道:“怎么样?喜欢哪几样?”

    她面露犹豫“都很好,你知道我不是什么美食主义的,我想,让我爸妈试尝看看,他们决定就好。”

    “我只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下次你来就可以先替你准备;至于订婚宴席上的菜,当然要请他们作决定,因为当天你也没什么机会吃到。”他啄吻一下她的颊,吸进她的芬芳。

    “斐然,你——”她看着仅距离五公分的面庞,俏皮地眨眨凤眼。“有没有什么事还没告诉我的?趁现在快说清楚,我可以既往不究。”

    “小姐,十几岁高中生打打架,逞凶斗狠,搞些小集团也不足为奇,不能这样就把我和家齐抹黑吧?我们两家小孩小时出出入入彼此的家,见闻见仗都遇得多,没这么容易被恐吓是真的,颜金山辉煌的时候我们没能恭逢其时,现在要和人家扯上边是会被笑话的。”他捏捏她鼻头,搂住她的腰。

    “谁问你这个了?”她凤眸圆瞠。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她面含娇-时,总令他想吻她。

    她不说话,撅着嘴视线下垂,空转的心思化不成语言,倒令他仰头笑了起来。

    “亲爱的,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过去交过几个女朋友,大部分都有亲密关系,但都不曾论及婚嫁,除了张芸因为工作关系,其他都没有机会再接触了;至于如果你想问我最爱哪一个,你不会期望从我嘴里知道另一种答案吧?”他低俯着头看她,她容色稍霁,绯色渐在耳梢渲开。

    “我没要你哄我,不真实的话我才不爱听。”她挡住他趋近的脸。

    “你想听真话?那太好了,今晚可不可以上我那儿去?我慢慢说给你听。”他促狭道。

    “方斐然——”她佯怒地推他一把,装不了多久,自行笑出声来。

    他怜爱地吻她的眉心、睫毛。她进步很多了,原本不习惯肢体碰触的她,到能处之泰然地与他调笑,偶尔还会主动吻他,使他日日有惊喜。

    他承认,他迫不及待想一亲芳泽,然而他逐渐明白,看似独立的梁如意,骨子里非常缺乏安全感,这和她自稍懂人事便被硬硬生送给生疏的姨母扶养不无关系,即使姨母对她视如己出,但曾被生母挑选为减轻家中负担的对象,置外于原生家庭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因而无法对亲生父母释怀。

    这样的情结发展到男女感情上,很难短时间内将自己全然交托给对方,这也是他对她较有耐心的缘故。

    “你慢慢尝,我还有些店务要处理,他们会招待你。”他揉揉她的发,不舍得地离开。

    她满怀着喜气,不觉得孤单,一个人尝着他给的幸福之味。

    包厢门再次敞开,她埋头吃着,含糊道:“太多了,我吃不下了。”

    “不多,这些菜不到菜单上的三分之一,不尝尝怎能了解斐然的喜好。”

    她忙不迭吞下口中的十锦素丸,难掩诧异地迎视亲端试菜过来的张芸。

    “别紧张,上次只是意外,这次我会小心的,你不会还记在心上吧?”大方地提及彼此的心结,态度自然又周到,这是梁如意也自叹弗如的。

    “怎么会,你是他的好伙伴,店里都要靠你。”她不自在地说着台面话。

    张芸布好新菜色,浅笑道:“服务生忙不过来,斐然在和合资的朋友谈事情,怕怠慢了你,所以我帮个忙送菜。”

    “噢,麻烦你了。”

    “需不需要说明一下这些菜色?”张芸拿起菜单。

    “不用了,我不讲究的。”对方的殷勤让她食不下咽,直觉上她和张芸大概连普通朋友也当不成,她并不准备为了方斐然和她欢乐一家亲。

    张芸瞟了梁如意几眼,她不是不明白,男女间的缘分很难秤斤论两去断定,她自忖了解方斐然,当年彼此也是两情相悦才交住的,她对自己的魅力有一定的自信,然而方斐然这次的选择令她怀疑,他是凭着直觉和冲动作出决定,还是深以为梁如意最适合作他的终身伴侣?如果是后者,她可要为自己叫屈了,有几对男女可以在工作和生活质感上如此契合的?

    梁如意算是别有韵致,但生活上喜尝鲜尝新的方斐然,会独沽一味?

    “希望他这次是真的觉得幸福才决定要结婚的。”张芸保持着诚恳的微笑,伸出食指捺去她嘴角的芝麻粒。

    “嗯?”她不准备问问题,她猜即使她不过问,张芸也会主动告诉她那段情史。她并不是不好奇,而是时移事往,知道了平添烦恼不快,何必自讨苦吃?

    “庄以欣不回来,确实造成两个男人很大的压力。其实感情的事,谁是谁非难定得很,只是在这当口,斐然选择了结婚,不得不让人讶异。当然,你们双方如果感觉对了,作这个决定旁人无从置喙,我是诚心希望你们幸福的。”张芸成功地开启了话题。

    “斐然要结婚,并不需要朋友首肯,我们自有判断。以欣和颜家齐婚姻问题由来已久,斐然何必为他们承受压力?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是吗?”她谨慎地对应。

    坦白说,她觉得方斐然为颜家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当然,如果他没有爱过庄以欣的话。”张芸不减笑意。

    她再怎么镇定,听到这句话也无法面不改色,她意识到潘朵拉的盒子被掀开了一角,即将在她心中掀起不可测的风雨。

    “你了解庄以欣?”她不着痕迹地问。

    “间接的。我和斐然以前无话不谈,庄以欣和颜家齐来过店里几次,你应该晓得,你和她某个角度很神似吧?初次见到你,我心里就想,斐然到头来还是喜欢这一型的女孩子,毕竟初恋是最难忘记的。”

    “初恋?你不会告诉我,他二十几岁才开始初恋吧?”她旁敲侧击,像事不干己,但笑痕逐渐从眼角眉梢淡去。

    “当然不是!”张芸呵呵笑起来。“他高三就认识了小他两岁的庄以欣,如果不是他,颜家齐也不会遇见庄以欣。斐然和以欣的小恋爱谈了一年多,颜家齐就介入了,他追求手段高明,斐然也大方,把庄以欣让给了好朋友,你也知道方、颜两家关系密不可分,为了一个女孩子坏了兄弟情谊可不是斐然做得出来的。”

    她表情静滞了很久,半张着檀口说不出适当的话,她移动筷子,夹了一口菜,味同嚼腊地吞下去。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颜家齐和庄以欣也结婚了不是吗?”她喝了一口水,用杯身遮去她渐不受控的面部神经。

    “是啊!小两口爱情长跑,分分合合了多年,能结成正果大家也松了口气。可惜他们婚后争执仍然不断,庄以欣受了委屈总往斐然那儿跑,斐然的压力可想而知,一个旧爱、一个情同手足,怎么偏坦都不对。”

    至此,张芸开始佩服梁如意了,姑且不论她知情多少,能不慌不乱、不露情思地谈论这些纠葛,方斐然对她的倾心其来有自。

    “他们自己的事,不该让斐然趟浑水,总不能替他们作媒又包生儿子吧?”她深吸一口气,稳住阵脚,很不容易地堆挤出笑容。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庄以欣可不是这么想的。半年多前那一吵,颜家齐气急攻心的一推,把她肚里的孩子给推没了,庄以欣再也不回颜家,在斐然家借住好一阵子,颜家齐怎么求都求不动,两人绝裂到斐然差点受池鱼之殃。”

    她掩住嘴,猛然想起自己在颜家齐面前孟浪的一番指责,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和斐然无关。”她坚定地看着张芸。“他们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张芸顿了一下,换了张新奇的面孔正视她,梁如意对自己的爱情有多坚持呢?

    “是啊,坏就坏在斐然不该瞒着颜家齐陪庄以欣回她加拿大的娘家,原本以为她只是回去散散心,谁知道一去不回,她怕父母指责,连娘家也不联络了。你说,斐然该不该负责?”

    她手一松,筷子掉落在盘子上,酱油溅到下巴和衣襟,张芸神态自若地拿出纸巾,替她仔细擦拭着。

    “你在颜家见过那个片子了吧?”张芸发自内心地笑了。

    “什么?”她已经神魂不聚了。

    “庄以欣在温哥华失踪前的影像,颜家齐常拿来睹物思人的凭借啊!那就是斐然那回替她拍的,他从加拿大为颜家齐带回来的,就只剩这么点东西,所以啊,要他没有压力是很难的,毕竟是斐然见到她最后一面,不是颜家齐。”

    她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两手撑住桌面,困难地站起来。

    “怎么了?”张芸扶住她。“我没说错什么吧?”

    “张芸,”她摇摇头,强自站稳。“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打击到我了,但是我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不怪你。”

    张芸震慑住,目视她步履蹒跚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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