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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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做梦也不妨,好歹得走过去与妈妈说几句话。

    可恩推开书房门。

    书房里的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正是关锦婵与朱穗英这一对好排挡。

    可恩微笑走近“妈妈,穗姨。”

    “咦,是可恩,把你吵醒了?”

    她们伸手拉她。

    可恩把头埋在母亲手里,这梦境何其真实,她流下泪来。

    只听得穗姨说:“可恩变得又黑又实。”

    “不,有干又瘦才真。”

    “可是肩膀宽了。”

    “为什么不说话?”

    可恩看见母亲头发没染好,露出丝丝雪白发脚,她何尝不是晒黑了,双颊许多雀斑,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但是,却少了昔日愁容。

    可恩忽然想起那首歌:当你遇到逆境,你可以坐困愁城,但是我情愿你跳舞。母亲气色这样好,当然是跳了舞回来。

    即使是做梦,也代她高兴。

    可是,这个梦好似比往日的梦略长略真。

    “过来坐下,”穗姨说:“听日焺说,你都改过来了,现在足不出户,同往日南辕北辙,又懂得收拾屋子为何沉默?”门响,日焺进来,捧着买回来的宵夜“我胡乱挑了粥粉饭面,”看到可恩“可恩,她们回来了。”可恩这才发觉不是做梦,她强做镇定,握住母亲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竟然客套地问:“玩得高兴吗?”关锦婵也双眼润湿“很开心很轻松,欧洲美不胜收,但是无论如何,家里最好。”日焺把食物转了碗取出。

    可恩盘膝坐在一旁,看着母亲,很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她们把旅游照片摊出来摆满一地。

    日焺问:“为什么不用数码相机?容易储藏。”

    “用照相簿也方便。”

    “干脆搁小盒子里,要看时整叠取出。”

    可恩缩在沙发里不出声,体内细胞好似逐一回暖,忽然,她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蜷缩在沙发上盹着。耳边母亲说:“咦,睡着了,奇怪,也不说话,也不吵闹,象换个人似的,应当高兴,但是见她长了灵性,反而伤感。”第二天醒来,可恩发觉自己还在沙发上,身体压着一条肩膀,已经麻痹。她想起昨夜的事,连忙跑上楼去找母亲,一看,睡房是空的,不禁失望。随即听见园子里有人说话,可恩自露台看下去,原来是母亲与园丁在商量不知什么,她放假这段日子,园子荒芜了。可恩松口气,妈妈的确在家。

    以后可得好好珍惜她。

    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梳洗更衣上学。

    在门口碰到母亲,轻轻说:“今日下午没有课,妈妈等我一起吃饭。”

    “穗姨会过来做沙锅鱼头。”

    可恩把车开走。

    她母亲目送小小车子离去。

    园丁掘地种郁金香球茎,关锦婵斟杯热茶,坐在小客厅里沉思。

    老朋友朱穗英来了,挽着一篮菜。

    锦婵说:“可恩说会回来吃饭。”

    “呵,真是难得,那我得少放辣椒,他们土生儿不能吃辣。”

    锦婵发呆。

    穗英张罗起来,一边说:“昨晚我看一个电视清谈节目,大开眼界,原来根据统计,英国此刻有三千五百万个三十五岁以上的独身女子,她们是寡妇或失婚或从来未婚,正寻找约会对象。”锦婵放下杯子,哼一声。

    穗英笑“西方女子的确比较天真,其实不是没有适龄男子,不过三十多岁的男人通常喜欢约会二十余岁活泼无包袱青春女,你说可是?”锦婵仍然唔一声。

    “我早已放弃约会这件事。”

    她以纯熟手法切好葱姜,把大鱼头取出冲洗。

    “幸亏,还可以为孩子操心,苦中作乐,有个寄托。”

    必锦婵感慨说:“你看,谁没有谁不行呢,我毅然离家,满心内疚,晚晚辗转反侧,担心可恩,还以为她会烧通屋顶,可是你看,她反而清醒过来,井井有条,升上大学,由此可知,我全是瞎操心。”“你幸运才对。”

    “可恩天良未泯。”

    “听日焺说,可恩完全摆脱陋习。”

    “是什么导致如此巨大改变?”

    “还记得她五六岁是最喜爱粉红色吗,到了十二三岁,忽然全身蓝黑,一年级又说班上男同学中与弱智儿班哲民最要好,过了一年,问起他,她茫然无头绪。”锦婵微微笑“你呢,你可喜欢来自北方的张丹?”

    穗英开始炸鱼头,喳一声,香气四溢,她搁上锅盖。

    “喜欢有用吗,不喜欢又有用吗。”

    “张丹聪敏上进用功。”

    穗英说:“我喜欢可恩。”

    锦婵哧一声笑“可恩有什么好?”

    “家底清白,自小认识,又有妆奁。”

    “只有你看好她,偏心,其实她来自破碎家庭,个性孤僻,刚自深乙水(?这字怎么拼?”)里爬出来,尚未度过危险时期。”

    穗英叹口气“哪由得你我说什么话,我们凡事仆心仆命全力以赴,尚有不妥,深夜关起门饮泣,怎可责骂,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又不是为着满足那颗可怜的心。”

    锦婵不停点头“看得那样开又有这样的智慧,差不多了,你会得到母慈子孝的正果。”

    她们两人先是苦笑,继而大笑,几乎没落下泪来。

    粉皮大鱼头也差不多做好了。

    锦婵忽然有所发现“你看这妆奁的奁字,像形,似一只大柜里装满财物。”

    “可不是,拥有这只大柜的女孩特别矜贵可爱。”

    锦婵说:“张丹勤奋向上,这种优良质素,亦是妆奁。”

    穗英感动“锦婵,你真的开明。”

    “你我已届中年,一定要有智慧,切忌长上一对狗眼,嫌人家女儿这个那个。”

    “是是是。”

    “嘘,我听见车声,可恩回来了。”

    标准母亲,得付清所有帐单,洗熨所有衣衫,还得叩头如捣蒜。

    门外不是可恩,她们又松弛下来。

    可恩一点多才回来,面色牶冢簧幌臁?br />

    据她说,今晨同讲师争执,皆因一篇阅读报告,自觉应当有甲,却仍然拿了个乙。

    锦婵轻轻说:“乙也很好。”

    可恩握紧拳头“如果乙已够好,为什么还有甲等?”

    朱穗英答:“因为有狄更斯及罗伦斯呀。”

    母女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

    “吃饭了吃饭了。”

    许久没有为功课同女儿争执,这次刚相反,不是母嫌女做得不够好,是女儿嫌自己分数不足。

    必锦婵有点呆,不相信这是真事。

    可恩胃口好,吃完还要拎走。

    “鱼冷了腥气,这是给谁?”

    “张丹最喜欢这个。”

    “我改天做给她吃,你别把残羹冷饭请人。”

    朱穗英乘机问:“你同张丹是好友?”

    “生死之交。”

    穗英笑“哗,这么严重。”

    可恩挽起半个鱼头出门去。

    锦婵双手抱胸前“可恩为什么对我俩这样客气?”

    “你老人家难侍侯,一会嫌吵,一会嫌静。”

    “我同你出去看场电影吧。”

    “有无爱情喜剧?”

    “只有科幻打斗。”

    “那么,不如去看太阳杂技团:我上网去找一找有无票子。”

    那边,可恩把鱼头拎到小鲍寓时还是热的。

    张丹问:“朱阿姨有无说到我?”

    “穗姨不会在小辈前讲是非。”

    张丹边吃边点头“每次吃鲑鱼便知道上帝偏爱这个国家的人。”

    “也偏爱你。”

    “可恩,更加珍惜你。”

    “是,否则脱一曾皮都不够,得重新投胎。”

    张丹说:“我真想念母亲。”

    “你俩一向亲厚,叫人羡慕。”

    “明年暑假,我想回去探亲。”

    “那么,寒假及清明得打工储钱。”

    张丹说:“我是学生,不能做工。”

    “我们在圣诞及新年假期代客照顾幼儿,可以赚一笔,那些年轻父母希望外出松一松,我们设计宣传单张,收录五名婴儿,通宵照顾,每位一百五,你已有来回飞机票了。”

    “五名那么多!”张丹骇笑。

    “超过五名需政府执照,否则大可收足十名。”

    “我们应付得了吗?”

    “把日焺也叫来,总动员。”

    张丹笑得弯腰“日焺哪会照顾幼儿。”

    她们没想到反应这样热烈,单张贴到社区中心,申请电话蜂拥而至,一天接三十多个,逼不得已,答称名额已满,可是家长苦苦哀求。

    还有不少父母干脆上门视察,对李宅清静整洁环境十分满意,竟询问可否长期托儿。

    必锦婵大吃一惊“这时怎么一回事?”

    可恩笑嘻嘻报告。

    “此事不可行!责任太大,手忙脚乱,易生意外,全是你的主意?”

    可恩像被泼了一盘冷水,嘴角露出昔日倔强:反正只要是她的主意,父母一定全推翻,连根拔起。

    锦婵看到女儿不满,连忙陪笑“你需要零用?”

    “张丹想回家探亲。”

    “呵,我明白了,这样好吧,我送张丹飞机票。”

    可恩不出声。

    此刻的李可恩脾性到底不一样了,她轻轻说:“张丹不会收取你的礼物,她不喜不劳而获。”

    “啊,这倒值得敬重,”关锦婵忽然好说:“也罢,育儿,我的确还有点经验。”

    可恩松口气“谢谢你,妈妈。”

    “这件事也得详细计划。”

    “当然。”

    “首先,应征人数这么多,你打算照顾什么年纪的孩子?”

    可恩想一想“越小越好,毛毛头,不会走路不会动,放床上,睡醒由父母把他们接回去。”

    锦婵笑得弯腰。

    “不是吗,小孩会讲会跑才麻烦呢。”

    “可恩,”她妈妈坐下来“你有朝一日也会结婚生子。”

    “是,”可恩摊摊手“遥远的某一日。”

    “带孩子,任何阶段都不容易。”

    可恩答:“听说教功课最繁琐辛苦。”

    “子女不接受父母好意最叫人难过。”

    可恩低头不语。

    饼一会她大声说:“所以我只选幼婴,需约见面试,专挑胖嘟嘟。”

    “我可否提供小小意见?”

    “关保母请说。”

    “这将会是漫长一夜,请父母自己携带奶粉、卫生用品、更换衣物。”

    可恩一一记下。

    “还有,只得收录三名学生,做得好,新年再来,切莫贪心。”

    “多谢忠告。”

    可恩高高兴兴的去上课。

    朱穗英下午来喝茶“什么?自下午六时照顾到翌晨六时,每位收百五,有这样天价,我怎么不知?”

    “你以为容易做?”

    “哗,手挥目送。”

    “不是你我,保母是可恩与张丹。”

    穗英说:“养儿方知母辛苦,让她们试试便知。”

    锦婵笑“听可恩说,育婴至简单,放床上偶然去看一看便可。”

    穗英答:“家有保母,的确如此。”

    “我也有条件雇佣保母,我情愿亲手带。”

    她俩翻出孩子幼时照片,其味无穷,整个下午消遣。

    “啊,真怀念他们幼时模样,‘妈妈妈妈你在什么地方’,缠着我们不放,那真是母亲的流金岁月,半夜也不放过,过来挤在床角,然后忽尔长大,走得人影全无,叫母亲担惊受怕。”

    “你神经过敏,与人无尤,千万别把帐算子女头上。”

    “是是是,穗英,圣诞节你没有好去处吧,过来做督导。”

    “我约了俊男跳舞,不过,可以推却,届时见。”

    真没想到李可恩会在大节代人照顾幼婴。

    就是去年罢了,她自十二月廿四夜便一去无踪,捱到十二月廿地六晚,满眼红丝的母亲只好去派出所报警,回到家,发觉女儿呼呼入睡,身上还穿着舞会纱裙。关锦婵觉得自己已经十分蒙恩。

    当夜,幼儿由年轻父母送来。

    都说:“已经洗过澡了,出门之前喂过一次,应该在十点钟左右多吃一次才睡,拜托你们,一年一度,我们也想松口气跳个舞。”

    口气非常可怜。

    三名婴儿自三个月到六个月大不等,两男一女,雪白粉嫩,十分可爱。

    可恩往手心吐一口涎沫,搓一搓手,说:“工作开始。”

    说也奇怪,父母在时笑嘻嘻,父母一走,三婴便放声大哭,震耳欲聋。

    张丹啧啧称奇“这样小小身躯,发出如此震音和鸣,了不起,简直媲美梵哑铃。”

    哭都还不要紧,忽然又吐得一身,只得逐个剥下衣服洗澡更衣,这时可恩发觉婴儿会得抗议蠕动,滑不溜手,吓得大叫,惊出一身冷汗。其中一名忽然排泄,可恩一看,更加厉声惨呼。必锦婵放下报纸,走进去一看,轻描淡写说:“你去用消毒枧洗手,这里我来。”她手势纯熟,马上洗净一名,换上衣裳,教张丹做第二名,各自又喂了温水,开了收音机播放轻音乐,抱在手臂中。小小身躯温暖地贴在大人胸前都静了下来,这时可恩才洗净双手回转,一额汗。

    张丹取笑她:“恭贺你一手黄金。”

    可恩说:“我永远不要孩子。”

    她母亲笑“带回家来,我帮你照顾。”

    可恩突然感动“真的,妈妈,我那么可怕,你不嫌弃?”

    必锦婵过一会儿答:“你只不过任性点。”

    可恩偷偷流下泪来。

    这一百五十元不易赚,三人忙得手不停,午夜朱穗英来接更,锦婵才能去睡一觉。张丹急急抽空去洗婴儿衣物。

    “这些不是由他们自己做吗?”

    “服务好一点,下次又有生意上门。”

    “是,是,快去烚奶瓶。”

    熬到凌晨,已经筋疲力尽。

    “唉,真不敢再忤逆老妈。”

    “真没想到如此辛苦。”

    “我们是生手。”

    “她们年轻时初生孩子,也是生手呀。”

    “日以继夜,没完没了,哗,非人生活,怎么做得到。”

    “希望他们父母明天准时来接。”

    朱穗英听了只觉好笑,一声不响。

    凌晨三时,她们总算睡了一觉。

    一早关锦婵下楼来看,只见可恩与张丹累得东歪西倒,呼呼入睡,婴儿们堆在一起,怕他们滚动,用枕头围住,朱穗英在沙发打盹。

    必锦婵轻手轻脚,可是其中一个婴儿转身,小眼睛睁开,发觉天已亮,肚子饿,哗一声哭起来,他同伴梦中惊醒,不甘人后,亦放声大哭。

    可恩跳起来,大喊救命。

    她与张丹连晚饭都没有时间吃,饥肠辘辘。

    两个熟手妈妈连忙加入喂奶。

    可恩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这般一点点,小小虫子般除出哭与吃一无所知,由妈妈奶大,怎可对她无礼,叫她伤心。

    可恩忽然抱住母亲“妈,对不起。”她饮泣。

    母女紧紧拥抱,关锦婵觉得苦尽笆来,不禁流泪,张丹想念寡母,亦忍不住哭出声,朱穗英则感动得眼红,屋里全是哭声。

    朱阿姨点头说:“这件事原来有这大启发性,辛苦一场也值得。”

    “呵,六点钟了,”张丹抬头说:“家长要来了,快把他们整理一下。”

    朱阿姨又笑“装修门面。”

    宝刀未老,她手脚爽利,马上帮婴儿洗脸清洁,扑上粉,又变得香喷喷,接着又忙着收拾房间。

    有一个幼儿喝奶特别慢,由可恩抱着喂。

    忽然门铃响起,各人都在忙,张丹说:“他们来了,可恩,你去开门。”

    可恩一手抱婴儿,一手抹掉泪痕,蓬首垢面,双目红肿,心里想,那些家长只顾领回小孩,才不理会保姆是否穿着隔夜运动衫袂。

    门一开,却不是家长。

    冬季晨曦,天空还黑漆漆,路灯下看见飘雪,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们两人齐声哎呀一声叫出来,可恩连忙关上门。

    张丹问:“谁?”

    “陌生人。”

    “不可把婴儿交给他们父母以外任何人。”

    朱阿姨也走到大门前“怎么有个陌生男人在门外?满屋妇孺,形势不妙,我去叫日昇过来。”

    必锦婵说:“我看看他找谁?”

    她隔着门问:“找谁?”

    “对不起一早打搅你们,我找李可恩。”

    大家转头看着可恩。

    可恩还抱住婴儿,辛苦了一晚,饥寒交逼的她意志力薄弱,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朱穗英说:“我从后门出去同他说话,啊,日昇来了。”

    吉普车停好,日昇惺忪下车。

    必锦蝉不由得说:“家有壮丁多好。”

    只见日昇走上前去,涸仆气与陌生人说几句,两个年轻人握手,然后,日昇按铃。

    张丹打开大门。

    日昇笑说:“可恩,这是田雨,你在大同的朋友,他路过这里,前来探访。”

    张丹马上知道这即是李可恩心中挂念的人,转头看着可恩。

    只见可恩一脸茫然,手中奶瓶扑一声掉到地上,滚到一边,婴儿见到嘴美食忽然不见,不服气大哭起来。

    这是的可恩活像收容所那些年幼无知的未婚妈妈,不修边幅,但求母子生存。

    门外年轻人也发呆,这是李可恩?发生什么事,她为何手抱哭泣婴儿?

    日昇连忙说:“请进来喝杯咖啡。”

    他带着客人进厨房去。

    朱穗英松口气“看样子不是坏人。”

    必锦蝉也说:“肯上门来见家长的年轻人总算不错。”

    这时可恩如梦初醒,她看着宛如印支难民般模样的自身,不禁呜咽。

    张丹推她“快,快上楼梳洗。”

    一言提醒了可恩,她放下幼儿,飞扑到楼上沐浴包衣。

    十分钟后她匆匆下来,心情复杂,唉,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偏挑这个尴尬时分。

    这时,婴儿父母也上门来领回子女,他们还穿着昨夜的晚装,身上略有酒气,但显然玩得十分高兴,一边付款,一边道谢。

    把孩子紧紧拥怀中之余,又打探新年可否再来一次,张丹把他们名字优先登记。

    “放在你们处真放心,圣诞快乐,上帝保佑你家。”

    “孩子不太顽皮吧,下雪了,是个白色圣诞呢。”

    “许久没玩得这样尽兴,唉,真没想到做了母亲之后什么都得放弃,祝你们圣诞快乐。”

    一家一家的走了。

    必锦蝉关上门,吁出一口气“我去做早餐。”

    日昇与田雨从厨房捧着咖啡壶出来。

    田雨抬头。

    这才是李可恩呢:湿发拢到脑后,露出小脸大眼,神情冷冷,但盼望的眼神透露丰富感情。

    可恩看着田雨“你的胡须呢,相貌完全不同,一时没把你认出来。”

    他腼腆笑。

    可恩终于说:“田雨你好。”

    “可恩你好。”

    张丹同日昇说:“我们到厨房帮忙。”

    她把他拉到一角。

    日昇悄悄说:“看可恩神色,这不是普通朋友。”

    他俩到书房看早晨新闻。

    偏厅只剩可恩与田雨两人。

    可恩说:“胡须不见就不像钟馗了。”

    他还是笑。

    可恩说:“事先应该给我一个电话。”

    他答:“预约的话,只怕届时没有勇气上门,一早来敲门,希望你在家,没想到叫你受惊。”

    可恩想张嘴说话,又合拢。

    田雨先主动:“我这次来是公干,同联合国儿童组织商讨适龄儿童失学问题,会议一月二日开始,一共两天。”

    可恩点点头“住在什么地方?”

    “牧师家。”

    可恩鼓起勇气“我们这里也有客房,来而不往非礼也,随时欢迎你。”

    “我并没有招呼你。”

    “记得吗,在大同,”可恩微微笑“我们好像还没有说完话。”

    “我在想,可恩,我仿佛需要向你解释一件事。”

    “呵,是吗,其实我打算最迟在暑假到大同探访同学们。”

    “他们很好,我这里有照片。”

    相中孩子个个健康快乐。

    “石农先生夫人怎样?”

    “哎唷,你看我,颠三倒四,陈航千叮万嘱,叫我问候,你看她近照,腹大便便,你还穿着她给你的毛衣,由此可知没忘记我们。”

    可恩拉紧毛衣衣襟。

    她看着陈航照片“胖了,胎儿是男是女?”

    “他们不计较。”

    可恩由衷代他俩高兴。

    两人絮絮谈个不停,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可恩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脑海中忽然出现知己两个字,想必就是这个了。

    心中尽有芥蒂,可是不碍她倾诉,她想把年轻一生中每一个细节告诉他。

    这时妈妈来叫:“早餐做好了。”

    家里忽然热闹起来,一共六个人吃早餐,真是前所未有盛况。

    自从李志明离家,大宅冷清孤寂,一间屋不是一个家,到今日才有人声。

    必锦蝉努力招呼客人。

    中年妇女目光凌厉,轻轻一瞄,便知底细,她先看年轻人双手,嗯,这是对半劳动手,略微粗糙,无伤大雅,男子汉应当豪放,细皮白肉反而不妥。

    他五官端正,皮肤情节,没有疮没有疤,这也叫阿姨放心,她见过断眉少年,吓煞人。

    额外分数是明亮双目以及笔挺鼻子,已可打65分,如果学历及事业均上轨道,又添二十分。

    锦蝉不仅挪揄自己:当年她本人挑选对象之际,为什么似亮眼瞎子,为什么做不到目光如炬?

    她讪笑自己。

    吃完早餐,可恩轻轻对妈妈说:“我出去一会。”

    什么,可恩居然问过妈妈?锦蝉突然哽咽,可恩十五岁之后不再征询她的意见,今日又自然而然地恢复尊重,锦蝉佯装若无其事“一起回来吃晚饭。”

    可恩点点头。

    日昇乘机说:“妈妈,我与张丹页出去走走。”

    朱穗英干脆放下盘碗“唏,圣诞翌日,万物半价,锦蝉,我们也出去逛街购物。”

    锦蝉笑说:“我不需要什么。”

    “我们不是买必需品,来,一起出门。”

    丢下一屋乱糟糟,他们分两架车出门。

    在旅游区分道扬镳,锦蝉与穗英象轧廊会似在唐人街买了菜同鸡煮汤,再挑了若干海鲜。

    天气冷冽,微微飘雪,她们挽着篮子回车。

    忽然一个赤足女子拦住“好心太太,赏杯咖啡。”

    隆冬,女子穿单衫,头发纠结,体无完肤,全是淤青疤痕针孔。

    往日,锦蝉对这种人避之则吉,会即刻低头绕道而行。

    今日,她想法不同,她伸手入袋,刚好有海鲜档找回来的零碎钞票,她取出放在女子手中。

    “好心太太,新年快乐。”

    女子像幽灵般闪走。

    穗英诧异“杯水车薪,还不够她一日顶瘾。”

    锦蝉感喟。

    她挽起好友手臂“我们回家。”

    进了门,还闻到昨夜婴儿气息,耳边仿佛还有他们呜呜哇哇哭泣着。

    穗英笑说:“事先演习,将来带孩儿就是这个模样。”

    “你愿意育孙?”

    穆英充满盼望“求之不得。”

    锦蝉答:“我也是贱骨头。”

    “亲家不会同我们争吧。”

    “这又不是好差事,谁会同你争?”

    两个中年女子忽然得到盼望。

    自一千年前华裔妇女就有这样的愚忠:婚姻不如意还有子女,他们不称心也不要紧,还有孙儿,一生幸福希望就寄托在亲人身上,很多居然也如愿得偿,后来者更加深切渴望

    “你看田雨这人怎样?”

    “硬铮铮铁汉。”

    “对可恩来说,他会不会太深沉一点?”

    “两个人都孩子气的话,谁照顾谁呢?”

    锦蝉沉吟:“你说得也对,哎,不知这个人的底细呢,我喜欢日昇,自小看到大。”

    穗英笑“日昇有什么好,三日两头换女伴,崇尚种族和谐,穿沙龙及穿沙厘的女友都有。”

    锦蝉苦笑。

    “喂,两老坑诏手收拾地方吧,孩子们就快回来吃晚饭了。”

    不负所望,四人中来了三人。

    锦蝉问:“田雨呢?”

    “他跟牧师去教会厨房帮忙招呼街童吃一顿热饭。”

    张丹恻然“圣诞也不回家?”

    “有家的不叫街童。”

    张丹说:“真没想到西方先进社会,联合国十年来选为最理想居住城市,也有这样多难题。”

    日昇回应:“真叫你三思可是。”

    必锦蝉问女儿:“可要留菜给田雨?这鸡腿可以做一碗面等他。”

    可恩没有回答。

    她真的累了,喝了半碗汤眼皮都抬不起来,上楼咚一声掉床上。

    日昇与张丹告辞,跟着朱阿姨回家。

    雪越下越大,景色像煞明信片上白色圣诞。

    有人按铃,原来是一位年轻牧师送田雨前来。

    锦蝉力邀两人进来喝碗热汤。

    “你俩还没吃过饭吧?”

    牧师搔搔头“三百多人吃过了。”

    “街上有那么多流浪儿?”

    “随时随地都有这个数目。”

    必锦蝉招呼两个年轻人。

    王牧师说:“啊,从未吃过这样香的汤面。”

    锦蝉说:“可恩已经睡熟,可要叫她?”

    田雨连忙说:“我明天再来见她,多谢阿姨善待我们。”

    “那里,可恩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

    年轻王牧师笑“可恩朋友的朋友,即是我,也因此得福。”

    那么会说话。

    牧师放下名片“请关女士到我们教会来。”

    锦蝉取出甜品水果。

    牧师感喟:“街童对我说,他们有三个愿望,均与名利与成就无关,一是天天有热饭吃,二是有干净衣服穿,三是获得尊重。”

    锦蝉恻然。

    他们大抵不知道,一步之差,可恩就会朝那条路走,剃刀边沿,可恩被救了回来。

    这时,田雨咳嗽一声。

    王牧师醒悟“呵,对,田雨有话说。”

    锦蝉奇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阿姨。”田雨开口:“我想得到你同意,我可否与可恩做朋友。”

    锦蝉感动了,特地带了牧师上来作保人,正式征求阿姨统一。

    他口中“做朋友”即是外国人口中的约会吧。

    她这样答:“可恩尚未定性。”

    牧师加一句:“我会管教田雨。”

    必阿姨笑了“年轻人正常社交,我没有反对之理。”

    田雨松口气,如释重负。

    这时,王牧师向田雨使了一个眼色“田雨,你好像还有话要说。”

    锦蝉暗暗叫一声糟糕,莫非他有案底,一颗心直沉下去。

    田雨嗫嚅说:“我离过一次婚。”

    锦蝉一听,反而轻松了,她看着田雨,难得这人愿意坦白,倒底离婚不是稀罕事,她也离过婚。

    锦蝉问她:“有子女吗?”

    田雨摇头“没有孩子。”

    锦蝉心想:那又好得多。

    但是对田雨印象稍微打了折扣,对婚姻草率,一次之后难免还有二次,渐渐成为结婚专家。

    是,关锦蝉也离过婚,没有道理只准她离婚,可是每宗个案不同,当事人总觉得他本身情有可原。

    王牧师这时说:“田雨的事我知道一二,他俩志向完全不同,摩擦渐多,生活痛苦,只得毅然分手。”

    锦蝉想起“可恩不是第三者吧?”

    田雨说:“分居年余,我才在大同认识可恩。”

    “你同可恩又什么地方投缘?”

    田雨这样说:“她有一颗皎洁的心。”

    必锦蝉感动鼻酸,有人这样赞美她的可恩,世上除出她的父母,原来还有第三个欣赏可恩的人。

    王牧师轻轻说:“田雨,请说得具体一点,那样虚无缥缈的形容很难听懂。”

    没想到那秀丽的中年太太摆摆手“我明白。”

    牧师诧异。

    必锦蝉说:“田雨,欢迎你来我家。”

    两个年轻人放心,他们站起来告辞。

    “时间不早了。”

    推门出去一看,大雪纷飞,足足尺余深,深夜铲雪车没出动,牧师开的又是老爷车。

    锦蝉取出车匙“用我的吉普车吧。”

    两人道谢而去。

    锦蝉关上门,上楼去看女儿。

    可恩小小面孔一半露在被褥外,单纯地仍然似十一二岁模样,她轻轻抚摩女儿头发。

    锦蝉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按铃,原来是朱穗英。

    她说:“大假人人休息,我无处可去,每逢佳节,特别凄苦。”

    锦蝉笑:“还有我陪你呢。”

    “日昇回学校去帮张丹做功课,”穆英寂寥“可恩在家吗?”

    “一睡醒必定出去,你我同病相怜。”

    她俩大笑起来。

    “华文报社请人呢,你有无兴趣采访社团消息?”

    “华文报章此类新闻实在太多。”

    穗英说“如果有条理地当义务报告”

    “穗姨早。”

    可恩起来了,已经梳洗,穿上运动衫裤。

    “穗姨一整晚都在这里?昨夜我听见有人谈话。”

    穗英问:“你一早就出去?”

    话也没说完,可恩在等的人已经来了。

    锦蝉想:呵,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从头说起,有人爱听,有人愿意借出双耳,何乐而不为,渐渐说的话不再有人要听,配偶知道她想发牢騒,马上痹篇,她在楼上,他退到楼下,她在地库,他又走到书房,或是干脆上街去竟日不返。

    她知难而退,把话藏心里,一颗心变得似铁般硬,铅般重,真是,有人愿意听,为什么不说?

    半晌,他俩推门进来“妈妈,我们到图书馆去,不回来吃午饭。”

    锦蝉扬扬手“去吧。”

    穗英站起来“我们去游泳。”

    “什么?”

    “社区中心新建暖水泳池用臭氧消毒,不知多先进,一试为快,喂,你我一定要自得其乐,苦中作乐,千万不可窝在家中伤春悲秋。”

    “哎,湿漉漉又要洗头”

    “照去不误。”

    她拉着老友出门。

    那一边,可恩把车子驶到公园观景点停下。

    他们走到长凳坐下。

    可恩问田雨:“你想说什么?”

    “我在美国东岸找到工作,将为移民部工作。”

    可恩呵一声,不用走半个地球去探访他了。

    可恩深觉幸运,又不想露出这份欣喜之色,不自觉说:“ohreally。”

    田雨笑了,可恩教他用过这言不由衷的两个字。

    “放假我会来探访你。”

    “可恩,能否转校?”

    可恩为难“我不舍得母亲。”

    “我明白,你考虑一下。”

    “我比别人特别亏欠妈妈,我想伴她度过这两年,毕业后往东还是往西就难说了,需看何时有粮草。”

    田雨看着她“口角忽然像大人了。”

    可恩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这时,有一对年轻游客走近,一看就知道是东洋人,打扮得一丝不苟,是对情侣,正在闹意见。他们坐在隔壁一张长凳上低声争执。

    虽听不清楚,也知道不过是为着芝麻绿豆事

    “为什么嫌我破费?”

    “买那么多,怎么抬回家?”

    “又不用你操劳。”

    “行李超重。”

    “不用你管。”

    可恩笑起来。

    两人不好意思,走到远处去继续争吵。

    东洋人问题不大,可恩觉得她与田雨有障碍。

    可恩说:“不如你在西岸找工作。”

    田雨意外“全球经济环境欠佳,我又不是顶尖科学人才,工作不好找。”

    “那么,继续进修。”

    “不,”他摇头“我不做职业学生。”

    一连串不,叫可恩低头,半晌她按住他的手“我们别学日本人,我们不吵架。”

    两人去吃早餐,可恩把他带到一家松饼店,一推开门,已经香得发晕,在小圆台坐下,各自叫了咖啡,可恩在饼上大浇枫树糖浆,她勺了一羹送到田雨口中,田雨以为腻得无法下咽,可是偏偏清甜可口,他吃了许多,骇笑说:“真不能天天吃,会变胖子。”

    可恩笑:“妈妈怎么讲?人生苦短,先吃甜品。”

    田雨伸出手去“可恩,我愿意等你。”

    “是因为我有个好妈妈?”

    “因为你年轻。”

    “我比别的同龄女幼稚,你看张丹,比我懂事。”

    “各有各优点。”

    “毕业后我会跟着你走。”

    “这是诺言,你需紧记。”

    饼两日,田雨到东岸去了。

    必锦蝉观察了几日,见女儿仍然上学放学,并无异象,才算放心。一次外出,她感慨地对穗英说:“现在好像也会考虑到母亲的感受了。”

    “恭喜你。”

    锦蝉抬头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何来这里?”

    “这是一位老太太家居,她教授夏威夷土风舞,我带你来跳草裙舞呢,既是运动,又是消遣。”

    “我不跳。”锦蝉抗拒“成何体统。”

    “你再说一个不字,我丢下你不理。”

    “跳草裙舞?”

    “是,需扭腰颤臀,款摆双臂,兼送秋波,都是你急要学习的基本功。”

    锦蝉沉默一会“你说得对,我情愿跳舞。”

    她伸手去按门铃。

    假期之后,张丹像开了窍,功课突飞猛进,她对可恩说:“都是日昇功劳,他帮我补习。”

    可恩一本正经说:“在我们这里,男同学若放时间心血帮你做功课,你得报答他,以身相许。”

    “啊,”张丹以外,她留意可恩表情,看到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说笑。”

    “千真万确。”

    “复活节他会陪我回家探亲。”

    “那多好,日昇还是第一次到北京。”

    “可恩,你也一起来。”

    “我要陪两位妈妈,也许与她们到箱根浸温泉。”

    两人不知不觉走进锦川饭店,门外依然客似云来,一大班人在排队,出来两个,才准进去两个,门外竖着牌子:“等候时间十五分钟。”

    “放假许久没来。”

    “今天吃什么?”

    前边有学生转身代告。“红烧狮子头,清炒豆苗。”

    “哔,轮半小时也值得。”

    可恩与张丹站定轮候。

    可恩忘记戴手套,觉得冷,朝手心呵气,张丹脱下一只手套给她“友谊永存。”她说。

    可恩点点头“永远好友。”

    不一会就轮到她俩,小小店堂整洁如故,一坐卜来伙计便殷勤招呼,独是不见老板娘。

    张丹说:“一进锦川,有点像回到家似,思乡时可以解渴。”

    可恩不出声。

    一伙计面孔陌生,这位兄弟,老板娘呢?”

    “她,早去看医生,刚刚回来,你找她?”

    张丹答“问候一声,她身体无恙吧。”

    “一定是老客人,咦,她来了。”

    只见老板娘一脸笑容走出来,一两位好,许久不见。”

    可恩看着杨威,发觉她穿着松身衣服,很明显腹部微拢。

    呵她怀了孩于。

    她亲手替可思斟茶“李小姐好吗,我老是觉得我们仿佛在别的地方见过。”

    张丹笑“我们自去年开始就在这里吃饭,你又帮她打过架。”

    老板娘想一想“不,不是这样,也许是纽约,李小姐住饼纽约?”

    可恩微笑摇头。

    张丹问:“老板娘要多休息,预产期是明年吧。”

    “明年五月。”

    张丹详细询问:“是男是女?”

    “照过超声波,是孪生儿,一男一女,医生是广东人,写了一个[子子]给我,我一辈子没有这样开心过。”

    旁人可以分享到她的快乐。

    “你们吃饭,要多来呵。”

    杨威又去照顾别人。

    她整张脸圆润,不再见棱角,昨日种种,已随昨日死,今日的杨威一心一意准备做双胞胎的母亲。

    自饭店出来,张丹说:“两个幼婴,很辛苦。”

    “她很能干,应付有余。”

    “以后不大会在店里看到她。”

    “复活节你速去速回,返来即大考,又一年结束。”

    饼两日,可恩换上裙子,预备外出。

    被母亲看到“去哪里,”大吃一惊“穿得这样暴露,外头零度,你不怕肺炎?”

    可恩即时反应:“同学生日,大家去喝一杯,有什么稀奇,外罩大衣,我又不是这样出外,肺炎因细菌感染,与吊带裙无关。”

    “我说一句,你说十句。”

    可恩悻悻然“你也不止说一句。”

    咦,一切恢复正常,母女又开始吵嘴。

    “张丹不与你一起?”

    “她有她忙,她不是我的影子,我也不是她的包袱。”

    “我有那样说吗?你把话硬塞进我嘴里,几点回来?”

    “尽兴才返。”

    “十二点好回家,莫叫我久等。”

    “妈妈,大学生还有宵禁?别自寻烦恼可好?”

    “你一日住我家,我一日可以管你。”

    “我的天。”

    可恩披上外套,找到车匙,拉开门出去。

    她母亲追上来“可恩,在酒吧,当心有人落蒙汗葯迷晕你。”

    可恩不耐烦大声答:“明白了。”

    “别开快车,别喝酒。”

    可恩的车子已经一支箭般射了出去。

    可恩微笑,出了马路,她小心慢驶。

    多好,只有亲生母女才可以把以前恩怨一笔勾销从头来过。

    一切还有得救。

    必锦蝉关上大门上楼,经过女儿房间,哎呀一声,只见一床一地都是衣服,杂乱无章,鞋子手袋到处去,来不及收拾就出去赴会。

    同从前的可恩一模一样。

    锦蝉替女儿把衣服逐件拾起挂好,不久之前,她还担心可恩从此变得拘谨忧郁,原来没这样的事。

    回头的可恩,也还是从前的可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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