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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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p>
老夫人笑盈盈的看着他：“妇人出门要三描四画费些时辰，你倒好，来的这般迟，你弟弟更不像话，到现在不见人影儿。”</p>
“娘，你怎知我没有描画呢？今日光梳头就拣选了五六条纚帛。”</p>
众人都笑。</p>
秦念初不懂他说的什么，见他左手扯扯束发的黑丝带，约莫是指这个，也觉得有趣，通身全是黑，挑来挑去不也还是黑，还说自己挑拣。</p>
老夫人也忍不住笑意：“罢了罢了，我不与你斗嘴，自去那桌坐，少与我们娘儿几个凑趣。”</p>
“我就猜到越大哥在跟老夫人逗乐儿呢，提前把老人家哄开心，就不会怪我们迟来之罪了。”远远传过来甜糯糯的一声。</p>
倾婉起身把两个娃娃接回座位，一边冲新来的这位笑：“论凑趣，你大哥可比不上你。”</p>
“那倒是真的，秋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逗起来咱们听都听不懂，只管张嘴傻笑。”蓝衣少妇挑挑眉毛。</p>
“碧羽嫂子也拿我寻开心。老夫人，我可是紧赶慢赶往这跑的，身上都出汗湿透了。”</p>
“不急不急，快坐下歇歇。”看样子老夫人十分喜爱他。</p>
名叫“秋月”的这位可实实在在是位玉面公子，大约十八九岁，面目姣好，唇红齿白，古人云男人女相必有富贵人生，只是当下秦念初没兴趣仔细打量他，只盯着他身旁的人。</p>
那才是已有两面之缘的少年将军“楚儿”，此刻正绕过众人径直走向玉容，倾身低眉，薄唇轻启，语调轻微，怕把人吹化了一般：“你早到了？也不等等我。”</p>
玉容展颜一笑，语气里带了一丝嗔怪：“我可不等，你和秋月腻了一下午，谁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辰。”</p>
那边秋月已经听见了：“我说姐姐，这可不怪我，我好端端的忙着晒书，姐夫非要帮忙。”</p>
秋月一边说话，眼神已经扫向玉容身边的秦念初，有那么一刻的迟疑，仿佛又辨认了一下，确认是她，才立刻扭回头去，冷哼了一声。</p>
替姐姐鸣不平？秦念初心里暗笑。</p>
“找借口也想个像样的，下雨天晒书？！”“倩姑姑”笑中略带羞涩。</p>
“越大哥”却是哈哈大笑：“他还真是晒书了，所以他身上不是汗湿的倒是淋湿的。”</p>
秦念初忍不住扑哧一声，赶忙捂了嘴，那边几个忙着笑并未听见，偏偏秋月看见她这番动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更不用说旁边的玉容了，扭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p>
少年将军轻轻扳过她的肩，连声安慰：“玉容莫气，别与她一般见识。”</p>
老夫人向这边微微扫了一眼，正色道：“人齐了，开席吧。”</p>
这边桌上笑语盈盈家长里短，那边桌上三个男人冷冷清清。不过看样子他们反倒觉得轻省，高谈阔论，觥筹交错，杯酒人生。</p>
秦念初十分羡慕。</p>
生在二十一世纪，从小习惯了男女平等，而后来事业大展宏图，掌管着百家分店，高高在上，于男人中也昂首阔步，气势丝毫不逊色，但此时此刻，她却只能如一只锦衣夜行的小鼠，顺着墙角藏匿着自己，兀自望着那花花世界，不敢被人注意到，又不甘被人忽视掉。</p>
她们一定将她望着对桌羡慕的眼神理解为对将军的倾慕，时不时一个冷眼丢过来，满含着嘲讽。</p>
若是骆问菱，也许活该被嘲讽吧，楚儿与玉容情深爱笃，哪容她第三者插足，不管当初是怎么一回事成了小夫人的，这苦果也只能闷头咽下，可是，问题就在于此时是她秦念初在这，她回不到自己的世界里，便要想法子在这里好好生存下去，而不是这般沦为连男人附庸都算不上的弱女子，还要受尽嫌弃和嘲讽。</p>
阵雨早就停了，天空逐渐晴朗，一弯新月升了上来。耳听得更鼓响了两通，有婆子带了丫头依次过来，以备敬香。</p>
老夫人领了众女眷起身，来到一条香案面前站定，却是对着那三位开口：“今日魁星生日，你们先拜一拜吧。”</p>
三位翩翩佳公子到另一香案面前，哥哥开口：“晏越携弟晏楚礼拜魁星老爷，既已有功名，只愿文章锦绣，下笔千言，成晏家笔吏，传后世弟子。”</p>
拜三拜，上香。</p>
原来姓晏，秦念初默念，只是不确定是哪个晏？雁？燕？</p>
弟弟晏楚也跟着拜了三拜，却未开口。</p>
秋月再上前：“魁星老爷，南宫秋月对名利一事亦无所求，只愿书中寻得颜如玉——哎哟！”被玉容拧了一把。</p>
老夫人颇有些愁容：“我为晏家诞下二子二女，并非人丁单薄，可你们两个......越儿如今只有两个女儿，楚儿一无所出，我已年纪大了，恐时日无多，有朝一日身入黄泉，叫我怎么面对晏家宗祖。”</p>
魁星生日，只有儿子礼拜，并无许多子弟求取功名，老夫人怎能不伤心。</p>
晏倩已经伸手搀扶：“母亲说什么黄泉，您老当益壮。”</p>
晏越上前俯身行了个大礼：“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尽快给您生几个宝贝孙儿。喂，你们几个也努力啊！”</p>
倾婉、碧羽及年轻美艳的那位皆红了脸。</p>
玉容抬眼看了晏楚一眼，许是月色不明，秦念初看到那眼神里竟有无尽哀怨。</p>
“老夫人，我也努力多生几个，只留两个传后，另外的都给您。”</p>
“可是胡说！”老夫人轻叱，却也被他逗笑了，随即又收了笑容，“还有你，要是有秋月这份心就好了。”</p>
晏楚只答一声是，并无他话，席间一向高傲的玉容此刻也低了头，并不言语，秦念初知道这话同样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是不好回答，也就跟着垂了头。</p>
乞巧节的重头戏自然是乞巧。</p>
众女眷在香案前依次拜月、上香，随即有丫鬟拿了针线过来，开始玩对月穿针的游戏。</p>
秦念初只在书上看过，还是第一次经历，好在也没什么难的，就是用五彩丝线穿进特制的七孔针，但比她们玩惯了针线的还是慢了许多。</p>
那位年轻美艳的晏越三夫人拔得头筹，碧羽立刻就开口揶揄：“怎么问菱倒慢了，想是今夜情绪不佳，下手无力？呵，倒让景云妹妹得了便宜。”</p>
“不是我得了便宜，实在是终日无所事事，唯刺绣消磨光阴，熟能生巧罢了。”景云语气平和，无怒意，但也不觉欢欣。</p>
秦念初只淡淡一笑。</p>
“你会无所事事？一月里倒有大半月大爷是在你房里的。”碧羽张嘴便说，说完了才觉得过分了，面上一红，转向秦念初，“问菱，你倒打起精神来，咱们再比一次，都知道你擅绣，去年又得了第一，今年这么慢腾腾的，竟像特意让着大家，忒没劲了。”</p>
“我今日有些乏了，看不清针孔，实是水平有限。”秦念初为表谦逊后退一步，无意再比。</p>
“真是奇怪，问菱妹妹如今身为小夫人，便似换了个人儿一般，以往哪次节日家宴不是活泼泼的。”碧羽伸手拉她。</p>
“既成了小夫人，自然是要端着架子的，不能再做狐媚样子。”</p>
秦念初一愣，这话也太难听了，扭头一看，是那位年纪略长的疲态妇人，席间一直不怎么说话，所以也就不大在意，不料此刻竟如此刻薄，再一回忆，上午嘲讽她不是明媒正娶的好像就是这位。</p>
按照推测，她可能是老夫人的大女儿，与晏倩模样里很有几分相似，只是看年纪应是已经出嫁，却为何还在娘家？</p>
碧羽没再坚持，几个人也就陆续回了座位，香案留给丫头婆子们来拜，拜过了又穿针引线玩闹着。这不是什么严肃的大节日，气氛轻松，众人也都开怀。</p>
秦念初素淡了这几天，现在对席上的吃食更感兴趣，这会儿放开了手脚，只埋头拣肉吃。</p>
玉容原本就一直端着架子不跟她们玩闹，这会看见秦念初这般不顾形象，忍不住嗤笑一声。</p>
秦念初噎了一下，竟然忘了身边是这位呢，赶紧咽下口中的饭菜，倒满一杯酒，扭头对着玉容，眼神里尽量表现得诚意满满：“大夫人，问菱敬您这一杯，平日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恕我不周之罪。”</p>
说罢，仰头喝下。</p>
玉容定定地看着她，若说原本只是轻视和倨傲，此刻眼中渐渐升起了怒气，脸上寒意尽现：“凭什么？”</p>
话语冰冷如长了眼的刀剑，直愣愣杀过来，只三个字，秦念初听出了话里的不可原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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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笑盈盈的看着他：“妇人出门要三描四画费些时辰，你倒好，来的这般迟，你弟弟更不像话，到现在不见人影儿。”</p>
“娘，你怎知我没有描画呢？今日光梳头就拣选了五六条纚帛。”</p>
众人都笑。</p>
秦念初不懂他说的什么，见他左手扯扯束发的黑丝带，约莫是指这个，也觉得有趣，通身全是黑，挑来挑去不也还是黑，还说自己挑拣。</p>
老夫人也忍不住笑意：“罢了罢了，我不与你斗嘴，自去那桌坐，少与我们娘儿几个凑趣。”</p>
“我就猜到越大哥在跟老夫人逗乐儿呢，提前把老人家哄开心，就不会怪我们迟来之罪了。”远远传过来甜糯糯的一声。</p>
倾婉起身把两个娃娃接回座位，一边冲新来的这位笑：“论凑趣，你大哥可比不上你。”</p>
“那倒是真的，秋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逗起来咱们听都听不懂，只管张嘴傻笑。”蓝衣少妇挑挑眉毛。</p>
“碧羽嫂子也拿我寻开心。老夫人，我可是紧赶慢赶往这跑的，身上都出汗湿透了。”</p>
“不急不急，快坐下歇歇。”看样子老夫人十分喜爱他。</p>
名叫“秋月”的这位可实实在在是位玉面公子，大约十八九岁，面目姣好，唇红齿白，古人云男人女相必有富贵人生，只是当下秦念初没兴趣仔细打量他，只盯着他身旁的人。</p>
那才是已有两面之缘的少年将军“楚儿”，此刻正绕过众人径直走向玉容，倾身低眉，薄唇轻启，语调轻微，怕把人吹化了一般：“你早到了？也不等等我。”</p>
玉容展颜一笑，语气里带了一丝嗔怪：“我可不等，你和秋月腻了一下午，谁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辰。”</p>
那边秋月已经听见了：“我说姐姐，这可不怪我，我好端端的忙着晒书，姐夫非要帮忙。”</p>
秋月一边说话，眼神已经扫向玉容身边的秦念初，有那么一刻的迟疑，仿佛又辨认了一下，确认是她，才立刻扭回头去，冷哼了一声。</p>
替姐姐鸣不平？秦念初心里暗笑。</p>
“找借口也想个像样的，下雨天晒书？！”“倩姑姑”笑中略带羞涩。</p>
“越大哥”却是哈哈大笑：“他还真是晒书了，所以他身上不是汗湿的倒是淋湿的。”</p>
秦念初忍不住扑哧一声，赶忙捂了嘴，那边几个忙着笑并未听见，偏偏秋月看见她这番动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更不用说旁边的玉容了，扭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p>
少年将军轻轻扳过她的肩，连声安慰：“玉容莫气，别与她一般见识。”</p>
老夫人向这边微微扫了一眼，正色道：“人齐了，开席吧。”</p>
这边桌上笑语盈盈家长里短，那边桌上三个男人冷冷清清。不过看样子他们反倒觉得轻省，高谈阔论，觥筹交错，杯酒人生。</p>
秦念初十分羡慕。</p>
生在二十一世纪，从小习惯了男女平等，而后来事业大展宏图，掌管着百家分店，高高在上，于男人中也昂首阔步，气势丝毫不逊色，但此时此刻，她却只能如一只锦衣夜行的小鼠，顺着墙角藏匿着自己，兀自望着那花花世界，不敢被人注意到，又不甘被人忽视掉。</p>
她们一定将她望着对桌羡慕的眼神理解为对将军的倾慕，时不时一个冷眼丢过来，满含着嘲讽。</p>
若是骆问菱，也许活该被嘲讽吧，楚儿与玉容情深爱笃，哪容她第三者插足，不管当初是怎么一回事成了小夫人的，这苦果也只能闷头咽下，可是，问题就在于此时是她秦念初在这，她回不到自己的世界里，便要想法子在这里好好生存下去，而不是这般沦为连男人附庸都算不上的弱女子，还要受尽嫌弃和嘲讽。</p>
阵雨早就停了，天空逐渐晴朗，一弯新月升了上来。耳听得更鼓响了两通，有婆子带了丫头依次过来，以备敬香。</p>
老夫人领了众女眷起身，来到一条香案面前站定，却是对着那三位开口：“今日魁星生日，你们先拜一拜吧。”</p>
三位翩翩佳公子到另一香案面前，哥哥开口：“晏越携弟晏楚礼拜魁星老爷，既已有功名，只愿文章锦绣，下笔千言，成晏家笔吏，传后世弟子。”</p>
拜三拜，上香。</p>
原来姓晏，秦念初默念，只是不确定是哪个晏？雁？燕？</p>
弟弟晏楚也跟着拜了三拜，却未开口。</p>
秋月再上前：“魁星老爷，南宫秋月对名利一事亦无所求，只愿书中寻得颜如玉——哎哟！”被玉容拧了一把。</p>
老夫人颇有些愁容：“我为晏家诞下二子二女，并非人丁单薄，可你们两个......越儿如今只有两个女儿，楚儿一无所出，我已年纪大了，恐时日无多，有朝一日身入黄泉，叫我怎么面对晏家宗祖。”</p>
魁星生日，只有儿子礼拜，并无许多子弟求取功名，老夫人怎能不伤心。</p>
晏倩已经伸手搀扶：“母亲说什么黄泉，您老当益壮。”</p>
晏越上前俯身行了个大礼：“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尽快给您生几个宝贝孙儿。喂，你们几个也努力啊！”</p>
倾婉、碧羽及年轻美艳的那位皆红了脸。</p>
玉容抬眼看了晏楚一眼，许是月色不明，秦念初看到那眼神里竟有无尽哀怨。</p>
“老夫人，我也努力多生几个，只留两个传后，另外的都给您。”</p>
“可是胡说！”老夫人轻叱，却也被他逗笑了，随即又收了笑容，“还有你，要是有秋月这份心就好了。”</p>
晏楚只答一声是，并无他话，席间一向高傲的玉容此刻也低了头，并不言语，秦念初知道这话同样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是不好回答，也就跟着垂了头。</p>
乞巧节的重头戏自然是乞巧。</p>
众女眷在香案前依次拜月、上香，随即有丫鬟拿了针线过来，开始玩对月穿针的游戏。</p>
秦念初只在书上看过，还是第一次经历，好在也没什么难的，就是用五彩丝线穿进特制的七孔针，但比她们玩惯了针线的还是慢了许多。</p>
那位年轻美艳的晏越三夫人拔得头筹，碧羽立刻就开口揶揄：“怎么问菱倒慢了，想是今夜情绪不佳，下手无力？呵，倒让景云妹妹得了便宜。”</p>
“不是我得了便宜，实在是终日无所事事，唯刺绣消磨光阴，熟能生巧罢了。”景云语气平和，无怒意，但也不觉欢欣。</p>
秦念初只淡淡一笑。</p>
“你会无所事事？一月里倒有大半月大爷是在你房里的。”碧羽张嘴便说，说完了才觉得过分了，面上一红，转向秦念初，“问菱，你倒打起精神来，咱们再比一次，都知道你擅绣，去年又得了第一，今年这么慢腾腾的，竟像特意让着大家，忒没劲了。”</p>
“我今日有些乏了，看不清针孔，实是水平有限。”秦念初为表谦逊后退一步，无意再比。</p>
“真是奇怪，问菱妹妹如今身为小夫人，便似换了个人儿一般，以往哪次节日家宴不是活泼泼的。”碧羽伸手拉她。</p>
“既成了小夫人，自然是要端着架子的，不能再做狐媚样子。”</p>
秦念初一愣，这话也太难听了，扭头一看，是那位年纪略长的疲态妇人，席间一直不怎么说话，所以也就不大在意，不料此刻竟如此刻薄，再一回忆，上午嘲讽她不是明媒正娶的好像就是这位。</p>
按照推测，她可能是老夫人的大女儿，与晏倩模样里很有几分相似，只是看年纪应是已经出嫁，却为何还在娘家？</p>
碧羽没再坚持，几个人也就陆续回了座位，香案留给丫头婆子们来拜，拜过了又穿针引线玩闹着。这不是什么严肃的大节日，气氛轻松，众人也都开怀。</p>
秦念初素淡了这几天，现在对席上的吃食更感兴趣，这会儿放开了手脚，只埋头拣肉吃。</p>
玉容原本就一直端着架子不跟她们玩闹，这会看见秦念初这般不顾形象，忍不住嗤笑一声。</p>
秦念初噎了一下，竟然忘了身边是这位呢，赶紧咽下口中的饭菜，倒满一杯酒，扭头对着玉容，眼神里尽量表现得诚意满满：“大夫人，问菱敬您这一杯，平日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恕我不周之罪。”</p>
说罢，仰头喝下。</p>
玉容定定地看着她，若说原本只是轻视和倨傲，此刻眼中渐渐升起了怒气，脸上寒意尽现：“凭什么？”</p>
话语冰冷如长了眼的刀剑，直愣愣杀过来，只三个字，秦念初听出了话里的不可原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