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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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的清晨，天色大亮，太阳尚未升起，正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刻。
大同城门外的码头，大同江畔，国际调查组陆续登船，准备启程回到北京。
四、五天的联合调查，各国公使、武官跑遍了平壤内外，走访了众多朝鲜百姓，询问了数以千计的涉倭案件，这十几年来，倭寇的所有行径完全暴光，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记者与传教士们更为活跃，他们分头行动，走访了半个平安道，对民间疾苦、倭寇的恶行，了解更为深刻，这期间已经向中国、西方的各大报纸，电传了无数条消息，引起了各国民众的初步关注。
收获巨大，任务圆满完成。
调查组无法阻止战争的发生，更无力让倭军停止入朝，表面上没有丝毫实际作用，只是一场作秀而矣，但一篇篇长篇深度报道，即将引起巨大反响，在民众舆论的压力下，西洋各国政府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日本人慢慢尝到了苦果。
更久远的将来，不少调查组成员，根据几天的亲身经历，从各自的角度，写出厚厚的回忆录，极具历史研究价值，影响很大，也成为朝鲜向日本索赔的依据之一。
当然，于成龙因赫赫战功，理所当然的成为风云人物。
尽管他借口军务繁忙，保持低调，免得树大招风，但记者的精神确实让人佩服，从士兵、百姓嘴里，套到大量的新闻，让许多人注意到这位军中新星，洋人惊奇，清人兴奋，特别是那些主战的清流名士，无不交口称赞，于成龙的人气迅速攀升，就连各地的抚督也惊动了。
短短十几天内，由丛五品升至丛三品，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孙毓汶与徐用仪话别，两人同为军机大臣，政治观点相仿，私交特别密切，此次平壤之行，却产生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孙毓汶紧握老友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忧色：“吉甫，战场险恶，你多多保重，倘若局势恶化，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强撑，提前向为兄通报，礼亲王、子青兄（张之万）、李合肥不会坐视不理，大家联名向皇上、太后说情。”
一夜未眠的徐用仪，却无丝毫疲态，精神头好得很：“莱山兄，你我相交数十年，今日惜别只有两句话。”老眼炯炯有神，诚恳之极，“其一，少读圣贤书，深沐皇恩，挤身朝堂，荣耀一生已无所求，到了风烛残年，愿为国再搏一次，决意与朝鲜共存亡。”
孙毓汶嘴唇微颤，老泪纵横：“吉甫赤胆忠心，我不如也。”
徐用仪笑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朝鲜关系我大清的国运，但也是一个泥潭，各军龙蛇混杂，盘根错节，若不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谈何击败倭寇？莱山兄，咱们是君子之交，这点心意望你能够理解，并在朝中全力支持。”
他松开手，一揖到底。
孙毓汶慌忙将他挽起：“吉甫老弟，不可，不可。”
徐用仪正色道：“莱山兄，这一拜不是因私，而是为公，为了我大清的将来，不论出现任何变化，朝鲜之战都必须打赢，一旦失去了半岛，大清将四面楚歌，陷入难以挽回的困境。”他一边说，一边挣开孙毓汶，再次拜下。
孙毓汶哪里能承受得起，同样对拜：“吉甫老弟，我答应就是。”
西洋人是这个时代的主宰，于成龙很想与他们打交道，但身为前线一军统领，位置敏感，为了防止小人作祟，干脆刻意回避，趁孙徐说话的时间，悄悄跑进了庞大的定远舰。
这支舰队规模不小，旗舰便是大名鼎鼎的“定远”号，排水量七千余吨，装甲厚12至14吋，主要武装为四门12吋口径的主炮，管带是后世的英雄刘步蟾，另有济远号、经远号、超远号，分别由方伯谦、林永生、黄建勋担任管带。
老于现在是名人了，水师们人人好奇，很轻松的见到刘步蟾，于成龙拱手道：“刘将军，此行辛苦了，末将要事在身，未能尽地主之宜，望见谅，战后回国后，末将会专程拜访，赔礼道歉。”
四十来岁的刘步蟾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盯着于成龙看了一会，目光锐利，却看不出一点热情，心不在焉的回礼：“于将军客气，刘某不敢当。”顿了顿，手一摆：“马上就要启航，于将军请下船。”
不冷不热的态度，犹如泼下一盘冷水，让于成龙一阵郁闷。
不就是立了几次战功，抢了淮军的风头？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小鸡肚肠呢？
历史名人啊，不是想象的高大完美，唉，或许时势造英雄，实际上都是很普通的官僚，赌嫖贪污一样不缺，只是在关键时刻，鼓起勇气宁死不屈，被后人无限拔高。
若是平日整军苦练，岂有那些悲壮场面？个人死后风光了，名垂青史，国家却受尽了耻辱，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是千古罪人。
人说慈禧太后挪用海军经费，岂不知，单论清政府实际投入的海军经费，远超过日本人，从1868年到1894年，这26年间，日本每年投入海军经费合计白银230万两，仅相当于同期清政府对海军经费投入的60%。
就硬件装备方面而言，北洋舰队的装甲数量和质量也超过了日本联合舰队，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堪称当时亚洲最令人生畏的铁甲堡式铁甲军舰，在世界也处于领先水平。
正是基于这种力量对比，清廷才毅然对日宣战，慈禧太后也支持光绪。
结果，世人皆知，后代却将战败的原因，大部分罪名推到慈禧太后身上，李鸿章承担小半，极少提起烂到根子的北洋将士们，尤其是丁汝昌、刘步蟾等烈士。
百年之后，仍不能正视历史，可悲可叹。
气馁归气馁，于成龙走近，小声道：“刘将军，末将得到一项倭寇海军的情报，暂时未能核实，不敢上报，但据我的估计，可能性极高。”
刘步蟾果然有了兴趣，却还是故作冷傲：“于将军消息灵通，可向徐中堂汇报。”
于成龙苦笑一声：“汉城被倭寇占领，情报难以传递，更难以确定，末将哪敢擅自报告，一旦失真，我的罪名不小。”说着，压低了声音，表情极其严肃：“据说，倭寇正在集聚海军主力，趁北洋水师运输人员、物资时，再次突然袭击，让丰岛惨剧重演。”
刘步蟾暗惊，但依然徉作镇静。
于成龙再接再厉：“此外，倭寇还有一个恶毒的计划，试图袭击威海卫、金旅等地，摧毁、俘获留港船只，陆军登岸，占据北洋水师的基地，威逼我大清妥协。”
刘步蟾脸色连变，默不出声。
于成龙叹道：“出征朝鲜前，于某就知道这仗不好打，倭寇狡诈卑鄙，善于偷袭，所以时刻提防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彼其人之身，果见奇效，丰岛海战也暴露了倭寇海军的企图，可惜于某位卑言浅，望刘将军引起重视，或许今次一入大海，倭寇已经潜伏在暗处，不得不防。”
北洋是李鸿章的命根子，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利益圈子，外人水火不侵，光绪皇帝也插不进去，于成龙空有满肚建议，却不敢多言，只能尽一点心意。
他一揖到底：“朝鲜之战，比想象的残酷，于某已准备马革裹尸，与将士们共存亡，不把倭寇赶出朝鲜，决不过鸭绿江半步，水师方面却望洋兴叹，只能拜托刘将军了，好男儿当死沙场，于某不惜此身，望水师也不要辜负数万万百姓，倘若能侥幸活到胜利后，于某定会拎酒找刘将军，祭奠所有死难的将士。”
说罢，于成龙转身而去，头也不抬一下。
刘步蟾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舰队缓缓离岸，长号震天，浓烟滚滚，在众人目送下，消失在波澜壮阔的浪涛中。
忽然，于成龙喝道：“雪原。”
“到！”雪原的声音很大，引起了闵丙奭、王锡祉的注意。
于成龙冷声道：“急调一千新兵，找沈夫子取五百水雷、五千假雷，立即快马奔赴江口，帮助那里的弟兄火速布雷，待舰队一入海，将江口全部封锁，一直深入上游十几里，沿岸可以登陆的地方，也布上几只水雷。”
“是！”雪原兴高采烈。
“慢，等等。”于成龙思索片刻，边想边说：“从入海口到平壤城，沿北岸每隔五百米布一哨所，不论是看到对岸的倭寇，还是有倭舰入江，立即点燃烟火报警，不要使用人力，越快越好。”
“龙哥放心，我一定办妥。”事关重大，雪原挺了挺胸膛。
朝鲜西海岸，倭寇舰队正向北急驶，距大同江口越来越近，炮衣已经掀开，炮弹上膛，一股杀气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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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久远的将来，不少调查组成员，根据几天的亲身经历，从各自的角度，写出厚厚的回忆录，极具历史研究价值，影响很大，也成为朝鲜向日本索赔的依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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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几天内，由丛五品升至丛三品，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孙毓汶与徐用仪话别，两人同为军机大臣，政治观点相仿，私交特别密切，此次平壤之行，却产生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孙毓汶紧握老友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忧色：“吉甫，战场险恶，你多多保重，倘若局势恶化，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强撑，提前向为兄通报，礼亲王、子青兄（张之万）、李合肥不会坐视不理，大家联名向皇上、太后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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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毓汶嘴唇微颤，老泪纵横：“吉甫赤胆忠心，我不如也。”
徐用仪笑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朝鲜关系我大清的国运，但也是一个泥潭，各军龙蛇混杂，盘根错节，若不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谈何击败倭寇？莱山兄，咱们是君子之交，这点心意望你能够理解，并在朝中全力支持。”
他松开手，一揖到底。
孙毓汶慌忙将他挽起：“吉甫老弟，不可，不可。”
徐用仪正色道：“莱山兄，这一拜不是因私，而是为公，为了我大清的将来，不论出现任何变化，朝鲜之战都必须打赢，一旦失去了半岛，大清将四面楚歌，陷入难以挽回的困境。”他一边说，一边挣开孙毓汶，再次拜下。
孙毓汶哪里能承受得起，同样对拜：“吉甫老弟，我答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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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舰队规模不小，旗舰便是大名鼎鼎的“定远”号，排水量七千余吨，装甲厚12至14吋，主要武装为四门12吋口径的主炮，管带是后世的英雄刘步蟾，另有济远号、经远号、超远号，分别由方伯谦、林永生、黄建勋担任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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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来岁的刘步蟾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盯着于成龙看了一会，目光锐利，却看不出一点热情，心不在焉的回礼：“于将军客气，刘某不敢当。”顿了顿，手一摆：“马上就要启航，于将军请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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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硬件装备方面而言，北洋舰队的装甲数量和质量也超过了日本联合舰队，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堪称当时亚洲最令人生畏的铁甲堡式铁甲军舰，在世界也处于领先水平。
正是基于这种力量对比，清廷才毅然对日宣战，慈禧太后也支持光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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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后，仍不能正视历史，可悲可叹。
气馁归气馁，于成龙走近，小声道：“刘将军，末将得到一项倭寇海军的情报，暂时未能核实，不敢上报，但据我的估计，可能性极高。”
刘步蟾果然有了兴趣，却还是故作冷傲：“于将军消息灵通，可向徐中堂汇报。”
于成龙苦笑一声：“汉城被倭寇占领，情报难以传递，更难以确定，末将哪敢擅自报告，一旦失真，我的罪名不小。”说着，压低了声音，表情极其严肃：“据说，倭寇正在集聚海军主力，趁北洋水师运输人员、物资时，再次突然袭击，让丰岛惨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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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步蟾脸色连变，默不出声。
于成龙叹道：“出征朝鲜前，于某就知道这仗不好打，倭寇狡诈卑鄙，善于偷袭，所以时刻提防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彼其人之身，果见奇效，丰岛海战也暴露了倭寇海军的企图，可惜于某位卑言浅，望刘将军引起重视，或许今次一入大海，倭寇已经潜伏在暗处，不得不防。”
北洋是李鸿章的命根子，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利益圈子，外人水火不侵，光绪皇帝也插不进去，于成龙空有满肚建议，却不敢多言，只能尽一点心意。
他一揖到底：“朝鲜之战，比想象的残酷，于某已准备马革裹尸，与将士们共存亡，不把倭寇赶出朝鲜，决不过鸭绿江半步，水师方面却望洋兴叹，只能拜托刘将军了，好男儿当死沙场，于某不惜此身，望水师也不要辜负数万万百姓，倘若能侥幸活到胜利后，于某定会拎酒找刘将军，祭奠所有死难的将士。”
说罢，于成龙转身而去，头也不抬一下。
刘步蟾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舰队缓缓离岸，长号震天，浓烟滚滚，在众人目送下，消失在波澜壮阔的浪涛中。
忽然，于成龙喝道：“雪原。”
“到！”雪原的声音很大，引起了闵丙奭、王锡祉的注意。
于成龙冷声道：“急调一千新兵，找沈夫子取五百水雷、五千假雷，立即快马奔赴江口，帮助那里的弟兄火速布雷，待舰队一入海，将江口全部封锁，一直深入上游十几里，沿岸可以登陆的地方，也布上几只水雷。”
“是！”雪原兴高采烈。
“慢，等等。”于成龙思索片刻，边想边说：“从入海口到平壤城，沿北岸每隔五百米布一哨所，不论是看到对岸的倭寇，还是有倭舰入江，立即点燃烟火报警，不要使用人力，越快越好。”
“龙哥放心，我一定办妥。”事关重大，雪原挺了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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