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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江湖廖落尔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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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林公子忽刀忽剑的兵器,突然一分。左手刀,右手剑。

    他的兵器原来就是刀剑合并,必要时又可以分开来用。

    然后惨叫一声,单奇伤也被分开了。

    他是腰中刀,胸中剑。

    单奇伤死的时候,梁斗已点倒了司空血,回首向铁星月、邱南顾等叫道:“别杀他!”

    盛江北虽是权力帮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之一,但他原本是武林道上好汉一名,作恶不多,梁斗正有心要保存他。

    盛江北本来奋战,一听梁斗说不要杀,一时觉得万念俱灰,蓦然停手,长叹一声,一掌往自己天灵盖上拍落。

    粱斗一手挽住,笑道:“盛老师,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盛老师是以寡敌众,何必想不开呢?”

    盛江北惨笑道:“我已老迈,不是看不开的问题,而是觉得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梁斗笑道:“那么盛老师何不重新活过?”

    盛江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重新活过?”惘然若失,但眼睛却似暮色中点燃的烛火,在夜晚来临时越来越亮。

    这时大局已定。

    余杀、苏杀、苗杀、龚杀、敖杀纷纷向诸人拜别,他们这次入川,原本是要擒杀萧秋水,但而今反与诸侠敌忾同仇,结果相结为友,歼仇泄愤,料想今番变化如此之大,权力帮与白道俱人手元气大耗,自己把这消息赶报天王,功多惩少,而且此刻想要从梁斗、林公子、唐肥、孟相逢、孔别离、邓玉平等千里擒罚萧秋水,简直不可能,更且今次之所以能逢凶化吉,多亏萧秋水引路不少,五杀当下已打消伤萧秋水之意,只求离去。

    梁斗等权力帮巨敌当前,也不想多结仇怨,故与五杀分手。盛江北呆在场中,茫然若失,梁斗解了司空血穴道,司空血血脉得通,也不夺路而逃,心知群侠无心伤己,而今落在梁斗手里还好,若在林公子、邓玉平等之剑下,则断无超生之理,当下司空血乖乖坐着,梁斗说:“你本来身体上已有残缺,为何不多作善事,还要跟权力帮为非作歹?你向权力帮依顺,又有什么好处,你们这番拼得一死,图救柳五,而今他逃去无踪,你却被擒,究竟是什么道理?”

    司空血虽剽悍凶残,但也明白梁斗是为他好,便说出内幕,好让大家饶他不杀,所以他道:“你知道我身体是怎样残缺的吗?”

    梁斗摇头。

    司空血道:“我不是什么当世大侠,也不是武林异人,我没读过什么书,自小就练武,小时替人做工,年少时当人打手,壮年时替人保缥,也算是刀口上舔血的武林人”

    梁斗点点头道:“当一个刀口上舐血的武林人,是不容易的,我知道。”

    司空血的一张脸,半爿已被打个稀烂,他指着深深一个血洞的左眼说:“是不容易。十六年前,我押镖时遭人所擒,只是几个小毛贼,我打久了,杀得筋疲力尽,被人绊倒,就扎住了,他们用牛耳尖刀,挑出我一只眼珠子,当我的面,下酒来吃”司空血苦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诮与自嘲:“我的睾丸,也给人割去了,那人是中原弯月刀冼水清,人人叫她做冼女侠,她见我丑,又会武功,想必不是好人,于是就割了”他见有女子在场,也没多说,苦涩地笑笑又道:

    “我就痛得在地上打滚那天大寒,冰天雪地,整个春节,我都在晕眩中度过醒来时有班伤残的人围着我,他们都像我一样,有的缺耳、有的断手、有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照顾我,于是我们结合,跟瞧不起我们的人打架,打不过,再学艺,终于打出了点名气,就叫做‘天残帮’”

    司空血把丑陋至极的脸孔抬起,道:“其实哪里是天要残伤我们!这全都是人伤的

    人以为我们残缺不全,定不是好东西,十六大门派中,也没把我们列榜上”

    梁斗点点头,十六大派中,其实有许多实力莫如天残帮的,但武林人中有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这一群人来路不正,总不登大雅之堂,始终没有列上;邓玉平也大表同意,海南岛是偏僻小岛,非名山名水,所以也没给提名于十六大门派之中,但以海南剑法而论,中原鲜有敌手,就连浣花剑派,因历史不久,所以也不在十六大门派之榜内!武林中门户正邪观念极深重,从此可见一斑。

    司空血道:“冼水清割我的时候,我正在做善事,还未杀过一人,而且还立志扶贫救弱冼水清处罚我时,白道中人,都拍掌叫好说‘冼女侠又造福武林,泽被苍生了’,我却痛不欲生我身体上其他部位,也是在大大小小,为求生存的战役中,失去了譬如说我保镖之时遇有人劫,我跟他打,赢得了则他死,输了就逃,”他拍拍空荡荡的左腿,道:

    “有次逃不掉,腿就给人剁掉了一只,如此而已别人是刀光一闪,剑光一亮,敌人——大奸大恶之辈缓缓倒下去这很有意思是不是,真是高手作风!可惜我就是那倒下去的人”

    司空血道:“于是受的伤多,杀的人也多起来,凶残之名也愈渐响了。我们这一帮的人,当然也有天性残毒的人,至少每人心里,都有怨毒。我的‘天残帮’歹毒之名,谅诸位大侠早有所闻了?”

    众人默然。司空血大笑道:“你们可别悲悯同情我,我再断一只手、一条腿,也不乞人怜悯!近些年来,莫干山、点苍、泰山三派‘替天行道’,决定要灭我天残帮,于是三派联手,先追杀在他们近边的我帮子弟,又半夜杀入帮里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反击,他们兴问罪之师,于是向少林借得了狗尾、续貂等高手,大举杀进我帮,那一役”

    司空血的眼流出了泪,但他语调不变“残伤的兄弟,逃得慢些,又岂是这些‘正义之师’的对手,而且伤残的人,最易辨识,所得罪的又是名门正派,是役我们六百九十位弟兄,死了四百六十二人。并非我帮的伤残人士,被误杀者尚不在其数。有的正道弟子较仁慈,把断臂的帮徒不杀,改而废了他们两条腿,诸如此类,总之花样百出”司空血忽然厉声道:

    “在这时候,你看到一群本已伤残,而今被惨杀的弟兄,你有什么感觉?那时候,举世俱非之时有一个极有力的靠山却支持你,你会怎样?!”

    梁斗默然。司空血笑了,他的笑容又有了那种说不出的讥诮与自嘲:

    “我们是无药可救的人。所以我们选择了权力帮的支持。发动这次支持我们行动的人是柳五,所以他有难,我们宁为他死。”司空血看看诸人又道:

    “也许你们正义之士,大为轻贱这种狼狈为奸的行为,但权力帮却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凶残著名,但只要人对我们有恩,而且识得我们也有肉有血,纵然为他死了,也没有尤怨”司空血笑了笑又道:“我回答的问题,是不是答得太长了,你们满不满意?”

    隔了好一会,梁斗清了清喉咙,才能说话:“他们呢?”——

    他们指的当然是彭门四虎、单奇伤、郎一朗等。

    他们都躺在地上,尸骨已寒,当然已不能回答梁斗的问话。

    能回答的当然只有司空血一人而已。

    因为他还活着。

    司空血答:“大同小异。”

    就这四个字,萧秋水等每个人脸上,都闪过了一道阴影——

    灭大奸大恶的权力帮,必不必要,应不应该?——

    问题是:权力帮是不是大奸大恶,非灭不可?

    这问题没有答案——

    谁好谁恶,谁是谁非,都是江湖上最难判别的问题。

    司空血又笑了,既丑陋又狞恶,但满眼都是泪光:“或许还可以加多一点点,单奇伤年纪轻,他外号‘飞剑单骑’,整个乌衣帮,三百余众,全由他一手召揽,从筹款到教武,他负担已够重了,而又护短,几个部属做错了事,别人谤及他的帮派来路不正,他不认错,于是就被公认是邪派;权力帮肯承认他,他当然也认可了权力帮。至于郎一朗”

    司空血笑了笑又道:“他脑筋单纯,只练武,不用脑。近年来螳螂门名声大振,所有门务、宣扬、人手调集,都是权力帮暗地里跟他弄的,他父亲临终时,说他这个孩子难成大任,而今却能使螳螂门发扬光大,他更是死心塌地投靠了权力帮还有彭门五虎,彭家人绝,近五十年来,彭门外族子弟,已给屠杀几尽,五虎彭门的人,门规极严,不能退出,退出者被追杀于江湖,内外不容”司空血指指地上四具彭门的尸身又道:

    “现在彭天敬当权,武功既低,又无容人之量,贪婪嗜杀,所以这四个彭门外子侄子弟,只好先动手夺权,因权力帮为他们撑腰,所以方才得手这四人若不听从权力帮的话,才是怪事呢。”司空血哈哈大笑:

    “年前武当派人追杀他们,还是权力帮挡了回去,没料却死于此地。听说盛老拳师,到得了晚年,方才变节,投入权力帮,也是为了怕南少林的高僧寻仇哩”

    他话未说完,头突然裂了。

    他还在笑,张开了嘴,鲜明的血,就从他爆裂了的唯一只右眼溢了出来,又从裂开的嘴里激了出来,怵目惊心,甚是可怖。

    地眼大师一收掌,肃然叱道:“你多口,饶你不得!”

    司空血死了,被地眼大师一袖震得额裂而死的。

    但他的头颅虽然裂了,但裂开的地方,就好像在笑着一样。

    铁星月和邱南顾瞪着地眼大师的目光,就似要从眼眶中喷出火来,去烧死地眼大师一样。

    少林的荣誉是不容人诽谤的。

    所以地眼大师杀了司空血。

    “你这样做算什么?!”铁星月大吼道:“杀了一个伤残的人来灭口,就算得上名门正派吗?!”

    也许在平常,地眼大师还会跟他理论,但是而今宅心仁厚的主持和尚大师已死,刚直暴烈的天目神僧也殁,地眼不顾一切了,他双目如寒刃。

    “想怎样?也要随他一道归西是不是?!”

    邱南顾冷笑道:“怎样?我们给你们杀了,你们就是‘替天行道’,是不是?万一你们给我宰了,就是‘鼠辈暗算’是不是”

    地眼大师老羞成怒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梁斗微叹一声,长身拦在地眼大师身前,道:“大师,贵派掌门刚刚仙逝,贵派大小庶务,尚需大师调度,何苦在此为小辈滋生事端?权力帮现下占尽上风,贵派中流砥柱,还仗大师悉心竭虑,方能力挽狂澜。”

    地眼神僧心想也是,少林遭逢此变,也够自己烦心的了,何必跟这般人怄气?当下狠狠盯了铁星月、邱南顾等一眼,道:“梁大侠说的也是。”众人也不多言,梁斗带诸侠离开了望江楼。

    江湖寥落尔安归。

    众侠心里此时正是一片落索。

    权力帮实力,虽在锦江之畔,浣花溪之战大受挫伤;连柳随风手下的“双翅一杀三风凰”亦死其四,而李沉舟手下的“八大天王”也丧了“药王”和“鬼王”可是白道上一脉,所伤更大,几已没有再与之抗衡的能力。

    十六大门派中,点苍、恒山、嵩山、昆仑、莫干、云台、宝华、铜官、马迹、雁荡十派,名存实亡,少林与武当之领道阶层伤亡逾半,无法作战,剩下的天台、普陀、华山、泰山四派,又岂是权力帮之敌?

    至于三大剑派中“浣花剑派”已毁“铁衣剑派”也完了“海南剑派”邓玉平孤苦作战,四大世家“慕容、墨、南宫、唐”南宫世家已向权力帮归顺;三大奇门中:“上官、慕容、费”上官族也落入权力帮控制之中,单仗丐帮的势力,远非权力帮之敌。

    唐方与唐肥心中尤侧然。

    江水滔滔。

    唐朋葬江中。

    唐朋之死,实与她们牵累有关——

    若唐肥不放出“唐花”唐朋不救唐方

    “我们要去哪里?”

    举世茫茫,江湖苍苍,铁星月性子急,首先问出了这句话。

    他们原本要请出白道武林高手主持正义,但而今正派人士朝不保夕,分化的分化,绝灭的绝灭,正是自身都难保了——

    回桂林去?那儿有唐刚和萧开雁殷切盼待——

    萧家的人呢?萧西楼、萧夫人、朱侠武他们呢?——从地道里走出去,到了哪里?

    “——还是去找权力帮去,拼个你死我活?

    “到峨嵋去。”

    梁斗说。

    众人大感讶异。萧秋水的眼睛却亮了。

    “我从峨边来,听说峨嵋山那里,发生了奇事,没有人敢再上山,连河南‘战狮”古下巴,都死在山上,没头的身子却到了两百里外他老婆的面前。”

    峨嵋派三十年前被楚人燕狂徒几乎残杀殆尽,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流派,梁斗等当然不是要上山求助。

    梁斗笑道:“我们一路上过来,也觉得峨嵋的事,大有蹊跷,不知会不会跟令尊等不知所踪的事有关?”

    孟相逢道:“据说古下巴是被一温文微笑的青衫少年所杀,那描述的形象,倒近似柳随风,他制止人上山,只怕山上有事。”

    孔别离点头道:“不管如何,我们上山去看看,总是没错,我们赶来的时候,本来请动了裘帮主一道,但他脸带忧色,怕那极厉害的人魔出来了,所以先过去看看,也就没来,否则以丐帮帮主的精明与功力或许,天正、太禅等就不致受暗算了。”

    梁斗变色道:“你是说那那人魔?”

    孔别离也脸带忧色,点了点头。

    梁斗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曲暮霜多事,不禁问道:“人魔?什么人魔?”

    铁星月最好认博学,当下道“当然是十九人魔了!”

    邱南顾却最不服他,冷讽热嘲地:“哼,哼。”铁星月怒道:“哼,哼是什么意思?!”

    邱南顾向天望望,铁星月奇怪,也仰天望望;邱南顾又向地睬睬,铁星月纳闷,也跟着往地下瞧瞧,只听邱南顾自言自语道:

    “哈,怎么有条狗,跟我尾巴走?我鼻子哼一哼,干他屁事?!”

    铁星月听邱南顾骂他,勃然大怒,道:“不是十九人魔,你说是谁?!”

    邱南顾冷笑道:“我怎知道,才没你那么博学!赌博的博,逃学的学!”

    铁星月傲然道:“我本就是博学,出口成章,三岁能吃饭,七岁抢东西,孔融十几岁了还让梨,我五岁就懂得一口吞掉七粒梨子,其他人一个也抢不到!”

    邱南顾鼻子里哼哼唧唧:“你真出口成脏!三字经一大堆,成语会个屁。那天来写家书,说什么‘三餐不饱,肠胃不适’,问我‘饱’字怎么写,‘胃’字怎样写,我都说了,哈!你以为他听了怎样写?”

    曲抿描最是精神,忙问:“他怎样写?”

    铁星月急忙了手,红了眼,大叱道:“喂小邱你你你”邱南顾可没理会,径自说了下去:“我告诉他‘饱’字是一个‘食’一个‘包’,‘胃’字是一个‘田,加个‘月’他呀——写了出来,居然是,”邱南顾一面用了指在空中点点写写道:

    “‘饱’字居然在把‘食’字写上,‘包’字写在下,成了‘’‘胃’字写成左边‘田’,右边‘月’,成了‘’,诸位可看过这等大书法家没有?”

    铁星月最忌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得像个草包,当下恨绝了邱南顾,骂道:“你你你”邱南顾可不理会他,笑着说:“你们看他,难怪吃不‘饱’,原来‘饱’字也不会写,当然饿肚子了,原来是个只会三字经的‘土包子’!这叫‘头大没脑,脑大装草’。”

    铁星月乍听“土包子”真是怒极,脸红耳赤,大骂道:“谁说我是土包!只会三字经!我骂给你看!邱南顾,你这个人头猪脑、红烧牛脑、五花豆脑”他骂人的话,虽然已经是四个字,不再是“三字经”了,但是尽是菜色名,讲得一半,他已饿了,连口水都溅了出来,肚子咕噜地叫。

    邱南顾不甘示弱,也骂了回去“铁星月,你说话妙语如猪,真是大猪小猪落菜盘;声似出谷黄鹰,不如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下巧联妙对,钦星月气呼呼还要相骂,大家本来一团气闷,被这四人一闹,倒是开朗了许多,萧秋水和梁斗暗自里惋惜两广十虎没来,否则可以更加热闹。邓玉平知晓其弟死讯,一直愀然不乐。众人在谈笑声中,往峨嵋山一带走去。

    峨嵋山苍松蔽日,古柏参天,两山相对如娥眉,为四大佛教名山,五台山为文殊道场,九华山为地藏道场,普陀山为观音道场,峨嵋则为普贤道场。其主峰万佛顶海拔三千零三十五公尺,次为金顶,再为千佛顶。岩洞幽逢,木石森丽。

    峨嵋山间,浮云众涌,时现圆光于圆端,似为佛光,时隐时现,游者谓岩下放光石反映之日光,蔚成此奇景。梁斗等一行人自成都出发,经过观音山,沿崖而行,众人轻功高强,当履平地,抵草鞋渡,是为大渡河与青衣江合流处,怒涛汹涌,翻江倒海。

    自此行人开始绝迹。

    梁斗叹喟:“昔日蚊龙所至,百兽潜逃;毒蟒所居,百草不生而今是谁蛰居山上,使大好名山,少了骚人黑客,雅士信徒。”

    这时细雨霏霏,江水气象万千,空濛中带惊心动魄的浪涛,江心有一叶扁舟,始终在怒涛中不去。

    江河起伏,巨浪滔天,人在铁索之上,尚且为这排山倒海的气魄所震慑,人畏惧大自然的心理,也到了极点。

    然而这叶轻舟,就似一张残叶一般,任由飘泊,因本身丝毫不着力,所以反倒不受倾覆。

    萧秋水乍看,还真以为是一片叶子。

    众人也没多看,继续往前走,横渡徐壕,只见广袤万里的田野,纵横千里的阡陌,草长莺飞,烟雨潇潇,峨嵋山的轮廓,连诗和画都不能形容,连空气里都凉清如薄荷。

    大家注意山意胜色,萧秋水见几株修竹,翠绿碧人,竹叶上几点水珠,欲滴而未滴,唐方禁不住一拍手欣笑清呼:

    “你看、你看!”尖尖细细,春葱般的手指,点指给萧秋水看。

    这时竹叶上的水珠,正“笃”地落将下来,萧秋水闪电般过去用手盛住,唐方过来看,趋近萧秋水鬓边,欣喜无限。萧秋水鼻里闻得一股芬香,不禁心头一荡。唐方依然欣悦地道。

    “真是好想唱歌。”

    萧秋水说:“我好想听。”

    唐方婉然道:“你想听,我就吹一首音乐。”

    这时大家已坐下来歇息,唐方掏出翠绿的萧管,清远地一沾口就是几个快调、像雨后山景里飞出了一只鸟,然后有好多只一齐惊喧起来,那股喜意,绕在心头,两人对着山色空茫,竟是连笑都成了浩荡。萧秋水生平最乐,就是艺术,不禁悠然出神,在这喜意无限的乐音里也听出了眼泪。

    唐方凝神奏着,忽闻呜咽、唐方吃了一惊,只见萧秋水满目担心之色,原来欧阳珊一哭了。

    她缟素全身,白无血色,但也有一种动人的妇人之美。唐方猜想她必是于马竟终生时常吹笛子给她丈夫听,而今触景伤情,伤心起来,当下不敢再吹。

    萧秋水茫然若失,铁星月与邱南顾见气氛又凝肃起来,两人又嘻嘻哈哈,相骂起来,旋而二人,一屈右腿,一曲左脚,以臂搭肩,用一只脚跳着走,此赛谁先累倒,结果走了几千步,两人累得气喘,偏偏都不肯认输;雨后的泥泞地,给他们用力踏得一塌胡涂。

    众人看得好笑,忽听邱南顾“咦”了一声,道:“这脚印不是我们的。”

    原来在这些深深的脚印中,都因力踏而渗出渍水来。这儿土宜植稻,泥质十分肥沃,杂草不多,那痕迹参杂在凌乱的脚印中,差点没给铁星月、邱南顾等踏乱了。

    开始大家并不以为意。邓玉平随便引目张了张,也“咦”了一声,众人才偏过头来看,不禁同时地狐疑起来。

    原来那痕迹,的确是脚印,而且极浅,旁边也无其他同类脚印,梁斗道:“好轻功。”

    原来那脚印只轻轻藉力一点,投空掠去,才会留下如此一个浅浅的痕印。而来人借一点之力,十数尺内再无脚印,轻功之高,可想而知。孔别离道:“再往附近搜搜。”

    左丘超然很快地又发现了另一脚印,也是脚尖一踮的部分,位于二丈三尺之外,痕占虽小,但大小一致,显然是男性之脚印,众人知来人武功绝不在己等之下,当下小心戒备起来。

    旋又在二丈许距离外找到类似脚印,往同一个方向,走了不久,众人小心翼翼,尾随良久,到了长林丰草、清幽绝俗的地方。

    只见这里水秀山明,风景宜人,有一双茅屋顶的木亭,背竹迎荔,景色凄迷中,令人愕然。又有一亭作画肪形状,萧秋水跟唐方起伏窜落,低声道:“这里便是三苏祠。”

    唐方“呀”了一声,才知道来到了大文豪、诗人、政论家、散文家、大词人的谪居地。

    “三苏”便是苏洵、苏轼、苏辙三父子兄弟。

    唐方心忖:难怪此地如此秀好。萧秋水指着那亭道:“这是‘抱月亭’,”又向那亭舫一指:“便是‘采花航’又指庭园中的一棵井生荔树轻吟道: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这是苏轼的名句,唐方自然识得。但见日头斜肌烟雨空蒙,那残门没人把守,但自有一种逸然的气态。门上挂着一副对联:

    “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

    唐方不禁臆度苏氏父子昔年在此畅谈政治人物,把酒赋诗的生活,悠然出神,禁不住微微激动,秀肩倚在萧秋水胸前,轻声道:“有一天我们也住这里,忘了世俗一切”赦然不语。

    萧秋水怦然心动,一时世间英豪,风云快意,尽抛脑后,忍不住激动地道:

    “好”还未说下去,忽然前面有些骚动,萧秋水知有变当前,不敢留恋,当先奔去,只见东坡亭中,残荷凌乱,竟为剑气所激得瓣叶无凭,亭中脚印错落,显然不止两人,在此格斗过。

    梁斗道:“这人剑术好高。”他是练刀的,见残荷凌残,而在亭中剑气竟可以纵扑池外,落叶皆为刀剑所削、可见得使剑之人的杀气与剑气,何等非凡。

    邓玉平森然道“那人在此遇敌。”白袖一挥,引手一指,只见百坡亭一处出口,有脚印无数,鞋尖向前,但相距俱一二丈远,是从瑞莲亭方向来的。

    孔别离、盂相逢等相顾悚然,那人以鞋迹判断,武功必高,但此人之敌,武功更非同小可;要知这两路人马既在亭中交手,原先那人先已在亭中,而来敌尚敢以轻功掠入对敌,定必艺高胆大。大敌当前,一般人岂敢一跃数丈地冲入进袭?

    众人相顾梁斗,梁牛道:”跟过去瞧瞧。”

    山雨空蒙,萧秋水还在回想刚才唐方在旷野间吹萧的风姿绰约、却听孟相逢一面观察地上痕迹,一面说道:

    “此人退敌,一路战着过去。”

    又过一会,那地上雨初新歇,雨露犹沾,只见鞋印凌乱,孔别离失声道:

    “看来原先的人又来了帮手,在这里打了一场。”

    唐肥问:“还要不要跟过去?”邓玉平嫌恶地道:“当然要。”

    众人知来人武功高强,而且至少四人以上,当下都十分小心起来。

    左丘超然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萧秋水自幼在川中长大,又素好游,自然对这里地形比较熟捻,当下道:

    “前面二十里就是圣积寺。”

    由此遥望峨嵋山,云罩秀峰,变幻靡常,翠岚高耸,亭亭玉立,下望镇字场、川西坝一带,水声雷鸣,宛若万马奔腾;田畴万顷,更是沃野千里。

    就在这时凌厉的、尖锐的、狂贼的、凄啸的、恶毒的、犀利的、各种各式的兵器之声荡风而起。

    然而却没有丝毫刀刃碰击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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