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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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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刘小甜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来宾,大家好,我叫左艾,很高兴参加韦大伟的婚礼,今天我代表大伟的大学同学发言。韦大伟是我的前男友,而今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也不知他记不记得,原本我们说好倘若他结婚,新娘不是我的话,我便送他一匹‘草泥马’。可当他真结婚时,我又心疼那钱,左思右想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小气的心隐隐作祟,只得作罢。不过今天也的确是个欢聚一堂的好机会,不妨我给大伙儿讲讲我跟韦大伟过去的恨仇故事……”

    我看着左艾写给韦大伟那一张白纸黑字的新婚致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呀!我跟左艾讲,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前女友,简直谁摊上谁倒八辈子霉。左艾瞥了我一眼:“谁叫韦大伟他爹这么多事儿,给儿子办场婚礼就像开次人大会似的,非得让家人代表、同学代表、同事代表挨个儿上台致辞。”大伙都忙,谁有空给他整这个。左艾却唯恐天下不乱地一揽子把活儿包下,写出了这样一篇致辞。

    吓得我想起了他们的曾经。

    曾经我们都还稚嫩的面庞。

    韦大伟是我高中同学,左艾是我大学舍友。

    自打韦大伟在校园里看到我和左艾走在一起后,便以一顿东来顺加聚宝源为代价买取了左艾的联系方式。

    但他俩第一次单独吃饭,韦大伟却没有带钱包。

    在韦大伟处心积虑的一次“偶遇”中,终于得以约左艾到校门口的拉面馆吃晚饭,却在吧台点餐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想起来临行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而把钱包落在了先前的口袋里。

    大伟不知所措,面庞涨红颇为窘迫,从未料想这种跟女孩子吃饭不带钱包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左艾却趁机戏谑道,哈哈,看在今天只是吃拉面的份儿上,我包养你咯,你可得乖乖的,拿出被包养的姿态来。

    大伟哭笑不得。

    他要了一份十五元的拉面,在餐桌旁等得坐立不安,一个劲儿地对自己动手动脚。

    左艾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心想回宿舍好好奚落我,这中学培养的都是什么料。

    只见韦大伟将自己衣服的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遍,终于从缝里抠出了一枚一块、一枚五毛的硬币。

    “咣当”一声拍在了桌上——

    “那个,拉面还没有上,先付你百分之十的定金,剩下的钱下次见面结清。今天就先不请你了,倘若他日再有机会,定带你吃大餐。”

    扑哧。左艾笑得把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有那么多表达喜欢的方式,给她写一封信,拍一组照,谱一支曲,作一首诗,再不济,塞她一叠人民币,再加一个苹果机,也都能将喜欢之情表达得淋漓。而韦大伟什么都不会,这呆×只会大晚上给左艾打电话说,左艾快下来,我给你捎水果了,老板说是新鲜的。

    “还有,把刘甜一块儿叫下来,水果太沉,让她帮你拎着。”

    当他那五大三粗的嗓门透过手机听筒横穿空气硬生生地震动我的耳膜时,好心酸。

    在楼下,韦大伟把一兜猕猴桃塞给我说,你拎上去吧,我跟左艾说会儿话。

    看我整张脸上写着“不乐意”,他无可奈何地说,你可以拿几枚猕猴桃吃。

    我心满意足,转身离开,只听背后悠悠传来韦大伟的声音:“左艾,做我女朋友好吗?我以后还会给你捎更多好吃的水果……”

    顿时哭瞎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跌份的朋友。

    吃着猕猴桃,我突然想到,这种水果太硬的时候会感觉生涩,太软的时候会感觉发酵,所以要把握吃的时间和火候,就像对女生告白一样。而左艾,偏偏就吃下了这样一枚恰到好处的猕猴桃。

    他俩在一起后,朋友们吵着嚷着“介绍恋爱经过”。平时大大咧咧的左艾竟变得羞赧内敛,面颊燃烧着鲜艳的红晕,坐在大伟身旁,将眼睛弯成了月牙。

    据大伟大言不惭的描述,在他“无人能抵的巨大人格魅力”和“他日再有机会的大餐诱惑”下,吃货左艾义无反顾地选择和他在一起,共同迎接未来无数顿饕餮盛宴的洗礼。

    什么才叫陷入一场爱恋?两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时,仍然忍不住相互陪伴,心安理得地消磨一场无所事事的时光。而我也突然秒懂人世间有一种痛,叫作不管他们如何顾及,你都会觉得自己多余。

    他们真的一起吃遍了偌大的北京城——从鳞次栉比的时尚摩登大厦,到皇城根儿下质朴古老的胡同;从流光溢彩能揩得一手油的簋街龙虾,到优雅静谧充斥着萨克斯曲的英式下午茶;从鲜而不膻大快朵颐的炭烧铜锅涮羊肉,到皮焦肉嫩色味俱佳的巫山豆豉烤全鱼;从四川沁人心脾的麻到湖南灼眼滚烫的辣;从西北垂涎三尺的大盘鸡到西南齿颊留香的菠萝饭;还有成府路方圆十里各个学校的食堂,以及自己园子里角角落落的每一个窗口。

    吃完饭,两人往往一个向左走去泡图书馆,一个向右走去泡实验室。

    有时大伟实验室里需要监测数据忙得不可开交,左艾便会拿着两盒方便面去陪他,然后满脸幽怨地说,大伟我不想吃泡面了,我想吃泡馍。

    这时大伟便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凑到嘴唇跟前说,左艾我不想泡实验室了,我想泡你。

    而当大伟清闲下来的茶余饭后,左艾就会轻轻靠在大伟肩膀上满腹心事地讲,大伟,你说,你想不想活到九十九岁。大伟说,想,当然想。

    “那你把我送到图书馆,再回实验室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饭后走一走,可活九十九呀。”

    而左艾也有把自己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

    当我还在被窝里和梦境缠绵时,她会大清晨起床挤着早班公交车一手攥着扶手一手攥着煎饼,爬上一个个立交桥钻过一个个门洞子;当我坐在宿舍桌边看着各种搞笑综艺时,她会始终未眠为小伙伴的创业公司抓耳挠腮憋出一篇公关稿或策划案;她会逃课前往自己心爱作者的新书发布会,捧着一本签名新书沾沾自喜扬扬得意;她会跟着项目团队满世界乱跑,签合同做宣讲累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

    她给大伟发短信说,大伟,我觉得自己已经丧心病狂了。在大马路上走着,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把雨伞,第一眼看上去我竟然以为他攥着一把烤串。

    大伟在手机那一端笑得喘不上气。他说,乖,回来我请你吃烤串。

    结果一走出教学楼门,就看到左艾坐在马路牙子上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大伟说,咦,亲爱的你不是去实习了么。

    左艾说,坐在这里的是左艾的灵魂,左艾的灵魂饿了想回来找你吃饭。而左艾的肉身仍然在实习单位爱岗敬业鞠躬尽瘁尽忠职守。

    大伟说,噢,原来你是左艾的灵魂呀,那再见吧,我可是只爱左艾肉身的呢。

    左艾说,滚。

    噢,忘了介绍了——韦大伟是个学霸理工男。

    大伟从小就对曼妙的世界充满着好奇。幼时的他曾捧着“班级最大进步奖”的奖状去给爷爷拜年,信誓旦旦地对爷爷说:“爷爷,将来我要考牛津大学!”

    爷爷抚摸着大伟的小脑袋,满含笑意地说:“呵呵大孙子,你还是考牛皮大学吧!”

    而大伟就带着理工男的浪漫,把实验里奇奇怪怪的产物带给左艾。

    有时候是荧光粒。大伟说,白天你把这些颗粒放在太阳底下,它吸收够了热量晚上就可以发光啦,就像我的人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有时候是护手霜。大伟说,你就权当闻一闻香味就好,不要真的抹在手上,毕竟大伟一出手,保障够呛有,哈哈。

    有时候是荷尔蒙。大伟说,荷尔蒙激素也是化学产物,是高度分化的内分泌细胞合成并直接分泌入血的化学信息物质。这个东西,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左艾是个学渣网络写手。

    左艾从小就对神奇的稿费单充满着热忱。幼时的她曾经捧着“我的妈妈”的全班优秀作文向爸爸去讨赏,踌躇满志地对爸爸说:“爸爸,我写的‘我的爸爸’会更好!”

    爸爸摸着左艾的小脑袋,忍俊不禁地说:“呵呵好孩子,你妈妈呢,做饭没?”

    而左艾就带着文艺女的情调,把心里头奇奇怪怪的念头写给大伟。

    她对大伟说,如果以后我们分手了,我就将咱们两个人的爱恨情仇,不,恨情仇,不,恨仇,写成故事,把你实名制塑造成一个人渣,永世找不到女朋友。

    大伟扑哧笑了,一把搂住左艾狠狠地戳了一口说,跟你分手的人不一定是人渣,却一定是傻瓜。

    她对大伟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结婚了,而新娘不是我,我在婚礼现场送你一匹“草泥马”。说实话,“草泥马”还挺贵的,真的。

    大伟扑哧笑了,一把搂住左艾狠狠地戳了一口说,左艾,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而新娘不是你,我就把名字倒过来读。

    左艾心里乐滋滋的。她甚至都没有发现韦大伟倒过来读,读音还是韦大伟。

    所以有的时候,你并不是故意成为傻瓜的,而是被注定的事情捉弄得团团转,像一只不断在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

    “当他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便听不见风中的叹息。”

    毕业季,大伟留校直博,左艾出国留学。

    左艾说,大伟,对不起,我不想把自己的未来就这样绑定了,如果现在不出去看看,我怕自己会后悔的。年轻的时候,梦想不应该为爱情让路,对么?

    大伟说,放屁!爱情从来不是梦想的门槛,你就是没那么喜欢我了,滚吧。

    大伟不轻易爆粗口的,语罢,突然安静下来,片刻,轻轻拽住了左艾的手,塞给她一串石头记的蓝色月牙项链。

    “这是给你的礼物,一定要注意安全。”

    在机场分别,大伟看着头顶上呼啸而过的飞机,突然放声大喊:“哎哟左艾你他妈真的走了呀……你快他妈别回来啦……滚得越远越好……”头顶飞机划过,在天空留下一道线,表示对他的喊话嗤之以屁。我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本能地装作路人转身离开,时隔两秒良心发现,冒着周边人怪异眼神,堵上他的嘴。

    结果手上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难过得我也想爆粗口。

    我开始看到大伟愈来愈多的成果。大伟得过很多奖项,参加的学术论坛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连成线,发表的学术文章一篇两篇三篇四篇连成片。他曾一个人埋在书山文献的自习室里通宵达旦,为了赶一次组会撕开了一袋又一袋咖啡,也曾心情郁结在网吧与伙伴开黑到天明,看清晨五六点的阳光沿着成府路照射下的校园。当他站在高楼顶端望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时,他说,好希望抱一抱左艾。

    他想对左艾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开始看到左艾愈来愈多的文章。左艾走过很多地方,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看尽了天南海北的风光,听遍了虐心狗血的故事和楚楚动人的情节。在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中瑟瑟发抖却心满意足地舔着马迭尔冰棍儿,在大陆的彩云之南春光乍泄料峭细雨中喜逐颜开并惊心细致地扎起七彩小辫儿,从土耳其冉冉升起的热气球上俯视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在斐济岛悠悠潜入的大海深处触摸五光十色珊瑚鱼儿。当她站在高山之巅望江河滚滚北向东南时,她说,好希望大伟就在身边。

    她想对大伟说,我想念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于是,两个人的空间出现了缝隙。大伟的世界在显微镜下,左艾的世界在放大镜前。

    于是,两个人的时间出现了时差。大伟的世界月色在皎洁,左艾的世界阳光在普照。

    大伟曾经是个夜猫子。

    自从他们分手了,每日里见他都在健身房挥汗如雨,令我等好吃懒做的目击者极为汗颜,亲眼目睹他日复一日把屁股练得比脸蛋儿还漂亮。

    自从他们分手后,他的作息也迥然间规矩起来,再也不跟我们乌合之众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地在小地摊上吃烤串,也再没有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任何的深夜行踪。大伟跟我讲,人老了,不能熬夜了,每每等不到宿舍熄灯就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他还跟我讲晚睡的诸多坏处:容易内分泌失调黑眼圈加重,容易皮肤暗淡长出皱纹,容易精神不振身心疲劳。

    容易胡思乱想,容易庸人自扰,容易过分思念。

    容易饿。

    早早睡了,便早早停止了期盼。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好久,甚至我都忘记了他们的在一起,也忘记了他们的分开。直到朋友圈里突然爆出一张重炸照片。

    大伟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合影。上面写着:我们。

    大伟是认真的。他的照片并没有分组可见,而是开放给了所有人,包括左艾。

    左艾给我打来越洋电话,问我知道不。我说,这都毕业两年了,跟大伟的联系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的确不太清楚。

    但我确实也转过头来责怪了大伟。我说,你至少可以不让左艾看见呀。

    “这也算是对女朋友一种交代吧。既然做出了选择,寄予了信赖,就不要去辜负。”大伟黯然神伤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即嘻嘻哈哈地说,“我秀个恩爱你也要管,快去给我点个赞。”

    我自然没有点赞,只是私下里跟他说了一声:“恭喜啊兄弟。”

    “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俩今年就领证结婚了。”大伟说。

    左艾终究没有憋住,趁着短暂的假期匆匆回国,咬了咬牙,托我邀大伟出来坐坐。

    左艾问,那个姑娘怎么样?

    大伟说,性格挺温婉的,比你脾气要好。

    左艾说,嗯。

    大伟说,也没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挺踏实过日子的姑娘,我挺喜欢的。

    左艾说,嗯。

    她本来还在强颜欢笑,突然间低下头来,半晌无语。

    突然,大伟的手机屏幕亮起。他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收到的信息,又放在了桌子上。左艾瞥了一眼,心又被扎了一下。大伟竟然仍然使用着这部老手机,而它之前的屏幕桌面是左艾。大伟曾经说,每当想念的时候,就点开屏幕看一看,轻轻亲一下。

    大伟似乎读懂了她的小心思,嘟囔了一句:“嗯,屏幕已经换了很久了。”

    但他没有告诉左艾,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其他女孩子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他也没有告诉左艾,和她谈恋爱的那段岁月,是他爱人能力达到顶峰的时光,他付出了全身心的精力去热爱一个姑娘。只是那些日子似乎已经汲取了他所有疼爱的力气,当现在这个姑娘出现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一种平和心安的气息。

    于是,对过去的日子,选择了放弃。

    大伟说:“左艾,生活有太多不定,人都是会变的。”

    又是半晌无语,氛围太压抑,我只得制造点幽默的声音。我说,韦大伟,梁秋实说过——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要去接你。你这个人恰恰相反啊——你走,我去送你;你来,多大风多大雨我都不去接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气更加僵硬了,弄得我最末了的每一个“哈”字里洋溢的尴尬都这么清晰。

    左艾生拉硬拽着我来到了欢乐谷。

    她带着轻微的恐高症,独自一人把所有的惊险项目都过了一遍。

    左艾告诉我,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与大伟一起来欢乐谷的那一日,面对着太阳神车、极速飞车、水晶神翼等一堆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游乐设备,她可劲儿地打退堂鼓,死活不敢上。

    大伟说:“你陪我嘛,好不?”

    大伟说:“我陪着你,别怕!”

    此时此刻,她似乎感觉到大伟就坐在身旁,像曾经那样攥着她的手高举过头,伸展至天空拥抱着过往的风。在周围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惊叫中,她偏偏只听到大伟轻声的呼唤:“亲爱的别紧张,睁开眼睛看,放轻松。Justenjoyit!”

    头发拍打着面颊,空气在耳边呼啸而过,左艾缓缓睁开眼睛,看眼前来不及捕捉的模糊与风驰电掣的光景。顿时,无数不清晰的画面在那一刻凝结,她仿佛在时光隧道中穿越了整个世界。

    她想起来,每次过马路的时候,他总会走在马路的外侧。

    她想起来,无论他多么生气,也极力憋着不冲自己发脾气的样子。

    她想起来,刚一分开就收到了他“怎么办,我又想你了”的短信。

    她想起来,两人的合照始终挂在他电脑桌面与手机屏幕上。

    她想起来,在自己都没有发现手机欠费的时候,便接到了他给充值的通知。

    她想起来,痛经的时候他送来的暖腾腾的热粥。

    她想起来,每次出远门的时候,他送到飞机场或火车站时满脸的恋恋不舍,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堆零食说:“路上吃。”

    她想起来,每次他送自己回到宿舍,到楼梯拐角再转头看的时候,他仍然在门外注视着自己,微笑着招招手。

    她想起来,他从来不会挂自己电话。突然有一次他不小心挂掉了,竟然又重新打了回来,带着溺爱的口吻说:“乖,这次你挂我的。”

    她想起来,每天始终如一的“早安”“晚安”,即便某一天晚上宿舍熄灯手机没电,他也会将电话卡装在舍友的手机上,道一声:“亲爱的,好觉。”

    她想起来,他曾经认真地说:“从现在开始,为我们的将来努力。”

    她想起来,他刚刚认真地说:“左艾,生活有太多不定,人都是会变的。”

    ……

    我也奇怪,左艾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猛然想起了这么多事,跟我絮絮叨叨个不停。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那些沉到马里亚纳海沟似乎已经遗忘的片段,怎的偏偏在脑海汹涌翻滚得那么猛烈与逼真。仿佛这不是在坐过山车,而是满身心扎入到一场忧伤的画展,每一幅缤纷绚烂的画面都凝结在一滴泪珠里,折射出满眼回忆的凌乱。

    于是,当过山车戛然而止的时候,左艾竟然泪流满面。

    她说,是风吹的。吹得眼睛生疼生疼的。

    我知道她在骗人。若是风吹的,缓一会儿便好了。而她下了过山车后却坐在马路牙子上痛哭流涕了好久。

    艰难的时刻并不可怕,美好的时刻留不住才可怕。

    寂寞也永远不是虐心的理由,布满整颗心的回忆才是。

    我跟左艾说,哎,你的项链不错,那蓝色的是半颗心么?

    左艾猛然拽下项链,放在手上细细端详,口里念念有词,哦,原来这是半颗心,我一直以为这是个月牙。

    我问左艾,你后悔不?

    左艾说,不后悔,所有的安排都是注定的。做任何事情,并不是有结果才会有意义。而于感情而言,也并不是一直维系到底才算是成功。不论是藕断丝连的关系还是戛然而止的恋爱,不论是和平分手的选择还是不欢而散的结局,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在恋爱中的成长。

    相爱不代表合适。合适也不意味着相爱。

    有些人最终在一起,或许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

    有些人最终没有在一起,或许也不是因为没有爱情,而是因为没有天时地利人和。

    刚说完这些话,左艾自个儿笑了。

    “即便如此呀,就像感受高考的时候也想考个好大学,感受炒股的时候也想多赚零花钱,感受创业的时候也想开辟一番新天地,我也希望这段爱恋可以安放,毕竟,谁不希望有一个欢天喜地的结局呢?”

    在看左艾文章的时候,觉得她理性到令人发指;在接触左艾人的时候,又觉得她感性到极致。左艾笑着对我说,写文章才是最自欺欺人的事情。明明好多事情放不下,却要把自己写得大彻大悟什么都已看开似的。

    “真的很难过,很遗憾。真的。”

    “谈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曲终人散,如梦初醒,就像苍老了一圈。”

    “喂!这是谁贴的字,干什么吃的!怎么还把名字给贴倒了呢!明明是‘韦大伟’,怎么能贴成‘伟大韦’?快快,快撕下来重贴!太不小心了!”

    上周末,我坐着火车“逛吃逛吃”跑了大老远去参加大伟的婚礼,刚踏入酒店大门,便瞅到这样的一幕。

    韦大伟闻声赶来,说,唉,干脆别弄了别弄了,时间太紧,就不那么麻烦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权当婚礼上的笑梗儿了。

    布置人员本来还担心新郎会生气,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乐意,放下手头的事情钻某个角落歇息去了,留大伟一个人看着“伟大韦”的名字,发了一会儿呆。我知道这可能不是爱,这只是韦大伟这个呆×缅怀过去、执念于“名字倒过来读”的不为人知的自嗨。

    我走过去,拍了一下大伟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到是我,喜笑颜开。

    他说,真的好希望在婚礼上一个不落地看到那些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们。但仍旧有很多人未到,毕竟都已散落在天涯。

    韦大伟问我,左艾有来么?

    我攥着那张左艾写的婚礼致辞战战兢兢地说,你应该庆幸那个女人没有来。

    没错,左艾终究临阵脱逃了。她专门从国外飞回来,却在婚礼前一天对我讲,每个人的前男友前女友都可以给你寄婚帖,但你不要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真的被诚意邀请了。随后扔给我一份同学代表致辞让我代她去念:“……韦大伟是我的前男友,而今天又是他大喜的日子,也不知他记不记得,原本我们说好倘若他结婚,新娘不是我的话,我便送他一匹‘草泥马’……”

    “草泥马”,让我代念?呵呵,我又不傻。

    我跟左艾讲,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前女友,简直谁摊上谁倒八辈子霉。左艾瞥了我一眼:“谁叫韦大伟他爹这么多事儿,给儿子办场婚礼就像开次人大会似的,非得让家人代表、同学代表、同事代表挨个儿上台致辞。”

    于是我又临时上网查了好多美好的词汇,什么志同道合、喜结良缘啊,什么百年好合、比翼高飞啊,还有喜结伉俪、佳偶天成、琴瑟和鸣、鸳鸯福禄等一堆一堆的,满心想着抑扬顿挫地读下来了事。

    没承想,临我上台致辞,左艾又微信给我一份新的致辞。

    我站在台上,看着这些字,鼻子微微发酸。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来宾,大家好,我叫刘甜(左艾),今天我代表韦大伟的大学同学发言。真的开心能够参加大伟的婚礼,曾经我们一群朋友在大学期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毕业后各自在不同城市栖息。时光推移,慢慢远离,偶尔萌生惦念,却是鲜有联系。今天能够亲眼目睹大伟和他美丽的新娘带着微笑喜结伉俪,由衷祝福与欢喜。突然想到,假如爱有天意,定是盼见你们幸福散落天地。不论日后晴天灿烂抑或偶尔风雨,相互照料,相互偎依,始有归宿,不离不弃。祝愿大伟,祝愿咱们所有所有的朋友,生活甜蜜,都安好在各自的生活轨迹——得知你们幸福平安,便已足矣。”

    在座人很少知道他们的往昔,只是一片掌声响起。

    韦大伟握着新娘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满含深情。新娘亦是轻轻偎依,闪烁泪滴。

    我走下台回复左艾:“你还好吧?”她分享给我一句歌词:“Nevermind,I’llfindsomeonelikeyou.Iishnothingbutthebest,foryoutoo.”

    我热衷爱情的纯粹,却不奢求爱情的单一,在每一段相遇与邂逅中我们都可能一不小心认真相爱,为情所困,轰轰烈烈,尘烟飞扬。每一段爱恋结束的原因也有很多,有过错,有错过,有距离,有倔强,有无可奈何,有阴差阳错。不论是不甘心彼此无挂也无牵,还是相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最后或许灯熄情灭逐渐泯为沉寂不再为人提起,或许造化弄人成为敏感话题永远深埋心底。

    作为大千世界的普通凡世俗子,有依赖不得打断,有信任不愿辜负,或者平庸的才华跳不出道德框架的恪守,或者入世的心情逃不出忠贞字眼的要求。

    我们努力一生只爱一人。于是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

    陌生人一番,遥遥相望,天各一方,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若不复相见,平安唯愿。

    再跟左艾聊天。

    我问她,最近有没有好股票可以入手的,推荐一下呗?

    她问我,最近有没有好男人可以入手的,推荐一下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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