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战场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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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埋伏在虎扑岭的国民军队员渐渐失去信心。陌青灵手握着狙击步枪像一尊石雕一样横在泥地里一动不动，要知道这可是深冬的天气，南方冬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这种湿冷比北方的寒冷更可怕、更刺骨，它能钻进你的身体，渗透你的骨髓，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陌青灵身边的跟班王铁蛋实在是熬不住了，终于开口，青灵姐，我看胡思国这狗的汉奸是给我们谎报军情了，哪里有什么鬼子的运粮队。
陌青灵没说话，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虎扑岭的路口。铁蛋又开口，姐，要不咱们撤吧，这样下去，我们不饿死，也得活活冻死了。
陌青灵喝了一声，你闭嘴行不行，再说一句，我先毙了你。
铁蛋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陌青灵的眼睛还是盯着路口，但心却开始飘起来，她明知道这个时候心定不下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是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心里的那一阵痛。弟弟破俘惨死的那一幕，每一天，尤其是夜深之后，都像厉鬼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是怕这个厉鬼，而是害怕埋伏在心坎上的这道防线在哪场战斗中会突然崩塌，然后让她发疯，让她走火入魔。现在外面的湿冷已让她失去知觉，但这个厉鬼却化成了热血，流淌在她的血脉中，她真想大喝一声杀啊，但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她。再等等．再等一等，这一场埋伏或许会让国民军付出惨重的代价，恶劣的天气已经在吞噬每一个国民军的躯体。
陌青灵的眼睛还是没有动，但她从太阳西斜中判断出，夜色就将来临，为什么还不来，难道真的是情报有误？如果说陌青灵心里没有退缩之意，那是不可能，她看着日光慢慢地退进杂草丛中，退到山谷里，她的心也在往后退去，她生怕黑夜会把她的心一口吞噬掉．但她看到了马家桥村那一张张饥饿的嘴，她的心又定了定，眼睛更明亮了，就是沙粒吹进了她的眼睛里，她也不会眨一下。突然间，前面有汽车的声音过来，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陌青灵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破俘迎面向她跑来，叫喊着，老姐啊，老姐啊，我回来了。姐……陌青灵的耳朵里又突然间听不见弟弟的喊声，她的眼前出现了日本人的运粮车，陌青灵喊出来，打鬼子。
铁蛋率先开了枪，随后的勇士们都扳动了手中的破枪，下面的鬼子虽然是运粮队的，但没有乱了阵脚，躲到运粮车后面还击游击队员们。陌青灵还没开过一枪，但她的枪一直瞄准着第一辆运粮车的司机，这个鬼子司机刚要下车逃跑，陌青灵一枪打去，子弹穿破玻璃，直射进鬼子司机的脑壳，运粮车有些失控，撞到岩石边。陌青灵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杀啊。
陌青灵跳了出去，直奔下面的运粮队，铁蛋跟在后面，也大声呐喊着，双方相互射击，陌青灵像是一只灵活的白狐，闪身躲避着鬼子的子弹，等她冲到了运粮车后面的鬼子那里，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鬼头刀，抡起一刀，便砍倒了一个鬼子。另外几个鬼子看到陌青灵是个女人，并不畏惧她，拿着手中的刺刀向陌青灵刺杀过来，陌青灵一刀挡开了冲在前面的鬼子，旁边一个鬼子在侧面攻击陌青灵，陌青灵转身砍杀这个鬼子，动作极其漂亮，刀子如一阵疾风般砍过去，这个鬼子似乎也有些本领，往后躲了躲，又用刺刀往前一刺，刺中了陌青灵的手臂，陌青灵被刺了一刀，神志反而更清醒了，她紧握着鬼头刀，猛地往鬼子的脸上砍去，鬼子瞪大着眼睛被陌青灵劈中脑门。
铁蛋他们这边，也展开了白刃战，和鬼子拼杀着，鬼子倒下去一批，游击队战士也倒下去一大批。皇协军队长姜大牙躲在后面一辆运粮车边上，一边指挥着让手下去冲杀，一边拿着枪在瞄铁蛋，刚要开枪，陌青灵大喝一声，姜大牙，你个狗的。
姜大牙被陌青灵一声喝，吓得手枪都掉在了地上，转身看了一眼陌青灵，陌青灵正要冲杀过来，又有两个鬼子挡在她面前，陌青灵和鬼子拼杀起来。姜大牙一见情势不对，对手下轻声地说，撤撤，我们先撤退……
姜大牙和两个皇协军鼠窜一般逃走。此刻，陌青灵已杀红了眼，她一般不杀皇协军，觉得杀他们不解气，但是见着了鬼子便是猛砍猛杀，像是疯了一样。在陌青灵的眼里，弟弟一直在对她笑，笑得她的心好生痛苦，她只有以杀鬼子的方式来缓解这种痛。
这一场埋伏很成功。因为杀光了所有的运粮队的鬼子，一共三辆运粮车，都是满满的粮食，够马家桥的村民度过整个冬天。陌青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铁蛋他们打扫战场，她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寒风在她耳边撕咬着，黑夜已吞噬了她的身体，战场上烧着一些火，把陌青灵鲜血淋淋的脸照得有些恐怖，这张脸和弟弟破俘死去的时候一样，只是破俘脸上是自己的血，陌青灵脸上更多的是鬼子的血。铁蛋突然叫了一声，还有个小鬼子没死。陌青灵没听见，她只听见破俘跑过来说，姐，这次我们不会挨饿了。
铁蛋又叫了一声，有个鬼子没死，娘的，我们一起把他砍死。众人都兴奋地叫喊着，砍死他。这一声叫喊终于惊醒了陌青灵，陌青灵一个箭步冲到铁蛋他们身边，果然还有一个小鬼子没死，这个小鬼子睁大着惊恐的眼睛，嘴唇颤抖抖的，直愣愣地看着陌青灵，却不说话。陌青灵看着这个鬼子，眼神里竟然没有怒火。小鬼子的眼神里有渴望生的东西，他在说，姐，不要杀我，我要活命，不要杀我。
陌青灵看着小鬼子，小鬼子看着陌青灵。铁蛋按捺不住了，让老子砍了这鬼子的狗脑袋。
陌青灵拿住了铁蛋的手，住手。
铁蛋说，姐，你要干嘛？
陌青灵没回铁蛋的话，只是去扶这个小鬼子，但小鬼子的脚受伤了，身上也中了枪，看着伤势还不轻。小鬼子见陌青灵去扶他，身体变得更加颤抖了。陌青灵看着小鬼子的眼睛，她似乎看到了破俘的影子，破俘叫了一声，姐姐。
陌青灵拉住了小鬼子的手，弟，你还活着？你怎么在这里？走，跟姐回家去。
破俘说，好，姐，那你带我回去，我就想跟着姐。
陌青灵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铁蛋拉住了陌青灵，哎呀，青灵姐，让我们毙了这个小鬼子。
小鬼子害怕得直摇头。
陌青灵看着小鬼子身上穿着的日军军服，想不起来为什么眼前的人是个日本鬼子，小鬼子的眼眶里含着泪水，泪水要滴落下来。陌青灵看着小鬼子的眼睛，她知道这不是她弟弟破俘，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一个日本人，日本军人。他可能没有杀过人，但他却是一个侵略者，他为什么要离开父母，来侵略我们，来杀害无辜者。
陌青灵问了句，你杀过人吗？
小鬼子没听懂陌青灵讲什么。铁蛋说，这小鬼子肯定杀过人，现在就让我杀了他，为死去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陌青灵拿住了铁蛋的刀子，你去打扫战场，这个鬼子不杀，带回去。
铁蛋不解，啊，为什么，青灵姐，为什么不杀鬼子了，你不是最痛恨鬼子吗？
陌青灵没有理铁蛋，拍了拍小鬼子的脸，别怕，姐不会杀你，跟着姐走，姐会治好你的伤。
小鬼子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其实他还是没听懂陌青灵在说什么，但他感觉到了，陌青灵是个好人，至少是不会杀死他的人。
金萧游击队队长陌青灵救了一个日本鬼子，这事很快在马家桥传开，很多人好奇，更多人愤怒，愤怒的人骂陌青灵是个汉奸，她为什么要救一个日本鬼子，有可能这个日本鬼子和陌青灵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大伙儿都在私底下这么说，但没有人站出来当面指责陌青灵。
陌青灵救了小鬼子确实是顶着天大的压力，但她似乎把这些压力都抛在了脑后
这个小鬼子被救回来当晚就发起了高烧，陌青灵看着鬼子清瘦的脸，心里说不出是要愤怒还是想怜悯。陌青灵看到了弟弟血淋淋的手，两只手，它们都在向自己召唤，不知道要干什么，是想要姐姐给他报仇吗？还是在说，姐，我饿，姐，我好饿。
陌青灵的心像是被紧紧地抓着，又从高高的山崖上砸下去，一坠千里，跌入到冰冷的河谷中，心痛到了极点，像是被撕咬，像是被割裂，像是被碾碎。突然陌青灵看到心里住着的那个小人拿着枪，枪口瞄准着前方，似乎是在埋伏，一场惊心动魄的埋伏，但是目标是谁呢，各个方向都没有人出现，但又像是有成群结队的人马冒出来，陌青灵怎么也看不清。她知道这场埋伏是要彻彻底底失败了，她想哭，想要痛哭一场，哭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埋伏，埋伏在陌青灵身心深处的小人蹦跳出来，显露在敌人的面前，陌青灵只听到一阵枪响，小人已被乱枪射死。
陌青灵都已经要叫喊出来，但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鬼子，心里那个小人又爬了起来，躲回到她的胸口。陌青灵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一场埋伏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她脱下了身上的棉袄，盖在了小鬼子的身上，并且把他捂得很严实，但他还是在发抖。陌青灵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身体拥抱住了小鬼子。
后半夜的时候，小鬼子说起了梦话，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但说的是日本话，陌青灵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一句也没听明白，她看到小鬼子满头是汗水，连忙站起来，找了块热毛巾给他小心地擦拭。小鬼子慢慢睁开眼来，看了一眼陌青灵，又昏睡过去。
黎明的鸡叫声打破了马家桥的静谧，陌青灵一直守在小鬼子的身边，她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静起来，用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高烧退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热度。陌青灵放心了许多。这时，铁蛋从外面进来，青灵姐，你一夜没睡？你都在这里照顾这个小鬼子？
陌青灵没回铁蛋的话，只说句，去弄点小米粥来。
弄点小米粥来，姐，你是要给这小鬼子吃吗？铁蛋责问道。
快去。
我不去，给这鬼子吃，还不如去喂猪喂狗。
陌青灵站起来，走到铁蛋面前，这是我的命令。执行命令。
铁蛋很无奈地走了出去，后来铁蛋把小米粥端过来的时候，在粥里面吐了一口口水。
小鬼子在陌青灵的细心照料下，高烧退了，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他认识了陌青灵，知道她是一个好人，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她对他这么好，但她肯定不会害自己。
在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小鬼子对陌青灵露出笑容，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青灵的心里顿了顿，她问道，你杀过人吗，杀过中国人吗？
小鬼子听不懂陌青灵在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笑得像这午后的阳光一样灿烂和干净。陌青灵想，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怎么可能杀害中国人，对，他只是一个孩子，不是什么日本军人。
青灵说，来，趁着今天天气好，姐给你擦擦背。
小鬼子看着陌青灵要给他擦背，一下子害羞起来，脸都红透了，摆摆手不让陌青灵擦。陌青灵喝了一句，怕什么，你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啊，姐都没不好意思呢。
小鬼子还是有些扭扭捏捏，陌青灵拉起了他的衣服，给他擦起来，一边擦着，还一边说，以前我们家破俘，就最喜欢我给他擦背了，每一次都能擦出好几层泥来。
小鬼子不说话，脸还是那么红，身子有点僵硬，任凭陌青灵摆布着，渐渐地他也觉得是一种享受，像是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老祖母身边，老祖母是最疼爱他的人，从小把他带大，老祖母病重的时候，他被征人军队，也许老祖母已经走了，他没能送她最后一程，心里面一直是那么愧疚。他多么希望战争早点结束，早点回到家乡去，如果老祖母还活着，他要无时无刻都陪在她的身边尽孝。
但是战争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俘虏，被俘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做了一个噩梦，是那个被他杀死的中国少年来要他偿命，他一直叫喊着，我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你的。小鬼子当时杀这个中国少年完全不是他自愿的，他来到中国后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就是和中国军队冲杀时，他都是躲在后面放空枪，但他的的确确杀害了一个中国人。这是渡边少佐命令他这么做的，当时这个中国少年是来偷粮食吃的，被当场抓获，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渡边指着这个中国少年，对他说，开枪，杀了他。他看着这个少年，和自己一样的年纪，他怎么能够杀了他呢，他看到很多战友都在对他笑，有讥讽的，也有鼓励的，他们都叫着，杀了他，杀了这个支那猪。（未完待续）
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埋伏在虎扑岭的国民军队员渐渐失去信心。陌青灵手握着狙击步枪像一尊石雕一样横在泥地里一动不动，要知道这可是深冬的天气，南方冬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这种湿冷比北方的寒冷更可怕、更刺骨，它能钻进你的身体，渗透你的骨髓，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陌青灵身边的跟班王铁蛋实在是熬不住了，终于开口，青灵姐，我看胡思国这狗的汉奸是给我们谎报军情了，哪里有什么鬼子的运粮队。
陌青灵没说话，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虎扑岭的路口。铁蛋又开口，姐，要不咱们撤吧，这样下去，我们不饿死，也得活活冻死了。
陌青灵喝了一声，你闭嘴行不行，再说一句，我先毙了你。
铁蛋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陌青灵的眼睛还是盯着路口，但心却开始飘起来，她明知道这个时候心定不下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是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心里的那一阵痛。弟弟破俘惨死的那一幕，每一天，尤其是夜深之后，都像厉鬼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是怕这个厉鬼，而是害怕埋伏在心坎上的这道防线在哪场战斗中会突然崩塌，然后让她发疯，让她走火入魔。现在外面的湿冷已让她失去知觉，但这个厉鬼却化成了热血，流淌在她的血脉中，她真想大喝一声杀啊，但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她。再等等．再等一等，这一场埋伏或许会让国民军付出惨重的代价，恶劣的天气已经在吞噬每一个国民军的躯体。
陌青灵的眼睛还是没有动，但她从太阳西斜中判断出，夜色就将来临，为什么还不来，难道真的是情报有误？如果说陌青灵心里没有退缩之意，那是不可能，她看着日光慢慢地退进杂草丛中，退到山谷里，她的心也在往后退去，她生怕黑夜会把她的心一口吞噬掉．但她看到了马家桥村那一张张饥饿的嘴，她的心又定了定，眼睛更明亮了，就是沙粒吹进了她的眼睛里，她也不会眨一下。突然间，前面有汽车的声音过来，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陌青灵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破俘迎面向她跑来，叫喊着，老姐啊，老姐啊，我回来了。姐……陌青灵的耳朵里又突然间听不见弟弟的喊声，她的眼前出现了日本人的运粮车，陌青灵喊出来，打鬼子。
铁蛋率先开了枪，随后的勇士们都扳动了手中的破枪，下面的鬼子虽然是运粮队的，但没有乱了阵脚，躲到运粮车后面还击游击队员们。陌青灵还没开过一枪，但她的枪一直瞄准着第一辆运粮车的司机，这个鬼子司机刚要下车逃跑，陌青灵一枪打去，子弹穿破玻璃，直射进鬼子司机的脑壳，运粮车有些失控，撞到岩石边。陌青灵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杀啊。
陌青灵跳了出去，直奔下面的运粮队，铁蛋跟在后面，也大声呐喊着，双方相互射击，陌青灵像是一只灵活的白狐，闪身躲避着鬼子的子弹，等她冲到了运粮车后面的鬼子那里，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鬼头刀，抡起一刀，便砍倒了一个鬼子。另外几个鬼子看到陌青灵是个女人，并不畏惧她，拿着手中的刺刀向陌青灵刺杀过来，陌青灵一刀挡开了冲在前面的鬼子，旁边一个鬼子在侧面攻击陌青灵，陌青灵转身砍杀这个鬼子，动作极其漂亮，刀子如一阵疾风般砍过去，这个鬼子似乎也有些本领，往后躲了躲，又用刺刀往前一刺，刺中了陌青灵的手臂，陌青灵被刺了一刀，神志反而更清醒了，她紧握着鬼头刀，猛地往鬼子的脸上砍去，鬼子瞪大着眼睛被陌青灵劈中脑门。
铁蛋他们这边，也展开了白刃战，和鬼子拼杀着，鬼子倒下去一批，游击队战士也倒下去一大批。皇协军队长姜大牙躲在后面一辆运粮车边上，一边指挥着让手下去冲杀，一边拿着枪在瞄铁蛋，刚要开枪，陌青灵大喝一声，姜大牙，你个狗的。
姜大牙被陌青灵一声喝，吓得手枪都掉在了地上，转身看了一眼陌青灵，陌青灵正要冲杀过来，又有两个鬼子挡在她面前，陌青灵和鬼子拼杀起来。姜大牙一见情势不对，对手下轻声地说，撤撤，我们先撤退……
姜大牙和两个皇协军鼠窜一般逃走。此刻，陌青灵已杀红了眼，她一般不杀皇协军，觉得杀他们不解气，但是见着了鬼子便是猛砍猛杀，像是疯了一样。在陌青灵的眼里，弟弟一直在对她笑，笑得她的心好生痛苦，她只有以杀鬼子的方式来缓解这种痛。
这一场埋伏很成功。因为杀光了所有的运粮队的鬼子，一共三辆运粮车，都是满满的粮食，够马家桥的村民度过整个冬天。陌青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铁蛋他们打扫战场，她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寒风在她耳边撕咬着，黑夜已吞噬了她的身体，战场上烧着一些火，把陌青灵鲜血淋淋的脸照得有些恐怖，这张脸和弟弟破俘死去的时候一样，只是破俘脸上是自己的血，陌青灵脸上更多的是鬼子的血。铁蛋突然叫了一声，还有个小鬼子没死。陌青灵没听见，她只听见破俘跑过来说，姐，这次我们不会挨饿了。
铁蛋又叫了一声，有个鬼子没死，娘的，我们一起把他砍死。众人都兴奋地叫喊着，砍死他。这一声叫喊终于惊醒了陌青灵，陌青灵一个箭步冲到铁蛋他们身边，果然还有一个小鬼子没死，这个小鬼子睁大着惊恐的眼睛，嘴唇颤抖抖的，直愣愣地看着陌青灵，却不说话。陌青灵看着这个鬼子，眼神里竟然没有怒火。小鬼子的眼神里有渴望生的东西，他在说，姐，不要杀我，我要活命，不要杀我。
陌青灵看着小鬼子，小鬼子看着陌青灵。铁蛋按捺不住了，让老子砍了这鬼子的狗脑袋。
陌青灵拿住了铁蛋的手，住手。
铁蛋说，姐，你要干嘛？
陌青灵没回铁蛋的话，只是去扶这个小鬼子，但小鬼子的脚受伤了，身上也中了枪，看着伤势还不轻。小鬼子见陌青灵去扶他，身体变得更加颤抖了。陌青灵看着小鬼子的眼睛，她似乎看到了破俘的影子，破俘叫了一声，姐姐。
陌青灵拉住了小鬼子的手，弟，你还活着？你怎么在这里？走，跟姐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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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青灵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铁蛋拉住了陌青灵，哎呀，青灵姐，让我们毙了这个小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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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青灵看着小鬼子身上穿着的日军军服，想不起来为什么眼前的人是个日本鬼子，小鬼子的眼眶里含着泪水，泪水要滴落下来。陌青灵看着小鬼子的眼睛，她知道这不是她弟弟破俘，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一个日本人，日本军人。他可能没有杀过人，但他却是一个侵略者，他为什么要离开父母，来侵略我们，来杀害无辜者。
陌青灵问了句，你杀过人吗？
小鬼子没听懂陌青灵讲什么。铁蛋说，这小鬼子肯定杀过人，现在就让我杀了他，为死去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陌青灵拿住了铁蛋的刀子，你去打扫战场，这个鬼子不杀，带回去。
铁蛋不解，啊，为什么，青灵姐，为什么不杀鬼子了，你不是最痛恨鬼子吗？
陌青灵没有理铁蛋，拍了拍小鬼子的脸，别怕，姐不会杀你，跟着姐走，姐会治好你的伤。
小鬼子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其实他还是没听懂陌青灵在说什么，但他感觉到了，陌青灵是个好人，至少是不会杀死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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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青灵的心像是被紧紧地抓着，又从高高的山崖上砸下去，一坠千里，跌入到冰冷的河谷中，心痛到了极点，像是被撕咬，像是被割裂，像是被碾碎。突然陌青灵看到心里住着的那个小人拿着枪，枪口瞄准着前方，似乎是在埋伏，一场惊心动魄的埋伏，但是目标是谁呢，各个方向都没有人出现，但又像是有成群结队的人马冒出来，陌青灵怎么也看不清。她知道这场埋伏是要彻彻底底失败了，她想哭，想要痛哭一场，哭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埋伏，埋伏在陌青灵身心深处的小人蹦跳出来，显露在敌人的面前，陌青灵只听到一阵枪响，小人已被乱枪射死。
陌青灵都已经要叫喊出来，但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鬼子，心里那个小人又爬了起来，躲回到她的胸口。陌青灵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一场埋伏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她脱下了身上的棉袄，盖在了小鬼子的身上，并且把他捂得很严实，但他还是在发抖。陌青灵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身体拥抱住了小鬼子。
后半夜的时候，小鬼子说起了梦话，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但说的是日本话，陌青灵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一句也没听明白，她看到小鬼子满头是汗水，连忙站起来，找了块热毛巾给他小心地擦拭。小鬼子慢慢睁开眼来，看了一眼陌青灵，又昏睡过去。
黎明的鸡叫声打破了马家桥的静谧，陌青灵一直守在小鬼子的身边，她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静起来，用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高烧退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热度。陌青灵放心了许多。这时，铁蛋从外面进来，青灵姐，你一夜没睡？你都在这里照顾这个小鬼子？
陌青灵没回铁蛋的话，只说句，去弄点小米粥来。
弄点小米粥来，姐，你是要给这小鬼子吃吗？铁蛋责问道。
快去。
我不去，给这鬼子吃，还不如去喂猪喂狗。
陌青灵站起来，走到铁蛋面前，这是我的命令。执行命令。
铁蛋很无奈地走了出去，后来铁蛋把小米粥端过来的时候，在粥里面吐了一口口水。
小鬼子在陌青灵的细心照料下，高烧退了，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他认识了陌青灵，知道她是一个好人，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她对他这么好，但她肯定不会害自己。
在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小鬼子对陌青灵露出笑容，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青灵的心里顿了顿，她问道，你杀过人吗，杀过中国人吗？
小鬼子听不懂陌青灵在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笑得像这午后的阳光一样灿烂和干净。陌青灵想，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怎么可能杀害中国人，对，他只是一个孩子，不是什么日本军人。
青灵说，来，趁着今天天气好，姐给你擦擦背。
小鬼子看着陌青灵要给他擦背，一下子害羞起来，脸都红透了，摆摆手不让陌青灵擦。陌青灵喝了一句，怕什么，你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啊，姐都没不好意思呢。
小鬼子还是有些扭扭捏捏，陌青灵拉起了他的衣服，给他擦起来，一边擦着，还一边说，以前我们家破俘，就最喜欢我给他擦背了，每一次都能擦出好几层泥来。
小鬼子不说话，脸还是那么红，身子有点僵硬，任凭陌青灵摆布着，渐渐地他也觉得是一种享受，像是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老祖母身边，老祖母是最疼爱他的人，从小把他带大，老祖母病重的时候，他被征人军队，也许老祖母已经走了，他没能送她最后一程，心里面一直是那么愧疚。他多么希望战争早点结束，早点回到家乡去，如果老祖母还活着，他要无时无刻都陪在她的身边尽孝。
但是战争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俘虏，被俘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做了一个噩梦，是那个被他杀死的中国少年来要他偿命，他一直叫喊着，我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你的。小鬼子当时杀这个中国少年完全不是他自愿的，他来到中国后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就是和中国军队冲杀时，他都是躲在后面放空枪，但他的的确确杀害了一个中国人。这是渡边少佐命令他这么做的，当时这个中国少年是来偷粮食吃的，被当场抓获，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渡边指着这个中国少年，对他说，开枪，杀了他。他看着这个少年，和自己一样的年纪，他怎么能够杀了他呢，他看到很多战友都在对他笑，有讥讽的，也有鼓励的，他们都叫着，杀了他，杀了这个支那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