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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掠金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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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阳坞城堡只有西南面的鸿阳门和东面的鸿阴门可以出入,两门皆有很深的护城河,其东南靠日月湖笔直的西北岸,日月湖西边满布的巨大漩涡使人无法越水路而过。北城墙紧连如刀削、也如尖利的红色火焰的赤焰山崖,山崖曲曲绕绕穿破戽纶之野,再经雪林尽头直抵赤原。因此,鸿阳坞虽小,却是戽纶之野通往西方的唯一要塞。城主泰术垓对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防范井然,丝毫无所懈怠,穿胸国国王泰诣荤曾多次率兵攻打,却始终无法撼动坚固的鸿阳门。

    摩陀寨村民们赶着牲口,扶老携幼地行进了两日,终于抵达鸿阳门,得知他们是与申虞公的势力对抗才逃离,泰术垓让他们进了戒备森严的城堡。之前泰术垓得到的确切消息,番多率领虎豹混杂的凶悍部队正穿越戽纶之野。泰术垓岂会掉以轻心,早早作了鏖战的准备,当村民们到来之后,他又知道了西南方拐脚大军的威胁,只能祈祷他不会绕到鸿阳坞来。

    由于鸿阳坞人力有限,受伤的村民和老人们虽然给城堡带来麻烦,年轻力壮的村民和十八个勇士却成了他们守城的一份子。

    峰回路转,让我们把视线折返到打冒村去。

    拐脚率兵离开了打冒村,却过不了摩陀岭,只好在被废弃的摩陀寨驻军,并借此等待散落各处的部下共三千余人来此汇集。消息传到打冒村,朱老伯更是不敢放儿子出地窖,第二天朱旦石的朋友昌莱到家里找他,朱老伯骗他说儿子出了远门,他反对儿子和这些人鬼混,但又无法阻止。中午时分朱旦石苏醒,口里喊饿,念叨父亲坏了自己的好事。朱老伯给他送去饭菜,他要求父亲把自己解开,但朱老伯死活不肯,也不准孙子和老伴、媳妇下地窖去看他,怕他们不忍心把他放了。

    这样又过了一天,不断有朋友来找他。

    第四天上午,得知拐脚率军翻越摩陀岭往湿地而去,到晚上时,他把儿子从地窖里放出来。苦于是自己的父亲,朱旦石怒火无从发泄,抓着儿子和媳妇甄氏吼骂出气,又猛吃了一顿,灌了很多米酒烂醉如泥地睡去。媳妇甄小玉哪里受得这气,收拾衣服回了娘家。朱旦石次日日上三竿醒来,又嘻笑着问父亲朋友们来找过他没有。

    “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朱老伯骂道,“你那些狐朋狗友怕你被黄狗给叼去了,不时常来打听?”

    “不多少留个口信,有急事咋办?”朱旦石埋怨着左看右看,“娘呢?你把我锁着的那几天不见她们去看我,这会儿饿了,也不回来弄点吃的,狠心的一家子。”说着就跑厨房里端了两碗冷菜冷饭、几个馒头出来摆上桌子,递一个馒头给朱老伯,“老爹可要吃些么?”

    “带孙子去你老丈人家了,”朱老伯把馒头丢桌上,“你就不挂念媳妇吗?只望着老娘给你弄吃的。看着你就来气儿,还吃东西?”

    “挂念她干嘛?有本事去了就别回来,不就是娘家吗?要把我惹毛喽,不一把火给他烧了,”朱旦石扒拉几口饭,又啃馒头,端起汤来喝。

    “哟!什么时候变胆大了,不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到想干这杀人放火的大事来,”他话音未落,甄氏牵着儿子朱铭霍边跨进门槛边奚落,随后他母亲也进了屋,一听他的浑话,跟着媳妇骂他不肖子。

    “说笑,说笑呢!借我十个胆儿也不敢动老丈人半根毫毛啊!”  朱旦石赶忙笑着站起来赔不是,问刚进门的家人要不要顺便吃点东西,然后抱起儿子逗了一阵。

    “被你气饱了,还吃得下什么?”  甄氏不管朱旦石还吃不吃,抢着把菜饭端回厨房。

    “唉!我还是走了好,省得谁见着我都来气,”朱旦石愣愣地举着筷子,眼瞅媳妇从厨房里跑进跑出,“吃得好好的,你这是干嘛?”

    “出门也好,大男人呆在家里也没个出息,”  甄氏把热好的饭菜端回来,又多拿几双碗筷给俩老及朱铭霍,盛饭递给爹娘和儿子,“只巴望你去了,干些正经事儿,别成天的想着歪门邪道,那发不了财的。多替儿子想想吧!给他做个榜样出来。”

    “我哪时候做事昧过良心?从来赚的钱都正正经经?”朱旦石笑着说,然后摸着小铭儿的头,“不过你说得也是,做个榜样出来。”

    “爹爹好棒,我也要去,”  朱铭霍看着他说。

    “老爹要干大事儿,小仔你才断奶几天?掺和啥?”朱旦石骂道。

    一家人正围着吃饭,昌莱和朱旦石的另两个朋友跑来,硬把他叫走了。天快黑才返回家里,一进门就收拾行李,把个家翻得乱七八糟。

    “说要出门,就这么急吗?”媳妇帮着收拾着问。

    “老爹呢?”他问。

    “打牌去了,娘带着孩子去隔壁阿婆家玩,”  甄氏回答。

    “我说小玉,我们可发了,不急还行?”他笑着把媳妇抱起来说。

    “去!你哪次出门前不是这句话,”媳妇捏着他的脸说,“可哪次不是身无分文还饿得半死地回来。”

    “这回可不一样,”他在媳妇脸上亲了亲,又捏了捏她那柔软的胸口,就伸手解她身后的衣带。

    “我说你没得个正经,”甄小玉用力挣开,跑到一边去给他的行李箱装鞋子,“这大白天开门敞户的,也不怕被人撞见!”

    朱旦石又早从后面将老婆抱住,双手只在她身上乱摸,咬着她耳根子轻言细语:“哪里就这么赶巧了,再说我俩是正经夫妻,怕他作甚?要有人来撞见,就让他痴溜溜地看着咱俩快活,”其时已经把手伸进她的内衬里面去,“再说我这一走,十天半月的怕是也回不来,你忍得住我也难耐啊!”老婆经他如此挑逗,哪里还拒绝得了,早成了一堆软泥,只埋怨他多久都不和自己亲热。两夫妻顾不了什么,就在地上云雨起来,几番激情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地打扫战场,之后媳妇到园子摘菜做饭去了,他接着收拾行李。

    朱老伯回到家,扔了几吊钱在儿子面前说:“看看吧!老爹赢的。”

    “是不错,可惜太少了点,”朱旦石看了看钱,斜着双眼说。

    “你要出门?”朱老伯指着包裹问。

    “老爹你知道龙涎庄这地方不?”朱旦石非答反问。

    “龙涎庄?”老爹惊讶不已,“远着呢?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我们要去那儿,”朱旦石凑到老爹耳边说,“不过你可别到处乱传。”

    “去干嘛?挖金子不成?”朱老伯笑着说,“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挖金子,可能连个好看点的石头都挖不到吧!”

    “不错,就是挖金子呢!”朱旦石小声告诉他,“此前和昌莱一起的三个人中,有一个便是龙涎庄来的朋友秦匝——风流娘们儿秦玉的未婚子,他风尘仆仆带来令人惊喜的消息:前些日子从龙涎庄的祠堂地底挖出了几百罐金子,每一罐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他想了想说,“或许就是几百罐吧!秦匝在他娘那里得知此事的当夜就悄悄地上路了,找兄弟们出出主意,看怎么下手,这不?再怎么也要为那么多金子走一趟吧!”

    朱老伯被儿子提到的数目惊人的金子吓了一跳,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多金子,更别说它们都从同一个地方被挖掘出来,他觉得儿子肯定是被蒙骗了,见他沾沾自喜的样子,心下就更不高兴,骂道:“少作恶,多做点善事,为子子孙孙们积点德吧!什么金子银子的,又不是咱家的东西,动什么歪脑筋?”

    “我们去了,也不见得就是作恶,老爹你也知道的,这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也作不来,反正我自有分寸,”朱旦石提醒老爹千万别把他们的事情在村里传出去,说完,扛起包裹就要起身。

    “你这就走么?不先吃饭?”甄氏从地里回来,拦住他问。

    “不吃了,兄弟们还等呢!”朱旦石说,“媳妇儿,可在家里好好的,看我发大财回来。我就不和祖孙俩道别了,省得戚戚呜呜的。”

    “谁稀罕?平平安安,不为非作歹就好,要像以往那样饿得慌了,回来家里,媳妇儿还是会给你弄吃的,也不至于暴尸荒野,”  甄氏低下头,悄悄地流下一串泪水,“只若这别离,有朝一日发达了,也别忘记了家人和媳妇常在门口守盼着,回来看看,也不至于让我空空挂想。”

    朱老伯死活不肯让他离去,他觉得金子本是不祥之物,生怕儿子此去会横遭不测,媳妇劝爹爹说大男人待家里没什么出息,于是才让出了门,正好遇母亲带着孩子回来,一家人送至院门外后返回屋子。

    朱石旦和三十几个朋友在麦堂坳集合,大家一致推举昌莱为首领,朱旦石副手。胡乱吃点东西之后,他们快马加鞭往目的地进发。由于打冒村和龙涎庄之间横旦着巨大无边的日月湖,一则湖面布满凶险的漩涡和食人鱼,二来他们没有船只可用,即使有供三十几人乘坐的船只,行驶在湖面上也太惹眼,本身抢夺金子就是不光彩的行为,一致决定先往北行,再从鸿阳坞折转,穿越日月湖西北岸的戽纶之野和南戽纶森林。

    摩陀岭绝壁这面全部变成了火海,大火一直漫延,村民们放弃的摩陀寨也未能幸免,朱石旦他们经过时,拐脚驻过军的整个村寨已经变成灰烬,原以为可以借宿的地方,残砖断瓦、塌梁倒壁的废墟青烟袅绕,时而还炸出些许火苗。他们只得继续赶路,连夜翻越摩陀岭中间那条狭道到三岔口后北上,快马加鞭抵达必经之地的鸿阳坞时,天色已明,太阳照在一片血色的红晕之中,烟雾自鸿阳坞东南面的旷野升起。原来番多驱着虎豹凶兽进入戽纶之野穿行几日,于前夜抵达鸿阴门,遭到当地守境兵士的伏击之后不敢贸然攻城,于戽纶边上扎下营地。

    “怎么回事,这里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朱旦石看着那浓烟说,从龙涎庄来的秦匝从来不曾告诉过伙伴关于番多的事情。城上的守卫看到朱旦石等城门前的三十几人,询问来意,都说是因拐脚的迫害落荒至此,乞求保护,守卫报与城主,城主又请刘向忠来察看,确认是打冒村村民之后才开门迎进,与十八勇士一起守城。

    却说番多一直攻不进城,又怕陈永他们四人先到绿谷隘口,心内着急,半夜难眠,独自在帐篷里喝着闷酒,部下进帐报说有使者求见。番多令快快唤入坐定,来人取下黑色风帽,说自己是拐脚的部下。

    “拐脚的部下?”番多半信半疑,怒叫推出斩首。

    “千真万确,悄悄缒下城求见大王您,”来人赶紧跪地辩解。

    “那你是怎么混进城里的?”番多警觉地问。

    于是来人把如何在摩陀岭设置关卡等待陈永他们四人,又如何遭到三十勇士袭击而身负重伤,后来村民不忍弃下他们,才带着一起逃到鸿阳坞等事情大至说了一遍,然后解下衣服给番多看受伤的腹部、背部等。番多大笑说:“天助我也。”

    “大王明日假装撤军,收帐砸灶作疑敌之计,于当晚丑时三刻急速返回攻打城门,会有人开门接应,”来人说。

    “谁会接应,也是拐脚的人吗?”番多问。

    “不,是昌莱,摩陀岭附近的打冒村来的,共三十几人,不过他们要大人破城之后,放他们出戽纶之野,其余人等任大人您处置。”

    “他们去戽纶之野干嘛?”

    “这个,没有说。”

    “好,你去告诉他们就这样定了,”番多稍作犹豫后点头,叫部下送其出城。

    “为防止机密泄露,小的已不能回去,”来人摇摇头,“来时昌莱说,若大人同意了就行,他们自会安排。”

    番多把来人秘密安顿于军中,忧虑地叹着补给不到,又加天气突变,有撤退之意。

    原来朱旦石等人自入城后,见城主和番多僵持不下,心内着急,怕耽误掠取金子的时间,都在私下里计议。他知道昌莱在密谋和番多勾结,虽明里不同意这样做,但也没强烈反对,昌莱表面上向他的立场作了让步,只在暗中部署,并串通了村民救起的拐脚的四个部下,约定明晚行事。凌晨寅时未过,鸿阳坞的天空下起了大雪,满天鹅毛飘飘洒洒,天明时雪依然没有减小之意,旷野铺了厚厚一层,天地间白茫茫似无止境。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番多前无进路,后又无驰援,定会撤军,”  泰术垓巡城时笑着说,正在此时,哨兵传报番多有动静,他转到鸿阴门城楼上观看,番多在命令部下收拾营帐、毁灶毁台,正在撤军,泰术垓由此更深信不疑。

    当昌莱看到番多准备撤军,知道计划已成,就假传情报说:拐脚的部队很可能会在夜里到达并攻打鸿阳门。于是泰术垓分重兵把守鸿阳门,只留十八勇士带领三十个打冒村来的人和小部兵力驻守鸿阴门,其目的只为目送番多离开。中午时分,番多真的卷着满天飞雪,带领两千军士和虎豹往原路撤离,很快便消失在戽纶之野的山头那面。

    丑时三刻临近,昌莱一再劝勇士们先回营帐休息,他守后半夜。朱旦石对他一再的力劝略觉蹊跷,心想是不是和他们的暗中密谋有关,又加白日里番多突然撤军也是可疑,便自暗中盘算,倘事不济,死无葬身之地且义气尽毁也。倘事成,按他所了解的番多的凶恶,只怕也难如所愿,再者,番多能那么快答应昌莱他们的条件,也使他生疑不少。不如权且不插手也不阻止,进退便得自如。细想周全之后,朱旦石借解手之机悄悄溜下城楼,于暗中窥探城楼是否会出现变故。

    张宏几经昌莱劝说,心想反正番多都已撤军,守不守也无甚大碍,便准备带勇士们到鸿阳门看看情况后回营睡觉,明日接白天的班守城。他们才下到城脚,突然城外喊杀声四起,接着便是弩石飞打在墙上的声音,随即,昌莱一声喊,他的三十多人杀死原有的几名守卫,放下吊桥,城门顿时大开。张宏知道中计,要回防城头已不可能,眼见番多大军气势汹汹自城门外杀将而来,只好拨出兵器等待肉搏。可他们哪里是十几只虎豹的对手,在番多还没有攻进鸿阴门之前,十八个勇士便倒在血泊之中。虎豹眼见把敌人击倒,猛烈撕扯几下口中食,再继续攻进内城,只在城门附近留下无数残肢断体。

    张宏还未气绝,看着血肉淋淋的同伴,恨自己轻信了他人,疏忽大意,但他想到仝袤托自己送的那封信,更是无法言语之时,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喊他:“张勇士,张勇士。”

    张宏仿佛抓到一棵救命稻草,拼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拉住喊他的人,那人正是朱旦石。朱旦石在暗处把虎豹攻击勇士们的血腥场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虎豹前脚离去,他朝张宏跑过去,眼见番多的军队即将杀到,便一头栽倒地上作假死状,挨着张宏的头小声问:“有何嘱托?”

    “送……穿胸国……王,”张宏把那封浸满鲜血的信递到朱旦石手里,随即气绝。这时番多的军队已经踏过勇士躯体,涌进喊声哭声厮杀声烈火熊熊燃烧声震天动地的城内,朱旦石只好也佯装身死虎豹之口,和张宏倒在一起不敢挪动分毫,任他们踩着自己的身体过去。他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此时抄近路回自己的队伍,心想还是决定去把这事告诉摩陀寨的村民们,如果昌莱等人事成问起,只需要说不忍见村民们遭此横祸;如果事败,退可以和因他的帮助而免受灾难的村民们一起度险,再重新计议龙涎庄的金子。于是当兵士们离开之后,他才站起来,抄近路赶在敌人之前,跑去摩陀岭村民们驻留的地方,村民问他东城为何如此嘈杂。

    “快走,番多已经破城,沿路屠戳而来,”朱旦石喊着,就去推他们,村民们都是伤病的,老弱或妇孺,一听说,早就吓得不成,一哄而拥出去,都乞求自保,哪还顾得了他人,更顾不了收拾物资细软和带上从摩陀寨赶来的猪羊等牲畜,原本伤重的多数被踩踏至死。还好村民们救起的十几个拐脚的手下帮助,才使逃离的灾难减到更小。

    倒是刘覃峒老爹还镇定,他抓住朱旦石的手臂问:“我儿子刘向忠他们情况如何?”

    “他们正在和兵士一起抵敌,顾不了了,快随乡亲们离开,”朱旦石说着,把他往门外推。刘覃峒只是不想走,朱旦石说道,“你必须走,逃难的百姓需要一个首领,带着他们去穿胸国避难吧!”刘老爹知道张宏和其余勇士都已战死,老泪纵横地随乡亲们后面跑出驻地,混杂在当地的百姓之中乌泱泱出了鸿阳门。

    把守鸿阳门的兵士遥望鸿阴门突然被攻破,慌忙往东城助军,行至城中间时,番多的军队已经把城东尽皆屠害,军士、百姓伤亡不计其数,半座城内火光冲天,屋宇尽数焚毁。城主正在宫中议事,闻听变故,率部众出宫门,到城中之后,正遇鸿阳门守军。

    慌乱之中,朱旦灵机一动,心想,那封信或许还有点用处,于是没有将它转交与刘覃峒老人带往穿胸国。离开摩陀寨村民们的驻地之后,他准备回自己的行列去和昌莱等人一起。但刚进城,就看到鸿阳门的守军和城主一起从远处而来,赶紧躲进一个空屋子,上到二楼窗边向下察看,守军正好经过,迎着几个自东门方向逃离的士兵。士兵传报于城主,说开城迎敌的是他们好礼相待的那些村民,而当时刘向忠也率领摩陀寨年轻力壮的和当地的兵士们一起转战城东,当地的兵士都只道是外来的村民们害了鸿阳坞,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国仇家恨涌上心头,瞬间把刘向忠等村民剁为肉泥。这血腥残杀的景象使朱旦石大为震惊,他明白鸿阳坞已无容身之地,两军大战在即,输赢未可定论,又何必先行淌这浑水,不如等战后才作决定。于是朱旦石便往原路退回,混入流亡的百姓队伍跑出鸿阳门,消失在黑夜的茫茫雪野。

    且说兵士把和他们一起守城的摩陀寨村民们全部铲除方泄心头之恨,大部朝番多的军队进发。可是哪里抵挡得住,侍卫们便要护送城主及家小从鸿阳门逃走。城主泰术垓不肯离开,令家人及众老小百姓先去投穿胸国侄子处,自己仗剑与兵士并肩杀向城东。一场血战自半夜直厮杀到次日午时,大火蔓延房倒屋塌,大军过处尸横遍野,泰术垓及他的士兵们没一个幸免于难。倒是昌莱和秦匝等三十几人只七个受点轻伤。

    昌莱自持有功,等着番多恭送他和手下离开鸿阴门,番多却一声令下,把他们统统押进了鸿阳坞的大牢,严刑拷问他们为何要去戽纶之野,并随时随意拉几个他们的人去喂食虎豹,逼着昌莱和秦匝亲眼看着伙伴活生生被虎豹嘶咬生吃时嚎叫挣扎的惨状,二人哪里经受得住,一五一十赶紧招了,其时只剩下十九个同伙。

    番多听到龙涎庄的金子之事后,大喜,又从昌莱口中得知拐脚曾率兵翻越摩陀岭追击陈永他们,料定拐脚会受阻于迷林湿地,于是立即至书于他,要他转兵鸿阳坞会师,共商大计。

    却说拐脚兵至迷林,马行迟缓、步履艰难,军士多染热疹,涂抹军中的膏药,热疹消失了,湿毒被逼回体内无法释放,染疾者纷纷高烧不退竟自死去。接着与彘兽交兵,他们哪里是这些怪兽的对手,几番下来多有战死者,只好败军撤退。彘兽穷追出十余里,直到把敌人赶得抱头窜鼠、精疲力竭才大功而返,往迷林南面边缘而去。

    拐脚不敢再窥视浮玉山界,但身后已经无路可返,正当进退维谷之时,传来番多在鸿阴门扎营的消息。他果断率军北上,计划与番多两面夹击攻下鸿阳坞,然后再整兵绕过浮玉山追击陈永他们四人。因此番多的书信只送出城门十几里,便遇到了拐脚的两千残军。与番多在满目疮痍的鸿阳坞城主王室相见,番多把得到的关于金子的情报告诉了拐脚,两人商定,番多继续驱兵绿谷隘口,拐脚则秘密往龙涎庄进发。于是怕夜长梦多,也怕陈永他们会捷足先登,两人立即分头行动。昌莱等人并没如愿以偿穿越戽纶之野,他们引狼入室最终也自食恶果,在拐脚进城之时,剩下的十六人被充作凶兽的食物,和十几个当地的百姓一起被番多押解上路。

    拐脚送番多离开之后,在城里住了好些时日,一则剿服或收降鸿阳坞残余势力,一则重新整顿兵马,之后留下五百兵士守城,带领部队向戽纶旷野进发。

    鸿阳坞一夜间灰飞烟灭,城主的家小和百姓侥幸逃至荒野躲藏,待到天明至日中,确认追兵未至,才稍稍喘定。有人提议到穿胸国避难,有人提议先返回去救城主,两相争执不休,城主夫人令先停下,派人回去打听城主动向,看情况才决定是走是留。次日早晨,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有同胞逃难追上他们,说城主和士兵们于昨日皆已战死。老弱妇儒千余人义愤填膺,把因受伤而被摩陀寨村民们救起的拐脚的部下所剩十几人,和散落的摩陀岭百余人捆绑在山间,等小城主泰诣垓下令处决。小城主年方九岁,聪敏机灵,虽凡事全靠母亲旬氏决断,这回他却犹豫了,尽管他内心和母亲及众人一样悲痛。

    泰诣垓与刘覃峒老人建立的忘年之谊使他深信摩陀寨难民的无辜,顶着群情激愤的巨大压力,小主人盼望他能解除误会,救大家于水火。

    城民们也在这危急关头答应刘覃峒老人与小城主相见,他对小城主和大家说自己也刚刚体会了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痛苦,对鸿阳坞遭受的大难感同身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如果是他们想出卖鸿阳坞,定会预先为自己布好安全脱身的退路,也不至于使儿子和其余乡亲身死其中,还有十八勇士和三十几个打冒村来的人,如今下落不明,或许也已牺牲。老人的据理力争使场面获得短暂的沉静,可不是谁都能想得明白的,还没等到小城主下令放人,山坳里又沸腾起来,大家也觉摩陀寨百姓的无辜,只认定带头的刘覃峒和儿子刘向忠是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筹谋之人,要将他处死以告慰逝去的亲人。

    “既然你真心要拯救同胞,我们也答应,”城主夫人旬氏说,“你不可能把一切的罪责承担下来,但你可以为他们作出最大的牺牲。”

    “如果用我的头可以宽慰众人,使我同胞们能因此免遭于难,我甘受伏诛,”老人被绑在树上时说,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感觉到了儿子笑着看他,眼角便渗出一滴泪水。

    小城主无法制止众人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失控场面。按鸿阳坞的规矩,他代替逝去的城主,与行将就戳的老人颂永别词,“如果父亲有灵,乞求劫难就此过去,乞求父亲赦免一切待罪之人,仇恨消于无形,激愤归于尘土,”他默念着走到刘覃峒面前。两人有意无意地作最后交谈以尽量拖延时间,但奇迹并没出现,在一拖再拖之后,人们抱开小城主,把刘覃峒老人吊到了最高的一棵树枝上。刘覃峒死后,鸿阳坞的人们释放了摩陀寨难民,悲痛的难民将老人放下来,安葬于山腰的一处清泉边,他们准备愤然离开那个曾倾心相投的集体回到家园,朱旦石正好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先阻止摩陀寨的难民们,说摩陀寨被摩陀岭的大火牵连,已化为灰烬,村民在那片一无所有的废墟上度不过这季寒冬。转而又告诉逃难的人们摩陀寨的村民和勇士们都蒙受了不白之冤。

    “没有内奸的出卖,番多不可能攻破鸿阴门,”城主夫人说,接着问朱旦石,“若不是一丘之貉想要为自己人辩白,请告诉我是谁让鸿阳坞陷于如此绝境。”

    “请夫人治罪,开城引敌的正是与我同行之人昌莱和秦匝。”

    朱旦石刚说完,人群立即便要涌过来,但被城主夫人令她的侍卫挡住,城主夫人要求大家允许他把事情说清楚。朱旦石不卑不亢,“即决定来此与朋友们相见,我又何惧横遭不幸?我并不知道他二位早已暗通敌寇,前晚捱至后半夜方才有所觉察,我原本借小解之机想下楼去找城主或鸿阳门的守军,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他们,刚下城楼,张宏带领的十八勇士也跟着下来了,接着喊杀声起,昌莱等人杀死守门人,放下吊桥,当时十八勇士正在门口,见无数虎豹朝门内猛扑而来,我赶紧躲到隐蔽之处,勇士们见无数猛兽袭来,横排成阵势岿然矗立,手举刀剑迎虎豹而战,终因强弱悬殊太大,纷纷倒下。

    “虎豹攻击完勇士,只顾着往前冲,没发现我躲在侧面暗处,趁虎豹和番多兵士的空隙间,我跑到张宏的旁边倒在地上佯装死去,张宏把一封早已浸透他鲜血的信塞到我手里,要我转交给穿胸国国王,”说完,他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递给城主夫人。

    “你的同伙入城时只说受拐脚害,如今看来竟是谎言,他们为什么要投敌?行此不义不仁之事?”泰诣垓问。

    “小主人恕罪,我实不知昌莱等人为何会如此,平时我等也常做些坏事,可没越过底线,想不到他们竟造此大孽,”朱旦石回答。

    “若知道刘老爹的儿子们和我夫君都经历了怎样的遭遇,也请告诉我,然后你自去吧!”城主夫人抱着儿子呖呖痛哭,所有人无不动容。朱旦石把如何亲眼目睹刘向忠等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罹难于鸿阳门士兵的刀光剑影中,最终英雄泪变为血染的长河的事迹向大家细说一遍,摩陀寨的村民们闻听于此,都匐地哀嚎。朱旦石叹道:“怎奈此后我便和百姓出了城,心下哀痛,独自飘荡,不曾亲历城主他们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在四处游荡之时,遇到最后从城里逃出的人说,临到午时,被围困的士兵们皆已阵亡,城主泰术垓一人仍遍体鳞伤地于士兵的尸骨之中与群兽激战,临逝前还砍下了两只猛虎的头颅。”

    彻底的悲痛或许激起了他们更坚强的意志,摩陀寨的村民们站起来,仍要离开回故地,朱旦石劝大家,现不是为仇恨而反目分道之时,当放下所有恩怨,团结一致,共同应对敌人,克服困难。他的话简短却起到了作用,“此地不宜久留,番多的部队很快就会追到,我们得赶紧离开,另外派快马先行报与穿胸国国王,请他前来接应。”

    旬氏遵从朱旦石的建议,带小城主跪在刘覃峒坟前负荆请罪,代城主位尊战死的勇士和刘向忠等人为扞卫鸿阳坞的英雄,又撕白布代孝裹头,大家一身素服,为逝去的城主和战士哀悼。经历过几次大难的村民们见此情景,怨恨平息,宽容了对方,双双言和,齐心协力重启行程,携手并行在通往穿胸国的风雪路上。

    原来朱旦石出城之后,在黑夜里绕了一圈,又假扮成鸿阳坞难民悄悄回到鸿阳坞附近,伺机作进退的打算。当他得知城主败亡,大势已去,便欲进城与成事了的昌莱等人汇合。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又听难民言传,打冒村的人都被番多关起来严刑拷打,并被当作虎豹们的食物,几番确认这并非虚言,昌莱等人遭到报应,生死未卜之后,他毅然决定投靠小城主和摩陀寨的难民,他跟上小城主们时,泰诣垓正与刘覃峒深切交谈,直到刘覃峒老人被吊死、埋葬,才出来和大家见面。

    流亡者行路迟缓,却也没把任何人挪在后面,夜色渐深,以防番多追赶,城主夫人听取朱旦石的建议,先在路左面的一片密林虚搭几个帐篷,垒灶生火,又把树林自帐篷处起始,往前砍开一条路,之后才到离路较远的右边一片低伏的荒地背坡偃旗息鼓地驻扎下来。鸿阳坞的人性直少谋、多无主见。城主和那些稍稍有点智谋的都已死去,剩下的一个个便成了无头苍蝇,对朱旦石谋略,人们便无争议地照办了。城主夫人却还有疑虑,安顿好之后,便请朱旦石帐内相叙。

    两人对坐,儿子和护送他们出逃的烈鸿盈将军及肖士承老学士侧面对坐,以石墩代替的桌面上摆了些简单的菜饭。“大难之中,无好酒食相待,谋士别介意,随便用食,”旬氏叫儿子给朱旦石盛饭。

    “夫人言重了,在下本也是粗人,不计较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朱旦石看看城主夫人疲惫的脸,“只是夫人及二位脸上颇有疑虑。”

    “唉!出城时,原本见刘覃峒老人深有智慧,本想托计于他,可老人已死,左右更无应对之策……”城主夫人旬氏视线迅速扫过两个元老。

    “不瞒谋士说,夫人一则担心此去穿胸国,是否明智之举,一则担心今夜的安排,倘若番多真如你所预料抵达此处,偏往右面而来,我等当往何处逃生?谋士的计虽妙,是否一着险棋,”  烈鸿盈大夫疑虑地说,“我们趁夜赶路,兴许还能逃离番多的势力”。

    “预料番多这一两日就能追到我们,多快也逃不过的,何况扶老携幼、伤病者众多,队伍不可能走得了多快,与其落荒而逃,倒不如放他先去,我们自在后面慢慢行走。请夫人及二位放心,倘一计不成,我也有别的应对之策,”朱旦石信誓旦旦地说,“夫人何以担心穿胸国会不接纳我等?”

    城主夫人欲言又止,朱旦石便不好问。大家饭后各自散了,各自回帐,至后半夜,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地面在旧雪上垒起厚厚一层,旬氏派人给朱旦石送来厚棉冬衣和炭火。

    黎明时分,大雪越加猖獗,飞哨顶着风雪来报,说番多带了一帮俘虏、率领他的虎豹军队离驻地不过十里。众人的意思是在这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管那些犯俘虏死活。朱旦石告诉大家被陷为囚犯的,也是连着血脉的同胞骨肉,怎么忍心见他们于虎口挣扎的惨状。他执意说服城主夫人和几位旧臣,选派两百男士,快速从山后绕道前面,要他们行至十里后燃起烟火,再依计如此这般于二十里外的虎涧崖埋伏,但即使获胜,也别和番多恋战,毕竟险要之地也难虎豹。

    两百御敌的中坚力量一去,剩下的难民更觉无望,纷纷建议起程往前方逃难。城主夫人听朱旦石之言,严令大家坚守不出,灭了营里烟火原地待命,只派几位哨探于山顶隐秘处暗中侦察番多动向。

    却说番多一路追赶,可大雪渐渐覆盖了可以追击的一切蛛丝马迹。已离鸿阳坞难民不远,见路的右面全是光秃秃而略微起伏的荒山,毫无险要可守,左面是易于躲藏的密林,又隐隐看到密林边缘有被砍开的痕迹,毅然决定往左行,他们进到密林深处,发现丢弃的帐篷和土灶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火早已熄灭,难民们早已弃营而去。于是循着密林被砍开的一条路穿行到树林边缘,番多犹豫着要继续往前追赶还是再到右面巡视了再作决定时,突然看到十几里外,刚好是自己要经过的前方山上升起股股浓烟,其实是那两百人按朱旦石的安排燃起的烟火,他料定难民在生火造饭,不再犹豫,率虎豹及部众卷着风雪朝前进发。

    鸿阳坞两百人于十里外燃起大火,一百二十人先行于虎涧崖险要处的两边崖顶设下埋伏,八十人在离火堆不远处等待。番多赶到即将燃烬的火堆处,四十人在火堆不远处的左前方摇旗呐喊,他便率众狂追过去,那些人眨眼功夫又窜到了右前方,当他追到右前方时,他们又跑到了左前方,速度之快使番多难于应付。番多就这样呈之字型的路线拼命追赶眼前他以为的难民后卫,他不知道其实左前方和右前方是各四十人交替出现而已。因为敌人逃得太快,而囚犯行路迟缓,番多吩咐由一小队人马带着囚犯慢行,自己率虎豹大部追击,他誓要抓住鸿阳坞的逃亡者。番多毫无防备地经过虎涧崖往前赶了六七里,再不见四十人的踪影,心下警觉,慌忙回撤以照应押解犯人的小队。虎涧崖险要处已被乱石和树杆挡住道路,他命人翻过障碍察看,回报说押送囚犯的兵士皆已战死在乱石堆那面,犯人全部被解救了。番多方知中计,又怕崖上还有埋伏,只好离开虎涧崖,继续向绿谷方向挺进。

    早先埋伏于两面的一百二十人放番多大部过去,从崖顶滚下乱石圆木阻断后路,押解犯人的兵士到来,发现前方已无去路,令犯人搬运乱石,兵士们为了不被突袭,退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恰恰因为和犯人分开,石头从头顶暴风雨般打下来,仅剩的十几个兵士逃窜中皆被生擒。两百人冲下山崖,救下鸿阳坞的俘虏五十余人和昌莱、秦匝他们仅剩的七个囚犯,两百人愤怒地将出卖鸿阳坞的七人重新关进囚车,不敢久留,急匆匆往事先约定好的苍山原野而去。

    两百人快马加鞭到达苍山原野时,城主夫人他们已到多时,朱旦石亲自带领二十人五里外相迎。见到已沦为阶下囚的同伴,不禁感叹当初不听他的话,现落得如此下场。二人和申抉、申强、曹茂、邹庄、赵直纷纷惭愧地低头沉默无语。曹茂、赵直和申抉两兄弟原是拐脚的部下,受伤被摩陀寨村民救起,后又联合昌莱放番多进城,入狱之后,本以为拐脚会念旧情网开一面,答应之前的条件放他们往龙涎庄去,不料事与愿违成为阶下囚,如今又转落鸿阳坞难民之手,怎还有生的希望?旬氏听取朱旦石谏言,力排众异,不急于处死出卖他们的叛徒,押到穿胸国再行审判。

    番多已经率虎豹之师往绿谷隘口去,自然不会折回来阻拦流亡者,少了这份担忧,往穿胸国去的路自然踏实了。可几个旧臣和城主夫人忧心忡忡,朱旦石更觉察到大队的脚步越发迟缓,入夜,旬氏备下酒席,独自于帐内召见朱旦石。

    “丈夫新丧,我原本戴孝之人,不宜酒肉笙歌,无奈不知如何感激谋士大恩,”旬氏微露笑意,亲自给朱旦石斟酒。

    “夫人不必过谦,在下只是尽点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女子本姓旬,小名月苒,论年岁,只怕谋士还长我几岁呢!往后不必以夫人相称,叫我小名即可,”城主夫人又给朱旦石盛满杯子。

    “在下万不敢当,”朱旦石赶忙伏地,以额磕地说道。

    “若非谋士相救,只怕我等亦为虎豹口中鬼魂,众人皆铭感五内,谋士万不可见外才是,”旬氏扶起朱旦石挨着自己坐下,取出巾帕拭去他额上的泥尘,“我已下达旨意,赐封谋士为鸿阳坞御前大夫,随我左右谋划决断大小事务,城主以下,任其调遣安排。”

    朱旦石躬身谢恩,看着大灾后倦意沉沉却也颇有姿色的旬氏说:“穿胸国本为侄子领地,携亲避难本理所当然,为何反而迟疑不进?”朱旦石端起酒樽递到旬氏手里,两人对饮了一杯。

    “唉!说来家丑不可外扬,不过哥哥即为自家人,料也无妨,只是哥哥万不可见笑才是,”城主夫人垂下眼帘,红晕的脸上显出多少柔弱和无奈,映着闪动的烛光,就流下一线泪珠儿。

    朱旦石赶紧取出巾帕帮她轻轻拭了去:“如有为难处,就别说了。”

    “不,这不值什么,”城主夫人突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又转过神来,用余光看着朱旦石疲惫中还算俊美的脸,更贴近了告诉他自己的一场变故:城主夫人旬月苒乃霞州国人氏,原已和王子泰诣荤私订终身。后泰诣荤自黑齿国回国,到了冠礼之年,国王泰厄兹就要为儿子成亲。泰诣荤请其叔泰术垓往霞州国为自己迎娶旬氏,不意叔叔见旬氏颇有姿色,竟将其强占并私藏于封地鸿阳坞,杀了全部知情的部下,对国王假称旬氏于迎娶途中因那几个被处决的部下变乱而亡。时旬氏年方十五,倍感痛苦却万般无奈,几次欲轻身以慰王子爱慕之意。三年后的春夏之交,旬氏生了儿子泰诣垓,泰术垓自认生米已成熟饭,便放松警惕。秘密泄露到王子耳中,他知悉叔叔的背德乱伦行径后勃然大怒,与叔叔战于穿胸国都城下,国王泰厄兹左右为难,又怕家丑外扬惹人笑话,泰术垓自知情理皆亏,携家眷及兵士回了封地鸿阳坞,将领地从穿胸国脱离出来,自立为王——一城之王。泰诣荤悲愤不已,发誓要取下叔叔首级,这便是其即位后屡屡派兵攻打鸿阳坞的原因所在。

    旬氏担心泰诣荤不会容纳自己和鸿阳坞的难民,故而迟疑不进。

    “事隔多年,你对国王还存爱意否?”朱旦石冒昧地问。

    旬氏低头沉默良久,抬眼看着朱旦石,点点头:“此后,泰诣荤奉国王之命先后迎娶过两任王妃,还没生育便已意外死去,如今第三任王妃青木氏小我两岁,七年也无身孕。我以为这漫长的十几年里,每时每刻,对泰诣荤的爱从未削减分毫。据说现在的王妃——应该是王后了——知情达理,善良不争,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投泰诣荤。”

    “为你自己或为泰诣荤,你更应无所顾虑,如我没猜错,泰诣荤定会亲自带领人马前来迎接你和流亡的难民们,最迟后日便会与你相见。无须多想,顺势而为。”

    旬氏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朱旦石的杯子也接过来并排放在一起,明亮的双眼看着朱旦石的眼睛,或许呈着几分酒意,她轻轻将双手挽在朱旦石的脖子上,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耳语:“可是我不愿当他的妃子,”说时,身子就紧贴在朱旦石的胸里。

    “是不愿当还是不甘心只当?”朱旦石诚惶诚恐地想,感受着旬氏挨近嘴唇的呼吸和心跳,不由自主地任由她将手抚在自己脸上。见朱旦石无意拒绝,旬氏便坐到他怀里,亲手去解他的衫扣,两人哪里控制得了,就于帐中昏暗的烛光下做起男女之事来。

    醉意朦胧,夜色迷离。

    旬氏喘息着告诉朱旦石她已安排妥当,不会有人突然撞进帐篷,朱旦石放心大胆与城主夫人激情缠绵至黎明,方才各各整好衣衫坐回相对的各自的位置。帐外突然起了一阵骚乱,火光闪耀,映着帐篷上慌乱奔跑的人影。卫士于帐外报说出事了,于是他们赶紧出帐篷随卫士去看。

    原来,昌莱和秦匝的囚车被人堆着柴禾烧了起来,两人连同囚车一起葬身火海。

    前城主的部下烈鸿盈大夫带着城主夫人和朱旦石,随几个卫士寻着痕迹到一个比较荒僻的山岩下,只见山岩吊着两具尸体,朱旦石吩咐将尸体解下,拿火把凑近看时,是曹茂和赵直。

    “看来人们的仇恨难以熄灭啊!”旬氏叹息着说。

    烈大夫摇摇头,“倘若是我们的人复仇,另外三个也应该会同样死于非命,”烈大夫将火把凑近山岩,照出上面血写的“背义”二字。“这两人原是拐脚的随从,我也刚刚接报,被摩陀寨村民救起的十五个拐脚的部下,城陷之后也跟随我们逃难,现在全部不见了,或许还盗走了我们少有的十几匹好马。”

    正在大家疑惑不解时,肖士承老学士和几个士兵领着申抉、申强兄弟和邹庄过来,他们此前是和曹茂、赵直同一囚营,三人显然被吓着了。

    “说,”老学士命令三人。

    “我们正在帐里,十五个大汉闯进来,将我们全部打倒在地,抓着曹茂、赵直就出去了,”  申强战战兢兢地回答。

    “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了吗?”朱旦石问。

    三人摇摇头,邹庄想了想说:“两人被抓走时好像还挨过一顿打,曹茂或者是赵直大声喊:‘你们干什么?自己人啊!’随后就只听见他和另外一个的呻吟声,然后就被那十几人带出了帐篷。”

    “需要戒备?”烈鸿盈和肖学士问。

    “我多派人手保护夫人和御前大夫吧!”  肖学士说。

    旬氏不回答,转头看看已戚身相融的朱旦石。

    “没事,都过去了,二位护送夫人回营吧!我随他们到周围走走,”朱旦石看着三位同胞回答。烈肖二人还有疑虑,城主夫人却肯定地点头,要他们相信朱旦石,二人和几个卫士护送夫人回去,留下十余人保护御前大夫。“多加小心,也休息一下,”临别时,旬氏拉着朱旦石的手说。

    申抉、申强、邹庄三人被另行关押,城主夫人离开后,朱旦石也由卫士陪同,往停放昌莱和秦匝尸体的医护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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