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鼍龙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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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逐渐传来越来越大的吵嚷声。锦宁侧耳静听,发现都是老猪的责骂声,而对方则是一直在客客气气地跟他道歉呢。

    这荒郊野岭一条大河,遇见个人也不是坏事儿。几人相视而笑,小心翼翼地往山脚走了下去。

    凑近一瞧,锦宁才发现方才冲撞了老猪的是个螃蟹怪,想必就是这河里头的蟹将呢。

    那螃蟹两只眼睛竖在头顶,此刻都耷拉了下来,一直哈着腰,道:“哎呦元帅,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您——您就宽宏大量,饶了小的一次?”

    “饶你?俺想饶你俺这屁股都不想饶你!”老猪幻化出他的耙子作势要打,吓得螃蟹一个劲儿往白马后头躲。孙悟空见他离玄奘太近,蹙了蹙眉,捏着他的钳子一把给拽了回来,拉到自己身旁。

    螃蟹见了齐天大圣,更是吓得不行,差点膝盖一软就跪地上了。

    锦宁实在看不过去老猪这样子,见了妖怪没本事就知道哭,见了这些鬼仙地精倒是硬气得很。她于是上前给打了个圆场,道:“老猪,他也不是故意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呐?”

    老猪一听这话,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他拿钳子对着俺老猪?有螃蟹精天天支着俩大钳子跟人说话的吗?”他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道:“扎死俺老猪了,你瞧,屁股蛋子滋滋冒血啊。”

    锦宁一看,衣服都没破,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玄奘无奈下马,上前对那螃蟹道:“施主,劣徒多言了,请施主见谅。”

    “唐长老!”那螃蟹背着一个大壳笑得开心,上前作揖道:“小的是这黑水河中的蟹先锋。咱家龙王爷听说唐长老打这过,寻不得摆渡人,便差小的带了船来送唐长老过河。”

    “哦?”玄奘一听,不胜欣喜,却也知自己肉眼凡胎辨不得仙妖,于是回头望向孙悟空。

    孙悟空冲他微微颔首,环顾四周,又问螃蟹道:“你的船呢?”

    “在这,在这!”螃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开了瓶盖往河里这么一倒,一个石子大的东西咚一声就掉河里了。紧接着,螃蟹默念几句口诀,一口气这么一吹,一艘小木头穿就出现了。

    可说是船,这船舱却极小,两边甲板也十分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坐个人再搭匹马的架势。

    孙悟空立刻不高兴了:“怎的你们老龙王来接俺师傅,半分诚意都没有?这么小的船如何装得下俺师傅跟白马?”

    “大圣有所不知!”螃蟹看了看他那小得可怜的船,也面露愧色,道:“咱家宫中并非哪方老龙王,而是新到的年轻的龙太子。这黑水河上一任龙王几百年前就不在这了,因而河里缺乏治理,水族纷纷离去。近来咱龙王爷找四海买了不少便宜水族,这才——穷得只有这艘船了。”

    “阿弥陀佛,实是贫僧与徒弟们唐突了。”玄奘上前郑重地行了个佛礼表示歉意,回头对孙悟空吩咐道:“你不妨先带白马过去,再回来接为师。”

    “不妥!”老猪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那螃蟹,道:“猴儿哥水性不好,船又小,万一到河中央出了啥岔子咋办?还是俺老猪保师傅先过去,再让他把船划过来接龙马。”

    老沙点点头,放下担子跑过来,道:“是啊大师兄,二师兄看着师傅,我看着龙马,保险些。省的……你再溺了水。”

    正说着,老沙的脸居然红了个通透。想必是又想起来在流沙河边上看见的那一幕奇葩景象了吧。

    锦宁笑而不语,回头看了看小唐,发现他也是一脸尴尬。不过,她笑眯眯地瞅着这几个师兄弟群策群力,心下也替小唐高兴:可算不用再天天因为他们几个不团结而生气了。

    孙悟空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道:“让师傅跟老猪先上船,俺老孙在天上跟着,以防出什么岔子。”

    “那我回真身跟着你。”锦宁忙不迭地点头,还未等孙悟空回话,便屁颠屁颠地一个诀回了他脑袋上。

    孙悟空抬手弹了她一下,小声道:“跑得倒挺快。”

    上船后,老猪很勤奋,没有跟玄奘挤在船舱里享清福,而是站在船尾观察周遭有没有可疑的情况。

    水面不比岸上,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尤其是这河漆黑一片,莫说河底,就是近河面的地方有什么水族游过,也看不大清楚。

    锦宁跟着孙悟空一直在天上,跟着小船慢慢飞,看瞎了眼睛也没看出个二五六八。反倒是许久没回真身来,叫太阳光一照,暖洋洋的就有点发困。加之孙悟空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她靠在猴头上一会儿就打起盹儿来。

    睡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她忽然觉得整个身子一沉,接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就忽地袭上周身。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漆黑一片,水波沉沉。

    “大圣,你怎么掉水里了?”她忙站起身,往外看去。

    这时,漆黑的河水中,一道金晃晃的亮光划过,接着,那光芒的方向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号,水里顿时惊起了力道极大的波纹。

    孙悟空被那波纹逼得退后一步,他屏气凝神,自耳朵里掏出金箍棒瞬间将它变得老大,深深扎进河底的泥沙中,用以在河床站稳。

    锦宁循着声音望去,眼睛也渐渐习惯了河底的漆黑。那发着亮光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对杯口大的竖瞳,随着瞳孔的转动,似龙吟虎啸过后的低吼响彻河底。

    巨大的身影在河底迅速地游动着,时而贴近水面、时而低近泥沙,锦宁奋力看,也只能捕捉到他的某些部位。这东西太大了,即使孙悟空与它的距离并不近,仍难叫她窥见它的原貌。

    只是那灿灿的鳞片与细而尖的尾巴——

    锦宁看着十分眼熟。瞬间,她想起在乌鸡国井底看到的那幅景象。

    就是它,没错。

    趁怪物游走的间隙,孙悟空瞧准它的身形,拔出金箍棒,以浑身真气注入其中,带着立拔千斤之势,和着水波朝它打了过去。

    怪物身法极快,朝旁边一窜,躲过一击,却因愤怒而发出更猛烈的嘶吼。他剧烈地摆动着身子,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强大的水波朝这边席卷而来,水底泥沙跟着翻涌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孙悟空并不惊惧。他提起金箍棒仍想出招。但他所站的地方已经成为了水波转动的中心,沙土逐渐陷落,脚底漩涡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势要将他连人带棍吞噬进去。

    仿佛有千万只看不见的,黑色的手,在拉着他的衣服、他的脚踝、他的兵器,要把他整个人拉进万丈深渊。

    可怕的寒气在体内翻滚,一股源于没有光的恐惧在心里蔓延。“大圣,快走!”锦宁开口催促。

    孙悟空无奈,只得纵身跳出水面。

    他径直落在岸上,却因在水底呆的时间太久而有些晕眩,斜斜地倒在地上。

    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猛吸了几口大气,胸口才剧烈起伏起来。

    “师兄!”老沙率先跑了过来,运了些内力给他以抵御水中寒气。

    锦宁也紧接着幻化人形,朝河中心望去。

    天空碧蓝如洗,不见一缕白云。黑水河面波澜甚微,却倒映不出这片美景。

    “大圣……”她蹲下身子,用袖口给他把脸上的水一点点抹干,又替他拍了拍胸脯顺气:“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

    孙悟空没有答话。良久,他才一下子坐起身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何方孽龙,竟敢抢俺师傅!”

    锦宁听后一怔:“什么?!你说……刚才那是水中龙王?”

    “什么龙王,那是条还没修成角龙真身的鼍子。”孙悟空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锦宁知道,纵是他本领高强,在水里却是折损了大半。尤其这黑水河不同一般的江河湖海,水势甚为凶险,在里面打斗是难上加难。

    水面依旧平静,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可怕的打斗。她思忖片刻,道:“乌鸡国,我打水的时候,曾经在井底见到过金灿灿的鳞片,好像就是他。当时我还以为是某方井龙王显灵,不想他早就盯上了咱——”

    “哼!”孙悟空终于缓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怒道:“当年四海龙王皆拿俺老孙毫无办法,凡俺老孙所到之处必夹道相迎,怎的会有如此胆大包天之龙族,敢跟俺老孙动手?!”

    “吁——”白龙马嘶鸣一声,传音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我龙族确有几只鼍子,可没听说哪一只是在什么黑水河当龙王的。”

    老沙抬手给白龙马顺了顺毛,上前道:“大师兄,别急,俺这就下去探探究竟!”

    孙悟空回首看了看他,道:“你自己敌不过他。有无啥避水的法子?俺跟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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