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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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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相安无事。

    直到在成都府看见了黄泉路。

    幽冥鬼城,终于展现出其阴森的一面。鬼门关后,便是黄泉路。

    这片街上,已经没有人影,阴冷的寒气袭来,萧复不自觉的紧了紧衣服。

    这条黄泉路,是通往鬼城的唯一通道,更准确的说,它是一座阵。

    一道路碑立于黄泉路入口,上面写着:“阴阳两隔,烛照明镜,凡入轮回者,以真气触此阵眼,其心不失,其形方能不灭。”

    “什么意思?”萧复问道。

    风吹雪想了想,抬手一道雷光打向深处。

    就像没入大海的雨滴,隐了行迹。

    “确实是阵法。”风吹雪答道。

    萧复又问:“后面的话何意?”

    风吹雪摇了摇头:“不懂,有些邪门。”

    萧复有些害怕,声音发抖:“感觉......很危险的样子。”

    风吹雪漠然扫了他一眼:“这不你出的主意么,那还闯不闯?”

    萧复讪讪:“你决定你决定,你修为高些。”

    风吹雪向前进了两步,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果然有一道屏障。她就这么蹲着,沉思良久。

    半晌,她站起身,目光微凝:“走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哪有不见识见识的道理。”

    萧复点了点头,打起精神,跟着风吹雪一起摸向了阵眼。

    一阵晕眩,眼前的景象突然晃动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却已是别有洞天。

    这是一片旷野,远方有野兽嘶鸣,近处有草长莺飞。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端的是好一片世外桃源。

    萧复被眼前景色吸引,刚要抬脚,却蓦然停下。

    他四周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极令他心慌的事。

    风吹雪,不见了。

    他大声呼喊着风吹雪的名字,愈加急切,犹如丢了魂。

    另一边,风吹雪自然也发生了相同的事,她找不到萧复的人影了,她明明记得萧复也摸了阵眼,刚才还站在她身边。

    是阵法的缘故?风吹雪如是想到。

    她没有着急,毕竟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只是有些担心萧复那边的状况。

    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

    原本鸟语花香的场景一瞬间变换,仿佛一场人间炼狱。

    她看了看脚下,此刻正站在一条直直的道上,远远的看不见尽头。这条路地势极低,紧挨着两边黄色的河流,湍急势涌,不时有河水拍打上来,淹没脚面。上空更有无数的冤魂飘过,相互啃咬撕扯,却犹如真身一般,血溅三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黄泉路。

    风吹雪有些不受控制,慢慢的向前走去......

    萧复那里也是同样的景象,他定了定心神,运起佛门功法,金光在这昏暗的天地间极为耀眼,衍生出阵阵梵文音节,扩散四面八方,就连正在撕咬的冤魂也停下了动作,四散而逃。

    传闻,佛门功法最克鬼道魂魄,果然不假。

    一阵幽深的蓝光突然从道路尽头传来,有些微妙奇异,在这地狱之中,竟有些温暖的味道,令人不禁心生向往。

    萧复驻足了一会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走了过去。

    这一路,幻象丛生。

    萧复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模样是如此清晰,他的眉眼很像自己的父亲,而鼻子嘴唇,却神似其母。二老就仿佛站在他身前,含笑相对,是那么的慈爱。

    萧复想大喊几声,问问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却如鲠在喉,发不出半点声响。

    父母的模样逐渐消散,萧复急的两手乱抓,却什么都碰不到,他终于放肆大哭,就像要把多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似的。他从没有这样哭过,仿佛眼睁睁的看着父母离他而去,多年的心病一下爆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但他的真情实意始终不曾感动上天,终究还是人去楼空,化作点点蓝莹,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原来,自己从来都是弃儿。

    接着,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师父,吹着牛喝着酒,老脸通红,与他嬉笑逗乐。

    萧复看着这个死老头子,由悲转喜,边哭边笑,像个傻瓜。

    慢慢的,他又见到了许多许多人,有这一路同行的伙伴,也有至高无上的皇帝和老和尚。

    就像重走了一遍人生。

    这一瞬间,他好像真的白了头,老了许多。

    一道轻语在耳边响起,温润有力:

    “你好像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萧复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

    他循声望去,上方公堂书案,正端坐一人,红眉青髯,眼神锋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此人头戴紫色进贤冠,手持朱红判官笔,身着海蟒日月袍,正是一副官员打扮。

    再看其正上方有一匾,金字蓝底,沉木红镶,笔走龙蛇,“阴阳殿”三个大字威势迫人。

    萧复有些被惊到,眼神挪向旁边。

    风吹雪竟闭着眼站在身旁,仿佛从未离开!

    萧复伸手欲碰,却听案上那人懒洋洋道:“别动,动了会死的。”

    萧复吓得急忙缩回了手,眉头微皱,看向上面那人:“这是何意?”

    那人笑道:“心魔罢了,自己冲出来有好处,旁人帮不了什么忙。若是你此刻强行叫醒,她的心境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此后怕是无缘问鼎天道了。”

    萧复听出了话外之音,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若是.....她自己冲不出来呢?”

    那人一愣,随即也不相瞒,慢悠悠道:“若是冲不出来,说明她有愧于心,又不能自拔,便一直待在幻境中吧。”

    萧复大怒:“这是什么道理!赶紧放了她!”

    那人向后一躺,明显不太在意萧复的情绪:“放?拿什么放?这可是阴阳镜催生出来的幻阵,我鬼道祖师留下的天地奇宝,有辨别人心的奇效,专门对付宵小作恶之徒。”他转了转手中的笔,打趣道,“怎么?你这朋友是大奸大恶不成?”

    萧复喝道:“自然不是!”

    那人白了他一眼:“那你担心个什么劲,我刚才看了,她比你这愚笨之人可厉害的多。”

    萧复不服道:“那为什么她出来的比我晚!”

    那人百无聊赖的道:“悟性高些的,想的事情自然也多些,有何不正常的。”

    萧复没想到进了鬼城还要被这不知从哪里来的混账羞辱,登时上火:“你又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词!”

    那人没有生气,指了指头上的匾:“此处是阴阳殿,我当然是陆之道啊。”

    萧复想起不动所言,试探问了一句:“判官?”

    那人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知道的还挺多。”

    萧复瞬间汗毛直立。

    幽冥鬼城三大绝顶高手,阎罗、地藏以及眼前的判官,绝对都是四境强者!

    判官注意到萧复惊恐的眼神,顿时没了兴趣:“原以为是个什么勇士,没想到一听我的名字就吓成这样。”

    萧复紧张到结巴:“你.....你想作甚?”

    判官闻言反问道:“不是你们要加入幽冥鬼城么?是你们自己走进来的啊。”

    萧复这才想起还有任务在身,便问道:“之前在鬼门关,黑白无常不是说我们已经是鬼城弟子了么?”

    判官无奈摇了摇头:“益州境内所有人,只要愿意去城隍庙报道,都可以是鬼城弟子。”

    “那现在这是?”

    判官眼眸微抬:“这是一项考验,进入鬼城核心的考验,想来是小黑小白看到你们二人天赋还不错,便让你们到黄泉路来试一试。”

    萧复奇道:“考验?考验什么?”

    判官指了指一旁道:“自然是心性,阴阳镜洞悉人心,催生幻境惑人心智,只有心性坚定,无愧于内的人,方能在阴阳镜照射之下形神俱存。”

    萧复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面硕大的镜台,正放出幽幽的蓝光,原来黄泉路的尽头的蓝光,就是来源于此。

    判官接着道:“所以适才你一出来,我便知道,你好像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否则阴阳镜不会这么快接纳你。”

    萧复这才明白其中深意,想必这也是幽冥鬼城择选的手段。

    仅仅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了问题,试探着问道:“你们鬼城中人,都通过了此镜的考验?”

    判官扬了扬桌上的一本册子,道:“凡是登记在这生死簿中生册上的,皆是如此。”

    萧复立即追问:“生册,那死册呢?”

    判官笑容阴冷:“死册?自然是用以记载未曾通过的死人的。”

    萧复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凭一面镜子,就可以定人生死么?”

    判官理所当然的道:“阴阳镜,直击人心,其中威能不是你我所能揣度,至少在我看来,比什么狗屁衙门,要准多了。”

    “就不会有冤案什么的?”

    判官觉得这小子话真多,有点腻烦:“什么破问题,内心有瑕,自然不会有冤案。”

    正当萧复要继续问问题的时候,判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问题有点多了,还是看看你朋友吧,快醒了。”

    萧复这才作罢,风吹雪当然要比问题更重要一些。

    果然如判官所言,没一会儿功夫,风吹雪睁开了眼睛,雷芒乍现。

    判官心中一惊,这女娃好强的攻伐之气!

    萧复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风吹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判官终于听完萧复的啰嗦,拿起判官笔,温声道:“差不多了,报上名来吧。”

    萧复与风吹雪相视一眼:

    “王谭。”

    “林晓晓。”

    判官坐直了身子,并未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在生死簿上写了几个字。

    萧复也算钻研书法之人,他敏锐的发现,不知为何,这判官的笔尖竟有些抖,若是常年写字的人,不应如此。

    只是眼下也不好细问,只能认为是判官可能许久没有动笔。

    刷刷刷写完,一气呵成,判官似是对自己的字大为满意,看着两人说道:“今天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位日后同僚,小黑小白这次办的不错,你们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便走。”

    萧复看向风吹雪,风吹雪摇了摇头。

    萧复会意,上前一步,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

    判官大方道:“随便问。”

    萧复沉声道:“我们俩虽然想加入幽冥鬼城,但也想知道,这鬼城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判官闻言爽朗大笑,这一笑竟笑了好久,他喝了口案上的茶,缓了缓,这才神情微肃,看向萧复:“这种事情,总要自己去判断,不是么?”

    萧复脸色一苦:“可是你刚刚才说,我们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判官有点尴尬,斟酌了下措辞道:“不是我不愿回答,主要这个问题在幽冥鬼城的每个人心中,答案都是不同的。确实需要你们自己去想,去发现,从而得出自己的判断。这话是阎罗亲口所言,让我们不得干涉所有外来人士的思想,故此不敢违逆。”

    萧复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须知各派的宗旨要义,都是写在明面上的东西,从未听说过哪个门里人不知道自己的门派是做什么的,难道全靠门内人自己想么?这幽冥鬼城,当真邪门的紧!

    萧复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这话其实很有道理,毕竟说出来的宗旨教义,永远没有做出来的好。

    想到此处,萧复拱了拱手:“既然如此,便不强求了,我们会细心感受的。”

    判官总觉得刚才的事自己有点言而无信,不禁有些头疼:“要不你再问个问题?”

    萧复顿了顿,继而明朗一笑:“我没有问题了。”

    判官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俩赶紧去下一站吧。”

    萧复一愣:“还有下一站?”

    判官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大老远跑过来拜入幽冥鬼城门下,就不想见见阎罗那厮么?”

    萧复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厮两个字,貌似这幽冥鬼城之人,对阎罗也没那么上下有别?

    他面色不改,问道:“当然是想的,只是还需判官指路。”

    判官大喜,心道这也算问问题了吧,于是道:“出了殿门,向西五里,望乡台。”

    两人闻言答谢,告辞而去。

    待得两人走了许久,判官这才站起身,摸了摸至宝阴阳镜,似是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你说这两个孩子,心性修为皆是俱佳,为什么要骗人呢?还偏偏在这勘破前尘的镜子面前?”

    半晌,判官终于叹了一口气:“算了,阎罗早就说过了,来者不问出处,能通过幻阵,总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假名字也不要紧。”

    说完这话,判官真气运发,大力一转,阴阳镜便转了半圈,由阴转阳。

    只见这镜面上,缓缓浮现出两个名字:

    “萧复。”

    “风吹雪。”

    与判官适才在生死簿上所写,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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