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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易子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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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洋感觉自己的的喉咙就好像被卡住了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颗心又像有一只大手在揪着,生疼。/p>

    当今不是父亲治下的大魏吗?/p>

    不是立国一百四十余年的盛朝吗?/p>

    府中不是从未断过瓜果肉蔬吗?/p>

    这城外怎生就开始吃人了?/p>

    ……/p>

    高洋脑中如雷轰鸣,不由自主的向门口退了两步。他的腿有些颤抖,他想去城外亲眼看一看,去证实一下;他更想去晋阳见一见爹爹,看看他是否还安好?他还想去府衙问问高禾,他这个渤海太守究竟有着一副怎样的心肠,竟能做到眼见城外饥民如此,却仍无动于衷……/p>

    “易子而食!”/p>

    良久,堂上重又响起慕容风的声音,只有四个字。/p>

    却如箭穿心。/p>

    “先生,那这样的,多吗?”高洋盯着那截指骨,目光却不知怎的游移到了自己的一双小手上,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哆嗦。/p>

    “人至绝境,便如恶鬼……”短暂的沉默后,慕容风避开了他的问题,只是望着门外的天空,哀叹一声算是回答。/p>

    “先生,我这便去禀明母亲!开城放赈!然后将这里的情况书信予父兄,定要斩了沿途那些逼民食子的狗官!”高洋恨恨的说。/p>

    “斩了那些狗官?!哈哈哈哈——”慕容风突然放声大笑,好似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笑得撕心裂肺。/p>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风才用漠然的目光看着高洋,淡淡的问道:“公子可知,是谁下令让沿途郡守闭城停赈的?能在这大魏北境一言九鼎的,难道会是洛阳那位空守皇位的陛下吗?”/p>

    慕容风此言,便如一道惊雷在高洋头顶乍响,让他呆立当场。/p>

    是啊,如今除了权倾天下的高丞相,这从济州到渤海的北地太守们,谁还敢再听从他人号令呢?/p>

    高洋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向慕容风,高声抗辩道:“不!不会的!这不可能!”/p>

    而此时,慕容风也正看向他,柔和的目光中却满是怆然:“看来公子是明白了”。/p>

    但旋即,他又无奈的苦笑道:“不过,若说将起来,这祸乱的根源,却并不是丞相,而在你的那位姐夫,我们的大魏天子——元修!”/p>

    “南山先生!”/p>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女人冰冷的喝斥,威严而不失柔和。/p>

    高洋一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屋外已是暮色渐临,又飘起了漫天的鹅毛大雪。/p>

    穿着一身宽大裘袍的母亲娄夫人,正站在门外,柳眉倒竖,双目如电的死死盯着慕容风。拢在袖中的双手,雍容的放在身前,绒袖却是在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气极。/p>

    堂内的慕容风此时见到娄夫人,却并未向往常那般躬身施礼,反而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就这般面无表情的与娄夫人对视着,半晌才语气平淡的道了声:“见过夫人”。/p>

    看见母亲到来,室中气氛僵冷如霜,刚从余愤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高洋,觉得气氛有些紧张,便用急切的语气对娄夫人问道:“娘!城外有大批流民,饿得开始换孩子吃了,此事母亲可知?”/p>

    却见娄夫人并未答话,也不看他,目光仍是盯着慕容风,面上神情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雍容,只是语气却比方才更加冰冷了。她微阖双眸,轻启朱唇,淡淡的对慕容风道:“今日时候不早了,南山先生授业辛苦,先请回吧!”/p>

    高洋闻言急忙拦阻:“娘!先生刚来,乐儿还有很多事未曾请教……”/p>

    话刚出口,却见慕容风已是洒然的冲娄夫人一拱手道:“夫人,南山告退。”然后便一拂袍袖,也不和高洋话别,长身出门而去。/p>

    高洋就这样愣愣的扭着头,看着他的背影从容的走入了门外的漫天风雪之中,一身白素,衣袂飘飘,亦如霜雪萧萧。/p>

    “乐哥儿!”/p>

    此时,娄夫人已进了屋,点着了灯,坐在平日里南山先生诵读经典时常坐的那张大椅上,面对着高洋低叱一声,神情严肃。/p>

    此时,回过神来的高洋才现,母亲此刻的神态,与往日大不相同,不但让他觉得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一丝压迫感。/p>

    他抬起头,用略带委屈和不满的语气对娄夫人唤了声:“娘……”/p>

    娄夫人微一抬手止住了他,一双美目中满是警告,只是冷冷的道:“城外的事,娘知道;但是,你无须知道。”/p>

    “娘,乐儿已经八岁了!可以为爹娘分忧了。”高洋急道。/p>

    “胡说!”娄夫人少有的板起面孔斥责道:“朝堂之上,天下之事,自有你父兄和叔伯做主;渤海一城,方圆百里,自有高禾这个太守在衙;而这座渤海王府,娘也还管得过来!何时轮到你这个八岁小童指手划脚?!”娄氏语气渐渐严厉:“你才多大一点儿?每天快乐的生活,多读圣贤经典,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外面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根本就不该让你知道!”/p>

    “这么说,方才先生所言,都是真的了?!”高洋的眼中也渐渐有了一丝怒气,他倔强的昂起头看向母亲,大声抗道:“难道父亲和兄长不知圣贤经典吗?可为什么却要逼民食子!难道陛下不知圣贤经典吗?却为什么成了先生眼中的祸乱根源!?”/p>

    “放肆!”娄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气得满面通红,指着高洋斥道:“你父兄和陛下,岂是你能评说的?!”/p>

    高洋突然咧嘴笑了,却带着几分不愤的悲凉:“孩儿不懂什么朝堂天下!孩儿只知,那女童的半截指骨刚才就握在孩儿手中,年岁怕也只与刚出生的小弟一般大,却就在这城外,被亲生父母送于他人口中为食!若果真如先生所言,这样的事情还不止一处,那么此时此刻,这城外便就是书中所写的修罗地狱了!可同样身为为母,母亲却还在这里和孩儿讨论什么圣贤经典?!”/p>

    说到这里,泪水终于从高洋眼中涌出。/p>

    虽是童音,却声震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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