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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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済

    用过了晚饭,江临波回到房间后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床上紧抱着一粒大枕头,嘴里咬着笔杆,眼前摊着一本漫画,但眼光却放在天花板的吊灯上。

    江秋水从浴室出来,擦着一头又湿又乱的发,此刻才肯定了临波是有一些些的不对劲儿。这小女子从不趴着看书的,她怕近视,才不像她贪看小说、漫画,换来了三百度的近视,教科书却读得七零八落。

    她抽回了临波眼前的书,坐在地板上与她平视。

    “你梦游呀?现在是你温习数学的时间,居然抽得出空来看我的漫画,还看到天花板去?”

    临波深思地问秋水:“你认为康硕这个人的特色是什么?”

    “咦?你终于有兴趣关怀异性了呀?”秋水瞪大了眼,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他是不是有点怪异?甚至是很色的?”

    如果是玩笑,这回可真是开大了!他居然向她求婚?看来没诚意,又表现得有些无赖,好像他求了婚之后,就可以丈夫身分自居了似的。怪人!真的是怪人!想到现在仍摸不清康硕的思考方式,临波不禁有些泄气,但愿秋水可以给她指引。

    然而秋水的反应却是跳到床上,义愤填膺地指着临波的鼻子怪叫:“很色?这句话要是在‘南风高中’校门口讲,你会立即被口水淹死!康学长之所以受人爱戴,是因为他收服了我们学校里最爱闹事的小膘混,还引导他们走入正途,使我们这票安分守已的学生不再受那些人威胁。你别以为我们学校没什么升学率就代表没人才,我们康学长只是不想升学而已!他的英文能力与外国人一样好,每一科的成绩也是顶尖的,还常常担任各运动社团的救火队,他尤其擅长篮球与跆拳道。学校里的男孩子们都服他、敬他;女孩子们则迷他、恋他;师长们更视他为学校之光!他从不闹花边新闻,你居然敢说他很色?放人家鸽子不说,才过了一天,立即自行衍生出一大堆歪论。江临波,你小心自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临波撑着身子坐起来,无视于妹妹的张牙舞爪。秋水是很重义气的人,绝不允许有人侮辱她的朋友或敬仰的人。这种热情在她看来有点蠢;可是,正值青春嘛,燃烧起来才有看头,他们这样易喜易怒,才符合“人不痴狂枉少年”的说法。好玩呀!这个秋水还真好玩。不过,她未免把康硕讲得太好了,只差没在他头上装个日光灯环充当光圈,当起天神来。把一个“人”给神化了是不妥的,康硕到底也只是个凡人,今天一整天的相处不早证明了?他既没飞天,也没通地,只是向她求婚而已。

    “秋水,据你所知,康硕喜欢与人开玩笑吗?例如!随便抓一个女孩子来求婚之类的”

    “才没有呢!他才不会那么低级!我们学长是很幽默风趣没错,但他天生具有一股正直的威严,不管他做任何事都非常有分寸。每个人都知道机车、汽车是他的最爱,任何女人也别想与他心爱的机械争一席之地;由于他对车子的狂热,使得他在感情世界保持空白。事实上呢,他还打算提早入伍服兵役,退伍后到德国或英国读书,或者到某大车厂当学徒。他要成为第一个亲手设计、制造国产车而扬名于全世界的中国人,完全不必假外国人之手,他要自己来!”

    看来志向颇伟大,但秋水所知道的康顿与她知道的略有出入。临波吐了口气,两眼不自觉地又看向天花板。她脑子里马上闪起另一个疑惑那个康硕与秋水认识了两年。却从禾兴起追求之心,怎么才见她第二次就有求婚的兴致呢?她不懂,秋水与自己的脸可是一模一样哩,若他有兴趣,早该追秋水去了啊?

    秋水吐完了一长串护卫学长的话之后,才想到秋水一直问康硕的事未免离奇,霎时一个问题闪入她脑中,她叫了出来:“临波你‘煞’到我学长了是不是?”

    “他比课本可爱吗?”丢给她模棱两可的答案后,临波决定到书房温习数学与讨厌的微积分奋战,懒得说明今天康硕绑架她去约会的事。

    这个秋水藏不住卑的,对于这天大的消息,她肯定会告知父母及所有亲朋好友

    江临波有人追了!那个书呆子被风云人物康先生看上这可是大新闻一则。

    唉!她怎么可以让家人跌破眼镜呢?她是如此乖巧文静不是吗?如果要做吓人的事,就要做足以把人吓出心脏病的大事,否则就不好玩了!目前这个还是小意思而已,不急!

    美丽、温文、乖巧的江临波,自个儿回书房做功课去了,留下尚未得到明确答案的江秋水,抓头苦思着明天要如何对同学交代

    “悠罗”的规定是放学后,学生必须全部留校加强课业辅导;所谓“加强”也不过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抽考,末了再来个总检讨,不断地考试、考试可怜!台湾青年学子的升学压力,放眼望去,全世界大概只有日本尚能相提并论,岂是一个“惨”字说得完!

    夏秋时分的夕阳是很美丽的,从试卷中抬起了头,看向落日的方向,美丽绚烂的霞光倾泄在天空的尽处,将原本白花花的云朵,渲染成酥黄怡人的色调,由她这方玻璃投射而入闪亮亮的华丽,使她整个人笼罩在金黄色的光芒里。

    临波支肘看着,赞叹这样的好时光,可惜无人与之共鸣。夸父追日,是怎样执着的痴狂啊?人的一生,总要有一件坚持到底的事,生命才算得上值得了,她想着。

    直至下课的钟声响起,江临波才恍然回神,吐吐舌头,看着自己尚有两题空白的计算题未写。嗯,就做个善事,让梁上君得意一次吧!老是高高在上也是不好的。后头的同学来收走试卷时,不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临波只是微笑,默默地收拾书包。青春时光,总要留点时间来伤景寻愁一番,在这样美好的季节,蹉跎了可惜!

    还没走到校门口,江临波已然止住了脚步;原因无它,只因走在她前方的一票女子正大声讨论着校门口站了一位超级大帅哥的特级新闻。听说那位帅哥倚着一辆拉风得不得了的机车,似乎在等人,直到她无意中听到“康硕”这两个字,她突地吓住!理由之一,她不知道康硕的声名如此远播;理由之二,她宁可自恋地认为他是在等她,于是乎正门是走不得了!

    早该料到那家伙是霸道得很彻底的人,如果真如秋水所言,康硕形象一向端正清明,绝对不搞男女情感纠纷,那么,一旦他相中了某人,必然是一发不可收拾,那可真比蟑螂还耐命,甩也甩不掉;非常不幸的是自己似乎就是他相中的人,要命!

    她可不是大惊失色,也不是真的那么抗拒他,毕竟他挺好玩的,可以逗一逗增加生活乐趣;但是,他那一副主控全局的嘴脸就是她所不能苟同的了!要谈恋爱可以,但得照她的方式来,否则他就自个儿去谈个高兴吧!她没打算那么快地进入状况,至少得考虑个几天,拿起电子计算机来加减乘除一番,看看会不会使她功课直线下降;而那人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她高中毕业后娶她,也不问她答不答应,这么一来,她挺吃亏的!所以在还没起步前,她选择溜!

    江临波往校园的侧门溜去,非常小心地侦测四方,确定没人后,她开开心心地绕了一大圈路,决定去书局打混三十分钟。因为要去车站一定得经过学校大门,先磨去康硕的耐心再说,见不到人他总不会再呆等下去吧!她知道,游戏已经开始了,今年的高中生活应该不会太无聊。

    当她以十五分钟翻阅完一本笑话全集,正要再拿起一本心理测验的书时,背后突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不客气地覆盖住她雪白的手背;可想而知,黑手掌的主人正贴在她身后,以惊人的亲昵姿态,表演着有些妨害善良风俗的镜头。

    是康硕,当然是康硕!他还穿着他们学校的制服呢!他弯身是为了能把他的脸贴在她身边,也难为他的身高了,一八o的身形。配合着一五八的娇小,只能鞠躬哈腰了。

    一个身着本市第一女中名制服。一个却穿着升学率奇烂的私立高中制服,情况十足诡异,已招来多人的侧目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嘟哝:“如果你打算跌倒,请注意不要压死我!”

    她抽回手,却转而被他抓住。

    他一言不发地拉着她的手走出书局,她努力地想要与他并肩而行,以便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可惜他的长腿发挥了功用。让她跟着他边走边跑地直喘气。以她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三秒的成绩而言,实在是没什么运动细胞,这一点又是与秋水的另一项不同处。

    一出书局,她立即气喘吁吁,抱着一根圆柱休息。

    他转身面对她,但没放开抓着她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撑着圆柱,俯身看她,语气平静地道:“你没有从正门出来。”

    “我们学校有三个门。”她耸肩,发现他眼中没有丝毫不悦,只是那抹挑战的光芒难以忽视。多荣幸,她可以成为它的对手!

    “我在正门等了你一个小时。”他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抱怨或邀功的味道。

    临波眨了眨眼,侧着美丽清秀的脸蛋:“为什么?要看我吗?看到秋水就等于看到我了,你以为呢?”

    “如果相同,我何必找你?”他又拉她往他的机车走去,将挂在把手上的安全帽罩在她头上,打开面罩,问道:“你知道秋水对你的评语吗?”

    “想像得出来,而且你最好相信。”她微笑着看他,眯成新月般的眼眸黠光四射。

    康硕脱下他的外套,再度绑在她腰上,一边摇头说:“我要是信她的话就该死了!”

    “她没骗你。”

    “是!可是她的阅人能力有待加强,即使是自己的双胞姊姊。”他接过她厚重的书包,皱眉地掂着书包的重量,少说有三公斤,再看了看她纤细的肩膀,不赞同地摇头。“上来吧!”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升学的压力是名校挥不去的梦魇,他不能予以置啄。

    一回生、二回熟,她侧坐上去,已有些习惯了。她双手搭在他肩上,一秒之后仍被他强制地抓到身前环住他的腰;然后,重型机车充分发挥了它御风而行的性能,一路狂飙下去。

    当然,康硕并不打算直接载她回家。

    “喂!你打算去哪里?”她大声地在他耳边吼着与风声对抗。

    他机车驶的方向并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夕阳西下,那一轮橘红的火球,已摇摇欲坠地靠在山峰之间;可以看到山,表示他们已出了市区。

    停在一处红灯前,他转头道:“带你去看一座最潇洒的庙。”

    “你要出家吗?”她拉开面罩,天真地问。

    他的回应是在她安全帽上敲了一记!拉下面罩,机车再度以疾速前进。

    最潇洒的庙?庙还分什么潇洒不潇洒的?如果落魄的话还说得过去,有些没香火的庙的确很落魄;就不知道康硕在搞什么把戏了?这么霸道的人,她该怎么应对呢?不,对付这种霸道的人理应先了解其内心,明白他何以信心十足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为什么看中她,还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真的不明白!

    从昨天到今天,以及更多可以预料到的明天以后,他一直在与她分享他所喜爱与重视的,要让她看到他所看的,几乎已是迫切地想在一夜之间全数倾给她了!一般来说,恋情一旦开始,总会有几许的若有似无、腼腆什么的,但他没有,认定了,就是他的。恶霸!她在心中偷骂他,而他在前方莫名地打了个喷嚏,让她闷笑得肩头发抖。

    所谓的“潇洒”神庙,一如临波所预测的,相当嗯,朴实得几乎破败;但是,仍有一个老和尚住在里头修行,姑且当他做苦行僧吧!在这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靠岸的地方建的庙宇怎么会有人来朝拜?又不是当年大家乐盛行的时期;不过,可以看出老和尚已经尽其所能地维持庙堂的可看性了!

    走近了庙,临波终于发现这座庙之所以深得康硕欣赏的原因。那门口贴着的一副对联,非常地令人绝倒

    我若有灵,也不致灰土处处堆,筋骨块块落;

    汝休妄想,须知道勤俭般般有,懒惰件件无。

    这真是个下马威,也难怪此座庙破败至此,真绝!靠香客捐钱维生的地方,偏又硬泼人冷水,唉!没人来朝拜,根本是自找的。哪一个人求神拜佛不是为了求名、求利?神明对他们的价值简直是“仙杜拉的宝盒”当今世上还有谁是真心为求道、求真理而去信仰神明?连耶稣都大声疾呼:“信我者,得永生了!”人与神之间,其实也不过成了一种利益关系,只有不识相的人才会写上这么一副对联来招人唾骂!不过,老和尚的风骨值得钦佩!是该有这种人出现了,但恐怕有饿死之虞!

    康硕朝正从一小方菜圃走过来的老和尚猛招手,一边抓住她的手道:“里头还有一副,更绝!”

    他带她进入庙内。

    在放签牌约两旁,又有一副长联,若有心抽签问吉凶的人看了,只怕会倒足胃口地拂袖而去,连供品也不会留下一丁点儿,更甭说香油钱了!

    唉!对联如下

    你求名利,他卜吉凶,可怜我全无心肝,怎出得什么主意,

    殿遏烟云,堂列钟鼎,堪笑人供此泥木,空费了多少精神。

    “外头那一副联,是清修师父从湖南的某座庙宇抄回来的:而这一副,则是抄自四川峨嵋山灵宫庙的门联。老师父走过世界各地的中国庙宇,只看中这两副,回来接掌这里后,便改了风格,以至于十年前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朝拜,如今却是一个也没有了;这座‘观云精舍’只怕后继无人了。”他幽然喟道。

    清瘦的老和尚抱着一把青菜走进来,声音宏亮地笑道:“如果你要来当下任住持,我是不会反对的,康硕,不过,我们不收尼姑。”

    康硕接过清修师父手中的菜,笑说:“师父,这么漂亮的女孩,叫她当尼姑岂不坏了政府提倡优生学的努力?”

    那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后方的厨房去了。看来康硕是这里的常客,与老师父很熟,看到这两副对联就知道老师父绝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了。如果信佛的唯一理由是为了得到利益,那么他是不会允许那些人来玷污了这片圣地。霎时,破败的庙宇无比庄严了起来,没有大票香客前来,也好!

    她站在大门口,正对着消逝的夕阳。这样的天地多美呀!这康硕恐怕已是对她势在必得了。她唇边泛起了一抹笑,坐在泥阶的横木上,凝望着一旁恣意生长的蒲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爱情,是一道危险的变数,在她规划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预下定论,但到底她也怀想过应该发生在三十岁之后,因为目前的升学问题已够她负担了,她不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压力。

    她一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么她是不会去读的;同理,如果康硕不会是她今生的归处,那么与他游山玩水实在也是没意思得紧。虽然人家常说多谈几次恋爱才能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忆,但她总希望她的生涯能更丰富一些;至于恋爱,则一次就好,重复的动作玩了第二次后就没新鲜感了。既然人家说初恋是最珍贵难忘,那么一次就够了,将之延伸为永恒,岂不更美哉?

    他也会有这种想法吗?恋爱是人生中不可预测的变数,而年轻的岁月又是恋爱中最难掌握的事。十七、八岁的年纪“永恒”是太遥远的事“责任”更是陌生而艰巨的名词。大概是因为如此,纯纯的校园恋情才会轻易地发生,却也短暂地似昙花,凋零在一刹那间。

    “在想什么?”康硕与她并坐在横木上,一手自然且占有地环着她肩头,将她的身子拉往他胸膛靠近。

    “夕阳很美。”她吁了口气,娴静的小脸在夕阳余晖中漾着柔和的色调。

    他着迷地看她线条优雅的侧面。就是这些个表情,让他心动不已!币念不休的就是这个外表有着纯洁、娴雅的气质,内心却机灵又慧黠逗人的女孩。他从没看过内在与外在有如此悬殊差异的人,连她的同胞妹妹,甚至生养她的双亲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如此活泼的内在。在她放他鸽子的那一天,他的心灵产生了悸动;而在昨天。他真切地发现!仿若心灵相通似的,他就是有这种预感。终于在相处了一天后确定了。当然,她绝对没有刻意隐藏过,只是她向来笑笑地,不对任何事物发表高见,让人以为她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善良且不知人间险恶这是秋水的高见。

    他并不苟同秋水的见解。真正的乖乖牌他见过,是那种见到生人会畏怯,不够大方。动不动就脸红。看来小家子气,思想更是迟缓地谈不上机智;但临波不是,她有一双看透世情的慧眼,晶莹剔透的心思,并且有着对任何事一笑置之的洒脱。

    几乎还无从对她进一步了解,他的心便顽固地下决定她就是他要的那个人!

    直到夕阳再也看不见,他扶起她,轻声道:“吃饭了!师父留我们吃一顿好料。”

    临波一手攀上他肩头,在横木上站起来与他平视,他自然地环住她的腰,深怕她站不稳,扬着眉专注地凝视她。

    “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临波道出了自己的原则。

    他将额头抵着她秀额,自信地说:“你会知道分一些读书时间来与我经营感情绝对不会蚀本。”

    她不置一辞地扬扬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扬起的唇角充满了接受挑战的坚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皱了一皱,表示她不以为意。

    他由喉咙深处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进屋去了。

    真没诚意,给这么草率的一吻!如果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没一点儿值得怀念到老死的价值了。她真想踢他一脚,但想到后果可能会被他雄壮的双手捏死,也只好作罢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时是很具威胁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娇小,怎么比都是她吃亏,真是的,他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

    “临波!”秋水冲进了两人共用的书房,手上抓着一本书,脸蛋上忿忿不平。

    “啊,真是稀客!”临波放下古文观止,两个眼珠子上下转动打量着这个向来不进书房的妹妹。

    “那个实习老师居然当众嘲笑我‘不学无术’!”秋水气愤地说。

    “你是不学无术呀。”她点头,称赞那位老师有大无畏的诚实本质,不禁佩服。

    “江临波,我要与你断交!”秋水又叫又跳地,只差没冲上前来踩死她,猛然想到手中的诗集还得靠她帮忙,暂时饶她一命,又想到江临波向来单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与她一般见识实在只有自寻晦气的分。算了!她气得直磨牙:“我跟你说,那家伙将来应该是个数学老师,可是居然趁国文老师请产假时捞过界教我们国文!他肯定不会教,所以打算整死我们,要我们一个礼拜背一首古诗,翻译外加读后感想。交读书报告?拜托!我们又不是升学班,上道的老师都知道不要太为难我们,可是他却非整死我们不可!就是这首‘上邪’啦!我很本分地照着字面上的意思翻译,他却笑我根本没文化,不学无术,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临波接过她手上的书,一边道:“‘上邪’,很棒的情诗!小说作家还把它列为一流情诗,用在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中咧,你是怎么翻译的?倒带一次如何?”

    秋水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背了起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我的解释是:天上的邪魔啊!我要与你相知相守,一起活一辈子都不会死。直到高山没有土,水也枯乾了,冬天打雷,夏天又下雨、下雪,天与地合在一起时,我就与你绝交江临波,你敢笑!”念到最后,发现她的亲生姊婵在书桌上大笑,江秋水气得肚子都快炸了!

    “拜托!算我这做姊姊的求求你。秋水,人要是没有知识,至少也要有常识;要是连常识也没有,至少要懂得掩饰。我拜托你,虽然你的翻译很创新,但为了避免让古人气得破棺而出对你抗议,请你先弄懂诗中的意思吧!”临波忍住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古诗精选给她。“你好好钻研吧!里头有‘正常’的释译,等你有幸当上国文老师,受怎么瞎掰再随你,但因为你还是个学生,还是正常一点儿的好,不然学期末,你又要高唱满江红了。”

    秋水嘟嘟嚷嚷地接过,为了不再让那个王八蛋实习老师对她露出“无葯可救”的表情,她豁出去了!傍临波笑又何妨。反正临波天生白痴得只会笑,但功课却好得令人眼红;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搞好国文与数学。那位实习老师走着瞧!

    正要走出去时,她突然想到:“对!近一个月来你怎么都不在家吃晚饭?高二的功课更重了吗?”

    “不管有多重,对我而言都游刃有余。”

    “啧!那你天天七点以后才回来又作何解释?”秋水此时终于稍稍忌妒起天生是块读书料的临波了。

    “我去约会。”临波一本正经,而且很老实地回答。

    那个康硕真的贯彻了他霸住她的决心;除了周末与星期假日,他几乎是强占住她下课后五点到七点的那段时间。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约定时间,他也没有说每天一定来,可是他总是会来。她每天更换不同的出口与他大玩捉迷藏,玩个三十分钟左右,一定会歹命地给他捉到。有一次她故意躲在教室内,让他在外头各家商店闷头猛找;一小时后,他突然冲了进来,在她的大笑声中,他只能懊恼却又怜惜地包容她的顽皮,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我知道我一定找得到你。”那是他如释重负后,同时也自信满满的声音。

    秋水不相信地挥了挥手,调侃地道:“在你这个纯洁女子的心目中,与同学逛书局就叫“约会”了?等到你懂得约会的真正定义时,大概就是你对异性有兴趣的时候了!”她握住书房的门把,突兀地又问了临波一句,声音有些局促:“临波,你想,如果我现在开始努力啃书,有没有希望考到师大?”

    “当然有!你又不是呆瓜,我们的智商是一样的。如果我是天才,你当然也会是;不过,你从不努力,而我则是全心全意下功夫。你不会真的想当国文老师吧?”

    “我就是要!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那个骂我“不学无术”的人收回那句话!”秋水对事情有贯彻到底的决心,强悍到无人可动摇。

    临波咬着笔杆,指着一书架的参考书,大方地说:“欢迎使用。”

    “我会的。”秋水谨慎地回应,关上门。回房去啃(古诗精选)了。

    临波对着墙上的房门发起呆来。

    也许父、母亲大人的预测,根本是相反的结果;但,康硕值得她放弃往后的一切吗?或者,爱情与学业之间,也可以是不相冲突的?如果康硕为了他的梦想而企望她来跟随、迁就他,那他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到时再说吧!抓过一旁的书,再度与文言文奋战!

    康永平是以黑手起家的汽车行老板,大半辈子混在乌漆抹黑的车底下讨生活。自幼失学的人,容易把自己的遗憾化为梦想,筑构在下一代身上,康永平即是。

    他有三子一女,老大康碛在重考一年仍上不了大学之后,只好沦落到工专读机械,书读得七零八落,目前只好内定他是车行的接班人,否则还真不知他能做什么?

    老二康硕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小到大,功课突出。在国中时,他还参加过全省的英文演讲比赛得到第一名,可惜在高中联考第一天右手不慎骨折,勉强去应考,只能分配到市内最差的高中,在康永平力劝重考无效下,只好由他去了。他虽然读三流学校,功课仍是顶尖的,但若想与人挤进大学的窄门,恐怕是很难了。最糟的是康硕似乎不想再升学,对汽车的狂热比什么都投入,空负大好才智,常常令康永平气得跳脚大吼!老三康硕是很上进没错,简直可说是个书呆子了。偏偏她老是念不到第一名,对一个国三的小女生而言,这种情况可不是好现象;基本上,康永平不希望女儿太拼命,拼得有些勉强了,因为她资质没有康硕的好,怕她把脑子念傻了。

    唉!想想他真是苦命,难道他们康家真的代代只能当黑手,而不能有个人读硕士、博士回来光宗耀祖一番吗?老让外人嘲笑他们一家子都是粗人,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在他守旧的观念里,穿西装、打领带。在大公司当主管的人才算得上意气风发:至于他苦拼三十多年挣来的修车厂、汽车行、机车行,到底仍是每天汗污地讨生活,没有什么高级可言,真不知道他那两个儿子着迷个什么劲儿?

    “阿硕,没事上楼去念书,不要修车了,有工人在。你高三了,至少要拼一拼,看能不能上大学”康永平穿著名牌休闲服,手戴劳力士金表,从代理店走到对面的机车行对着正在为顾客改装机车的二儿子叮咛。

    从五年前投资汽车代理店后,他每天待在装潢气派的店里吹冷气,不再手沾油污,感觉自己层次提升的同时,不希望儿子再去弄这些脏兮兮的机车。

    康硕嘴里刁着一根菸正在试车,改装完成后,才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去一头汗。上身穿着工作时穿的汗衫,下身着一条洗白了的牛仔裤。将机车钥匙丢给工人后,才走近父亲身边。

    “我说过今年不考的。”

    “那你要什么时候考?我说过,如果你有兴趣研究汽车或机车,应该去求取包高深的学问来配合实际的应用,你以为窝在家中当黑手可以设计出什么名车?”

    “老爸,我有我的一套计划,并没有打算放弃进修,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外头一辆嚣张的越野机车猛然“磁”一声地停在机车行门前,一个矮壮的男子打开安全帽的面罩向他吼道:“阿硕,下午三点,g岭的越野车赛你去不去?这次的难度很高哦!”“去。我会带好工具,到时修车一律以平常的三倍价钱计算,顺便捞一笔。”康硕笑捶那男子一拳,男子也回他一拳,再度启动机车扬尘而去。

    “没事不要老与那些不成材的家伙玩命,你还没给我念大学呢!”康永平嘀咕着又走回车行了。这儿子他驾驭不了,也因为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否则哪会如此纵容他!

    康硕笑了一笑。吸了口烟,正要再回店里头修理另一辆车时,眼光猛然停伫在二十公尺外的某一点,双眼腿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这个“k中”的范开弘有不错的条件,虽然有些傲气,但他有他傲的本钱,至少从同学那边听过好几次他的大名。尤其在今年校际测验比赛中,他是拿最高分的榜首,而江临波是第二名;其实她原本可以拿第一名的,但是靠窗的好风水使得她在最后一堂考试时,因贪看桂花摇曳生姿的景色,而失去了些许分数。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巧合?一大早上市立图书馆k昼时,她就撞见了他。他很大方地对她自我介绍,长得高瘦斯文,一双眼在镜片下闪着欣赏与追求之意,充满了侵略性。这种男孩,也是吸引人的:不过,康硕更迷人!

    已近中午时刻。他不容人拒绝地要请她吃午餐,介绍她到他父亲经营的饭店用餐。这时她才知道他是很有家底的人,将来上大学后怕不破女人给淹没了才怪;而他显然是有意让她明白他的身价。有点儿好笑,这种幼稚的炫耀,很符合纯纯校园恋情该有的方式;但不是她所需要的,他仍有待成长。

    “你喜欢哪一种跑车?上大学后,我就可以有一部汽车了,你认为黑色的好不好?”范开弘看着马路上来来去去的各式车辆,含笑地问身边的古典美人。有这样优雅温婉气质的女人,当今台湾已见不到几个了;最重要的是,她够美,功课更是顶尖,家世也足以与他相提并论。当然,他比她突出是应该的。

    临波半垂着眉眼微笑。低头扯着手中的背包,没有开口回应。直到一个大黑影罩住她的身子,她看到一双包裹在脏污牛仔裤下的修长双腿,以及一双似曾相识的球鞋正抵着她的鞋尖时,她眨着双眼,不太相信地抬头到常仰着的角度,竟看到横眉竖眼的那张熟悉俊脸。他脸上还沾着油污,唇边刁着一根菸,双手不善地环着胸,看来生气了!

    她该心虚的,她该骇怕的,或者流几滴眼泪表示无辜。如果没有,至少也要立即表明自己的清白;但江临波在微怔之后,只皱着眉头道:“我不介意你抽烟,但我有拒抽二手烟的权利。”

    他扬起眉,拿下嘴边的菸,看也不看地往右边墙壁按去,顺手丢在一旁的垃圾桶中。

    “还有吗?”他问。

    “我现在才知道,你皱起眉来这么凶恶。”她掏出手帕,轻轻拭去他右颊上的油污,轻柔笑道:“真巧,遇到了你。”

    “江同学,你认识他吗?”范开弘几乎是有些不敢领教地看着康硕一身油污,但康硕的英挺俊朗又令他消沉。这男人不是池中之物,一身工人打扮却见不到丝毫小人物的猥琐。

    不容江临波解释,康硕已一把搂她入怀,霸气地道:“别碰我的女人!”那声音比狮子吼更撼人,不待范开弘回神,他已搂她到他家去了!

    隔壁机车行的工人一窝蜂地跑过来大呼小叫:“阿硕,好漂亮的女朋友,比以前来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漂亮哦!”有人看到临波的背包上有“悠罗女中”的标志,又再度大呼小叫了起来!直到康硕全将他们轰出去,关上了门,这才使得房间沉静了下来。他拉她直接上三楼,到他的房间去。

    “他是谁?”康硕询问的语气隐含着怒意。

    “今天早上才认识的人。”她走到窗前,转身打量他充满男性风格的房间。

    在他的房间,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汽车、机车模型,书架上全是机械方面的书:甚至有来自国外的原文书,看得出来他对英文下了很多苦心。除了有关车子方面的书之外,就全是英文杂志与教学带了,他的房间因书本太多而显得有些凌乱,但他还不至于邋遢到将衣服四处乱丢。

    他朝她走过来,两手抵住她身后的窗棂,困住她的身子。

    “早上才认识的人就可以走在一起了吗?”

    老天!他是在吃哪门子的醋呀?

    “我肚子饿了,他也饿了,一同去吃饭,再正当不过了。康硕,你的质问没道理,如果你再问下去,我打算回家了。”

    “我可从不曾与女孩子单独出去。”他打鼻腔哼出这一句。

    她勾住他颈子,叹了口气:“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是男n女对我而言是没差别的。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他仍不知足地一脸不妥协状,实在恶霸极了!

    “我饿了。”她推开他胸膛,决定回家。

    不料他却紧紧地搂住她身子,一手勾起她下颚,精确地噙住她粉红色的唇瓣,完全侵略地索取她所有保留的情愫,不容许她有任何规避,藉此诉说他绵绵不绝的情意。

    如狂涛骇浪般的情潮向她狂涌而来,瞬时淹没了她的理智。

    这是距一个月前的轻琢后,两人第二次的亲密接触。她闭上双眼,毫不抗拒地任他索取她的感情。急促的呼吸与他狂野的心跳相呼应,他双手紧抱住她,几乎快将她揉入他体内。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淡淡的油污味夹杂着汗水味,以及皮肤中透出的香皂味,和着炽热的触感,侵袭着她每一个细胞。

    在许久的辗转吸吭后,他索求更多,舌头挑入她唇中,与她缠绵舞动太快了,这一切!在她想阻止前,他已猛力推开她。

    临波跌坐在床上,而他则转身面向窗外,急促地喘着气,竭力克制着倾巢而出的激情。

    不是现在!他不愿把时下流行的速食爱情公式套用在他与她之间。她值得他给予最高的尊重,她是他历尽艰辛等到,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不会让她有一丝丝的委屈。

    直到急喘稍稍平缓后,康硕蹲在她身前,看到她脸上少见的嫣红似火,禁不住以双手轻抚,柔嫩的肌肤让他为之眷恋难抑。

    “你是我的,我要珍爱一生的女子,要我不对别人吃醋,我做不到!这是我性格中你不欣赏的霸道,但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协商出解决的方法。”

    她问:“你会改变吗?”

    “不会。”回答得没一点转圜余地。

    是了,这就是康硕!她不再多说,只道:“你打算饿死我吗?”

    他再度吻了她一下。“走吧!带你去吃附近最出名的牛肉面。”

    在房门口,她突然拉住他,他回首看她。

    “康硕,你会等我多久?”

    他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结了婚之后仍可以读书的。”

    “那你的理想呢?”

    “我的理想是一项长期的规划,弹性很大。你担心吗?”

    她微笑摇头。“我只是想在没陷得太深时,诊断这分感情必须付出的代价,看它值不值得让我暂缓我的理想。”现在,她知道了,这分感情是值得她去经营的。

    “小谈判者!若不让你读书,岂不是中华民国的损失?”他搂住她肩头,往楼下走。“不,我们的感情不靠迁就、退让来营造。你尽管把书读到觉得无聊时再放弃求学,绝不会因为我的反对而放弃!”

    不知何时开始“悠罗女中”校园里流行着一种传言,在各个大嗓门的三姑六婆奔相走告下,形成了一则轰动的新闻。毕竟女校的生活太乏味了,丝毫没一点儿刺激性外,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测验、抽考。闷死人的秋老虎只会催人昏昏欲睡,偶尔来个爆炸性的消息,倒是可以提神醒脑,让人神情气爽的。

    这日,午休时间,每个人正埋首吃饭时,一群平常只谈论明星的女孩们,生怕所有人听不到似的,以高分贝的嗓音讨论着比国庆日更伟大的消息。

    “三a班的人说,每天放学时候,他都会等在校门口,也有人看他常载一个穿我们学校制服的女生从后校门口离开哩!可惜的是,每次他都让那女生戴安全帽,看不出来是谁。”大嗓门邱凤凰的尖叫声足以叫垮万里长城。

    “谁是“他”呀?”一个不明就里的女孩问。

    “什么?你不知道吗?南中的康硕嘛!柄中时,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一才子,可惜联考前一天出车祸,右手骨折,人也半昏迷地前去应考,太可惜了!否则k中的榜首非他莫属;不过,还能考中一个学校读也够厉害了!听说他在南中还是一个风云人物,运动、功课都很强,长相更是又酷又帅,南中的女生迷死他了!”另一个女生跳出来说明。

    教室里充斥着吵杂的讨论声,不时夹带着几声尖叫,众女纺要找出那位让康硕心仪的女子,更有人吃味地说那女子其貌不扬之类的酸话唉,这就是“悠罗”高级女子学校的“气质!”

    临波揉着额角,哭笑不得地听她们自行幻想康硕与那“神秘女子”的恋情过程。简直是惊天地拉鬼神了!她从来不知道给康硕爱上是这么伟大风光的事呢!

    坐在她前方的王美诗转过身来,显然也对那个话题心动了。“我半个月前在校门口看过他一次。灰色的南中制服穿在他身上非常挺拔,他有一种让人想依赖、跟随的特质,读南中,实在是埋没了。”

    “是吗?”临波将头靠在交叠的手臂上,及肩的秀发拨在一侧,形成一幅妩媚的景致,风情万种得让王美诗都看呆了。

    她如梦初醒地低呼:“临波,你近来变得很漂亮!”

    “还是一个苍白少女呀,你该换眼镜了。”临波不以为意地说。

    “不!你的唇有玫瑰般的色泽,双颊泛红晕反正与以前大大不同。”

    临波不置一辞地耸肩。

    见到她完全不理会,王美诗只好又回到原来话题,双眼泛出少女的梦幻光芒。

    “那种人会很有前途的!你想,他会不会是来载他的妹妹或表妹什么的?还是对某人心仪却有口难言?毕竟他读的是三流的高中。”王美诗也忍不住地幻想起来。

    “我不大明白。”临波的语调依然如昔日,平静地说。

    临波还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想了也好笑,区区一个康硕,搅弄得众尼姑春心汤漾,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春水,真是该当何罪?在外校就如此震撼了,那么,在他们学校呢?一时之间,她竟好奇了起来。

    “哦!都高二了,我该学学你的定力,全班只有你依然用心读书,不像我们幻想着恋爱、白马王子。我真羡慕你,临波。”王美诗红着脸,羞怯地一笑,回头看她的书了。

    江临波微微扬起自嘲的笑意。定力?碰上恶霸的男人就没辙了!只是,她不会被爱冲昏了头,而忘了自己的兴趣。一如康硕说的,那是两回事,能两者并重,代表她够高竿!把那些胡思乱想的时间拿来念书,还比较有用多了。

    她此生最大希望是在合眼咽气的那一刻,回想自己逝去的一生能够不带一丝遗憾。爱情毕竟不是太难修的学分,因为她够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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