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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井十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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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爷遵从了老太爷的第一个遗愿,却怎么也猜不出“离井十八步”的意思。老太爷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他老人家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家里只有一口井,在后院。“离井十八步”说的“井”一定是后院那口井。井的四周空荡荡的,二三十步总是有的。

    难道在后院离井十八步的距离,埋着什么东西不成?

    后院是周家的老宅,周老爷多次提出把老宅推倒重建,老太爷却坚决反对在老宅动土。

    他说这个院子的每一寸土地都饱含着回忆,后代的子孙看着这几间陋室就会知道祖先们创业的不易。

    周老爷觉得爹的话有道理,就保留了后院的原样,可今天想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后院一定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离井十八步”的秘密。

    离井十八步到底会有什么东西呢?要么是一个关乎家族命运的神秘之物,要么是什么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

    周老爷不在乎什么金银珠宝,他早已经拥有了足够周家几代人花费的钱财,他希望的是解开“离井十八步”的秘密。

    周家祖上靠种几亩薄田为生,勉强糊口,后来遇上天灾,颗粒无收。

    为了填饱肚子,老祖宗撑着家中仅有的一只破船在运河上粜米,风里来,雨里去,历尽了艰辛。

    再后来,周老爷的祖父结束了漂泊的水上生活,上岸开了家不大不小的米店。

    新谷上市的时候,低价收购,大量囤积,再在合适的时机待价抛售,以此赚取差额利润。

    到了周老爷当家,他大胆地购置了柴油机用于碾米,日生产量一下子扩大了十几倍。周家的生意扩充到了上海和天津,蒸蒸日上,日益兴隆。

    三代人的努力,换来了今天日进斗金的丰泰米行。那只破旧的小船也早已换成了一艘艘的大木船。

    为了解开谜团,周老爷把老太爷的遗言悄悄地告诉了阿贵。两个人商量了半天,决定挖开离井十八步的土地,看看地底下到底会有什么东西。

    于是就有了这一个月来满怀希望的劳作和最终的一无所获。

    周老爷和阿贵悄没声息地回到了前院。天还没亮,满院子的人都还沉浸在梦乡里。

    阿贵走在前面,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周老爷进了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阿贵给老爷倒了杯茶,铺好了被褥,扭过头,轻声说:“老爷,睡会儿吧,天儿快亮了。”

    周老爷没动,他告诉阿贵:“贵叔,您别忙活了,也回屋睡吧,这一个晚上真够累的。”

    阿贵走了,疲惫不堪的周老爷困意来了,他打了个哈欠,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天儿怎么这么快就亮了,爹拿了一把大扫帚在后院扫地,扫到井边的时候,他还伸出手在井口边仔仔细细地摸了一圈,一边摸一边说“离井十八步,离井十八步。”

    周老爷从睡梦中惊醒,他推开门,走到了爹的面前。爹扭过头看看他,脸色有些凝重,好像有几分失望。

    周老爷去拉爹的胳膊,他想问一问“离井十八步”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手还没碰到爹的胳膊,爹扭身就走了。

    爹在前面走,走得轻飘飘的,速度极快,周老爷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看不见爹了。

    前面烟雾缭绕处是几间房屋,白墙灰瓦,房前是一片池塘。明明是初春四月天,怎么满塘的荷花?

    圆盘似的碧绿碧绿的荷叶在水面上挤挤挨挨,一根根长满小刺的墨绿色的荷梗挺直了腰杆,顶起了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和娇嫩无比的荷花,荷花全是白的,洁白如玉。

    爹走到房门口,扭过头,脸色像往常一样的慈爱,轻声说:“儿子,回去吧,错了,错了。”

    周老爷停住了脚步,他疑惑地问:“爹,什么错了?哪里错了?”可他怎么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我哑了吗?周老爷急出了一身汗,他不知道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可他听见了爹的话“儿子,错了就错了,可今晚呀,你就心想事成了,我也安心了。”

    紧接着,眼前的茅草屋和池塘不见了,爹也不见了。他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喊爹,可还是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太太的声音“老爷,老爷,您怎么了?被子扔了一地,天儿还凉,怎么就这样躺着?小心着凉。”

    周老爷睁开眼,看见了太太。周太太三十来岁,梳着一丝不乱的发髻,鹅蛋形的脸庞上有一个小巧的鼻子,眼睛不大,但五官搭配得堪称完美。

    看见太太,他的心有点踏实了,可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说话,他试着张嘴问太太:“爹呢?”

    周太太愣了一下“老爷,您魔怔了?爹都走了几个月了,您说什么疯话?会不会是梦见爹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周老爷没吭声,太太听见了自己的话,证明自己没哑,可他不想动,也不想说话,他又闭上眼,重温刚才的梦境。

    爹住在荷花池边的房子里,房子虽简陋,但清爽洁净,看来他老人家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这就好。

    可爹为什么说我错了呢?难道我挖错了地方,还是根本就不该挖。

    爹呀,您为什么不在梦里告诉我“离井十八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能猜得出来?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罢了,罢了,不想了,世间的万物哪能都清清楚楚,还是留点悬念,留点神秘吧。

    爹不也说了吗“错了就错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挖了,就把“离井十八步”这句话传给周家的后人吧,也许在不经意间,周家的后人能解开这个谜团。

    哦,爹还说今晚我就心想事成了,难道说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就可以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吗?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太太,太太的眼神里隐隐地藏着一丝痛楚,那丝痛楚鞭挞着周老爷的心。

    他伸出手,抓住太太那双微凉绵软的手说:“真的对不起你。”

    周太太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可嘴上却说:“老爷,我知道您的心,放心吧,我没事,现在周家最大的事就是娶茉莉。”

    说完了这句话,她冲老爷笑了一下,依然是那么美好。

    太太的这个微笑让周老爷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他对太太起誓道:“以后,不管茉莉生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只能管你叫娘,管茉莉叫二娘。”

    这句话说到了太太的心坎里,她极其认真地对周老爷说“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周老爷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再贤良的女人也不愿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她心里的难过是无法说出口的,可周老爷的这句誓言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周太太对老爷说:“昨晚是不是又读书到了深夜?您再睡会儿吧,我去看看茉莉,虽说是做小,也不能慢待了她。”

    周老爷没吭声,他借口晚睡读书已经在书房睡了一个来月了,太太哪里晓得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确很困,还想再睡会儿。

    太太走了,周老爷又陷入了沉睡之中,等到他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他像往常一样简简单单地吃了早饭,房前屋后地转悠起来,一边走,一边不时地伸展一下双臂,活动一下筋骨。

    周宅是小巷尽头的一座深宅大院。

    正门是仿木清水砖雕门楼,看似普通,但做工精巧。

    最前面的门厅高大气派,其后的正厅明亮宽敞,穿过正厅是周家的内宅,内宅是纵深三座两层的小楼,每座小楼之间以庭院相隔,两边由厢房连接。

    进门向西有道游廊,穿过游廊是一个荷花池。池边香樟,海棠,垂柳,假山,错落有致。假山旁有一座小小的观荷轩,小虽小,但雕工精美,十分雅致。

    夏天的傍晚,坐在轩中,品茗观景,看水动荷摇,听院外船娘悠扬起伏的歌声,再浮躁的身心都会渐渐地安静下来。

    沿荷花池往南走,有一个更为幽静的庭院,院内有几间低矮的陋室,但粉墙黛瓦,窗明几净,院子里种着一片桂花树,到了秋季,桂花飘香,满院子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这个庭院就是周家的老宅,也就是昨晚周老爷和阿贵干了半个通宵的后院。院子中间的那口井有些年代了,井口因了打水人的触摸和风雨的浸润而光滑发亮。

    后院早已不住人了,阿贵拿着后院的钥匙,每隔几天他就打开房门,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周太太和周老爷住在正中的庭院,院子里种着高大如盖的香樟树,推开二楼的窗户,伸手就摸得到繁茂的枝叶。

    周老爷恋家,除了做生意必要的应酬,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就是米行和家。

    比起米行,他更喜欢他的家,他喜欢这个大宅院,喜欢屋檐下住着的那对燕子,也喜欢庭院里那不知什么时候盛开的不知名的小花。

    他的新房就设在最后一座庭院里,那是一个僻静的地方,没什么人来往,几株高大的玉兰静静地怒放出满树洁白馨香的花朵。

    周老爷选了这么个地方也就是因为不想声张,他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纳了妾,在他的心中,纳妾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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