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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翡翠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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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周太太和老爷的约定,老爷让念初叫太太“娘”叫茉莉“二娘”。

    茉莉不在乎念初叫她什么,再怎么叫,她也是孩子的亲娘。

    可刚出生的孩子哪里会叫,一声啼哭,一个小眼神也让娘和二娘心花怒放。周太太的欢喜绝不亚于当年生曼云的时候。

    周老爷一向为人低调,可这一次他却破了例。

    百日那天,周家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兴月楼大摆筵席,楼上的雅间儿里坐满了商界同仁,但凡和周家有些联系的乡邻则坐满了楼下。

    筵席持续了三天,没人不知道周家后继有人了。

    当天晚上,心潮澎湃的周老爷打开了后院的大门,走到了那口老井前。

    他矗立在井边,环顾四周,把院子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离井十八步”的地面上空空如也,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他忽然想到就是去年的今日,他和阿贵在这里最后一次挖地,也是在那一天他在梦里见到了爹。

    周老爷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梦中的情境,过去了整整一年了,可爹的样子他一点都没忘,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爹说“错了,错了”,爹说“心想事成”。

    是的,他真的心想事成了,念初传承了他的血脉,他完成了周家男人必须完成的重担,可离井十八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年来,他苦思冥想,都得不到答案。

    周老爷走到那片桂树前,远远地凝视着院子正中央,猜测着在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使得老太爷保守一生,以至于在临终前都没来得及跟他交代清楚。

    这个时候,忽然起风了,风越刮越大,把桂树的枝叶刮得肆意摇摆,哗啦啦地响。

    周老爷掩了掩衣领,奇怪地看了看天,明明是月朗星稀的夜空,哪里来的狂风大作。

    他赶紧躲到屋檐下,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内的陈设让他想起了老太爷在世时的情景。

    那时候,爹隔几天总要到这屋看看,他就坐在正对门的太师椅上,一遍又一遍地给身边的人讲过去的日子。

    周老爷站到了椅子前面,想象着爹坐在这儿的样子,惯常的威严,又透着一点慈爱。

    周老爷忽然很想跟爹说说话,于是,他面对着那把空椅子,动情地说“爹,我解不出‘离井十八步’的迷,但我一定会好好地培养念初。今天是念初的百天,二十年后,他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周家的任何一个前辈都要强。”

    这句话刚一说完,门外骤然安静下来,一切都归于宁静,周老爷奇怪地转身打开房门,只见那片桂树默立在院子里,好像压根就没有刚才的朔风。

    周老爷诧异了,忽然觉得爹就在这里,他四处张望,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许久,舍不得走,竟然希望再刮一阵狂风。然而,整个夜空平静地像静止了一样。

    周老爷凝视着浩渺的夜空,忽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心静如水,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默默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个翡翠项链,那是娘最爱的一件首饰,这一下子让他想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于是他又把这个院子扫视了一遍,出了院门,沿着荷塘,游廊走进了书房。

    周老爷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古朴的红木首饰盒,打开盒子,拿出一串项链来。

    这是一串由30颗翠色浓郁的翡翠玉珠连接而成的朝珠项链,颗颗珠子圆润细腻,晶莹通透,暗示着多子多福和荣华富贵。

    周老爷仔细地端详着项链,每一颗珠子在灯下都散发着温润,含蓄的光泽。

    他想起了娘曾经说过的话“这副项链只能传给周家生下长子的女人,只要太太生下儿子,就把这幅项链戴在太太的身上。”

    当年他娘生下他的时候,祖母从自己的脖颈上取下来戴在了他娘的身上。可惜太太生了个女儿,这幅项链就一直收藏至今。

    那么茉莉生下了周家的长子,她就是这串项链的新的主人。

    于是,周老爷把这串意义非凡的项链重新放入首饰盒,拿着盒子出了门,走向了茉莉的房间。

    茉莉正要睡觉,乌黑浓密的秀发披了一肩,发油的馨香飘满了屋,看见老爷来了,她那张满月似的脸上绽放开迷人的光彩。

    念初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冲着他爹甜甜地笑了。

    周老爷的心都化了,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儿子的脸,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划伤了那娇嫩柔滑,吹弹可破的皮肤,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像蜻蜓点水一样,又迅速地收回了手。

    茉莉看老爷这样小心,笑了“老爷,不碍事的,哪能那么娇嫩?”

    就在这个时候,念初皱了一下眉头,撇了撇嘴哭了,粉嘟嘟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周老爷不知所措,茉莉打开了婴儿的襁褓,说“小家伙尿了。”随即抽出了湿尿布。

    周老爷帮茉莉给孩子换尿布,他趁势摸了一下儿子的屁股,那圆嘟嘟的小屁股在他的眼里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

    茉莉给孩子换了尿布,又轻轻地晃起了摇篮,念初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茉莉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对老爷说“太太要刘妈照看少爷,可我闲着也没事,不如自己带。我其实很会带孩子,我娘生下我弟弟后就撂给了我,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了他。”

    茉莉的语气里带着骄傲,这骄傲让周老爷很满意,刘妈带少爷,哪有茉莉精心。

    自从有了儿子,周老爷几乎每天都到茉莉房里去看看儿子,闻着儿子身上的奶香味,听着儿子呱呱的哭泣声,所有的烦恼辛劳全部都烟消云散。

    爱屋及乌,周老爷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有着同样奶香味的女人。世间的男男女女一见钟情固然有,可日久生情的居多,周老爷和茉莉也不例外。

    茉莉和太太完全不一样,太太矜持,自敛,茉莉虽没读过书,可她像一把火,她内心深处的那种奔放的野性更能撩拨男人的心。

    在年轻的茉莉身上,周老爷感受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这美妙让他流连忘返。

    本来他以为自己老了,可跟茉莉在一起,他的生理和心理都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候,怎么能不迷恋年轻的茉莉?

    周老爷取出了那串非比寻常的项链,茉莉一眼就认出了周老太太生前戴的首饰。

    “这不是老太太的项链吗?老爷,您?”

    “娘生前交代,太太生了儿子就给太太,可如今你给周家生了儿子,这项链从此就归你了。”

    “归我?”茉莉怀疑似地盯着周老爷。

    周老爷不说话,他低下头,轻轻地撩起茉莉的长发,亲手把项链挂在了茉莉的脖子上,翡翠珠子衬托着茉莉那白皙的脖颈,让初为人母的茉莉格外的有味道。

    周老爷一下子搂住了茉莉,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你越来越让人喜欢了。”

    这天晚上,周老爷睡在了茉莉屋里,念初就躺在床边的的摇篮里。

    半夜时分,茉莉起来给孩子喂奶,当吃饱喝足的念初又沉沉睡去的时候,茉莉却没了睡意。

    老爷在身旁睡得正酣,茉莉看看老爷,又看看念初,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身边这两个男人了。

    老爷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样子,他看儿子时那满脸的慈爱,都让自己着迷。

    然而在今天之前,茉莉的心里却一直是不安的。

    她怕自己生不了儿子,达不到老爷的预期,又怕生下儿子后,老爷达到了目的,留下了儿子,不要她了。

    她觉得自己除了比太太年轻,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太太,同样一件衣服穿在太太身上雍容华贵,可自己怎么也穿不出那个味儿。

    其实,年轻的茉莉还没弄明白男人的心。

    男人到了中年,就会感慨岁月的流逝,年轻时的激情成了永远也找不回来的奢求。而在年轻的女人身上,他感到时光逆转,一切又充满了希望和憧憬,生命好像重新来过。

    所以,他离不开半老的徐娘,也舍不得年轻的女人。

    今天这副有着特殊意义的项链让茉莉安心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老爷的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太太。

    茉莉不贪,成了姨太太她已经很知足了,她不想超过太太。

    太太对她真不错,无论在哪里都护着她,从不允许别的丫头老妈欺负自己。以前,自己虽是下人,可没有一个下人像她一样有地位,她是太太的丫头,太太待她亲如姐妹。

    生孩子的时候,那句“保大人”的话她并没亲耳听到,可后来家里的下人,老妈都在传太太的这句话。

    没人不夸太太的善良,也都羡慕茉莉一步登了天,还遇上一个这么好的“姐姐”,好运气都降临到茉莉身上了。

    这些话传到了茉莉耳朵里,她感动得不得了,她也没想到那么想要儿子的太太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会“保大人”,就冲这句话,她也得尊重太太一辈子。

    第二天早上,茉莉起得很早,她坐在镜子前面,重新戴上了翡翠项链。

    可临出门去吃早饭的时候,她有点犹豫了。

    太太看见这副项链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当年老太太可说过“太太生了儿子,就把项链给太太。”现如今,自己戴上了这副项链,会不会让太太很难过呢?

    茉莉想把项链摘下来,不让太太看见,可动手去摘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

    再好的姐妹,在面对同一个爱人的时候,都不会退却的,茉莉也一样。

    老爷是太太的,也是自己的,是自己的男人就有独占的心。

    项链是老爷给的,谁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想到这儿,她给自己打了打气,竟然希望看到太太失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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