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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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 尚且没有多少人知道萧靖宇已经“出关”,所以他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取出几个翻出来的玉简一读。
他的修为从小就高出同辈太多， 不适合在学院学习, 功课自来是萧广泽与周耹云亲自教授。这对父母一个是宗主, 一个是周家家主，事务繁忙, 教导他的方式高屋建瓴, 只点通了重要的关窍, 其他细节就要由他自己体会。
世事、修行向来从格物致知中得, 萧靖宇的应对便是博览经卷, 融会贯通, 在成为宗主后无法闭关修炼的几十年时间里, 更是在脑海中装了一座书山。
他是个习惯把事情做到极致的人，此时一旦对周黎的情况上心, 则已经先找出种种类似的记载，考虑了各式各样的可能。
过了季的建兰依旧清爽鲜活，幽幽的暗香萦绕在殿中, 萧靖宇思索着什么，随手弹出一缕灵力。
突然，他看向门口，叶箴从外边走进。
“师父,弟子方才走了一趟铸器峰, 顺道已将升云阁送上的材料交予了杨师叔。”
萧靖宇点点头,挥手让他坐下， 片刻后，问道：“符阵峰、宋澜的修为进境如何了？”
这件事关系甚大，叶箴时常关照， 心中有数，他往下首坐下，摇摇头道：“郑师叔说他这两天刚突破融合，悟性还是一般了些。”
炼气期的修为进境不难，宋澜灵根数值虽低，但有宗里为他量身定制的资源养着，到现在才突破，对叶箴来说的确觉得他悟性一般。
周黎只跟一般的弟子一样修炼，如今都已经心动阶了。
萧靖宇看了他一眼，“修炼三年突破融合阶，已是优秀了，不必苛刻。况且宋澜的灵根资质如此。宗里给他的修炼宝地终非道法自然，不能跟上古相比。”
这种进境，别说在灵根数值只有二十的宋澜身上，就是在七八十的上品灵根身上也算是不错。
不过灵根数值八十的周黎却是例外。
萧靖宇手中捏着一块玉简，不由地轻轻摇了摇头：“黎儿便罢，不可拿常人与她比较。”
“师父也想到小师妹了？”叶箴轻轻扣了扣座椅扶手，慢慢点点头，“也是，想起小师妹的修为进境，弟子急躁了些。的确不能比较……”
他随着这话想了想周黎每一步的提升、突破，若有所思，“黎儿的际遇不少。有许多契机于别人无用，于她倒总能有所收获。如今，她的修为进境已能与师父当初媲美了。”
“神魂天生强大，又足够聪慧机灵，这就让她抓住了许多契机。今日还发现了道意之事，师父，小师妹的秘密可真多……”
道意这一点，他依然耿耿于怀。
叶箴见过几位元婴师祖，境界不到的已经难以联想他们的修为之强。但师祖们也无法引出一丝灵力，就造成今日灵气汹涌的场面。灵力的境界来源于道意，周黎今日引了那点灵力出来，其中的道意境界比元婴还高。
叶箴猜了猜是什么让周黎接触了这样的道意，不过也是怎么都想不通。他一点点捋着各种蛛丝马迹，一边探询地等师父解惑。想想叶舟上的谈话，他自然能看出师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底。
萧靖宇沉吟片刻，掌心一翻，将手中的玉简收起，淡淡道：“你师妹虽有些秘密，人却还是她自己。等她自己愿意告诉你便罢了。为师不便居中Ｃ手。”
叶箴轻扣着扶手的指头一顿，温文尔雅的面容上露出无语之色。想不到师父竟充长辈的款维护起了师妹，他倒不知道要不要为了这偏心叹息一声。
周黎从朝光殿到执政堂，路上磨磨蹭蹭，去给周丹颖送礼的明雀都随着一张飞笺飞了回来。它爪子上的储物戒指还在，里面的小礼物则被取走了，装着几颗周丹颖放进去的灵果。
她展开飞笺，不由得就是一笑。周丹颖果然对收到小礼物有些惊喜，发回来的话平铺直叙，可却掩盖不住露了些情绪。
看完，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便把灵果收起，又在戒指里面放些小礼物，目送明雀跟着飞笺向周宋磊与沈城的行宪峰飞去。
淡金色的小小身影眨眼间就没了，周黎站在拱桥上，转身看向前头的一片殿宇，身法轻灵地腾跃到执政堂。
还未进门，就跟齐齐看向她的萧靖宇与叶箴对了个眼。
“师父，师兄。”气氛有些微妙，周黎汗毛一竖，抿嘴一笑，乖巧地打了招呼。
她打量了一下，确认这点微妙来自于似笑非笑的师兄。
周黎向师兄大大一笑，直接对萧靖宇道：“师父，我的神魂里有一道道意，您帮我看看它是什么，有没有要紧。”
没有了“庄周梦蝶”的担忧，周黎已经不介意把自己的穿越之事跟长辈说说了。青莲带她来这里，留下跟修炼有关的道意，也说明唯有修炼可以破局。而要如何更地好修炼，自然还得求教传道授业的师长。
“神魂里？”听到自己想知道的道意，叶箴总算神色一正。
萧靖宇知道她记得前生的事，则是问：“你以前不知道？”
周黎对师父笑了笑，肯定地摇摇头，很无奈，“我真的不知道！”
叶箴在一旁把两人都看了看，道：“小师妹，师兄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倒是先把前因后果说一说。”
“好吧。”周黎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深吸了口气，一时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她想了想，先问道：“师父、师兄，你们知道庄周梦蝶吧？”
两人均是轻轻点头。
大泽界也有《庄子》的故事，不仅如此，大能庄子还是一位飞升的真仙。这是两个世界巧合又相异的地方。
周黎道：“我从出生就记得上一辈子的事，所以一开始自认为是投胎。但修炼后，再见了余道兄跟韩师叔的投胎，又以为自己是庄周梦蝶。直到这两天在神魂里见了之前用出的道意，才重新确定是真的投胎。”
她说得心疼自己，这种七绕八绕的心路历程，真是想起来就累。
“投胎，原来如此。”叶箴露出恍然之色，如果小师妹是宿世之人，那么她的神魂强大与以往的一些事情就能合理解释了。
但很快，他又下意识地生出警惕，看向师父——投胎没什么大不了，但能将投胎者护持得不忘前生，如今的大泽界有几个势力能花费代价做到？
从萧靖宇的神色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担忧这方面，听完便问道：“为何会以为是庄周梦蝶？”
“师父说投胎要有真仙至宝护持，才能世慧不昧。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不在大泽界，没有灵气，修仙问道只是神话，更不记得接触过什么与修炼有关系的。这就是其一了。”
“另外的世界？”萧靖宇跟叶箴都有些惊讶。
叶箴想到周黎以往的举止，至少在一点上确信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入了宗才刚刚接触修炼。
他暗暗点头，师父大概早已考虑过这一点，并推测出了什么。
“对，反正在地球，我唯一接触到跟修炼有关的，应该就只有带我过来这个世界的青莲了。”
周黎开始把前世今生大概说了说，着重点在于海难后的见闻，与最近发现的青莲道意。
青莲道意在她的神魂里，神魂又对修炼重中之重，周黎得先将它弄清楚。
她用灵力凝了个影像在前方。
两位师长却都没有见过关于青莲的记载。
研究了会儿，萧靖宇道：“它能带你到这个世界，定有灵性，除了你自己的猜测，还有万般可能，难以定论。至于道意，一则可能是大能特意留下神念功法，二是直接由天道法则中生出的灵物。”
“只要真没有灵性，便有益无害。过会儿，我再用神魂帮你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这株青莲倒真跟她第一次见到时想的那般非同凡响，连师长都看不出是什么。
周黎收回灵力，答应下来。
“这么看来，黎儿的投胎只是因缘际会。”叶箴点点头，又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小师妹，你方才只说了其一，其二呢？”
萧靖宇也难得好奇，问道：“你前世所在的世界没有灵气？”
“不错。”周黎应了师父的话，又道，“其二，就是我前世所在的地球跟大泽界一些奇怪的关联。”
她说起了两方世界一些相同之处，传说、星象、历史、花草树木，另外两人听得聚精会神。
“听，我没多想吧？分明是不同的世界，却有这么多相同的东西，哪哪都与理性相悖。要不是我怕死，那都要作死试试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周黎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之前实在是已经纳闷得够久了。
“胡说什么！高堂师长在上，亲朋好友居中，小师妹觉得都是假的？”闻言，叶箴眉头一皱，斥了她一句。
周黎忙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以后莫要胡说。”萧靖宇淡淡道，“青莲既没有把你带到别的地方，而是带到大泽界，便说不定两个世界还是有关联。虽此时不知，等你修炼到青莲的程度也能明了。”
“是！”她乖乖起身一礼，见两人面色都不太好，又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地球虽没有灵气，但可是有一些大泽界的修仙界也不能比的地方。”
两人摇摇头，见她认错态度犹可，便不再纠结。
叶箴不信道：“既没有灵气，与没有修仙者的凡人国度有何区别。”
再怎么想，也想不出凡人国度有什么比修仙界好。
“不一样的可多了。”周黎信心满满。
萧靖宇也被她的表现引得颇感兴趣。
周黎便开始自豪地述说，科学、电力、激光、飞机、汽车、热武器、核武器……
一切都是与灵气无关的神奇东西。
都是凡人的力量与智慧。
她把这个世界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现在说出来简直是难言的畅快。她滔滔不绝，在说到航母上天时，却没有发现萧靖宇与叶箴对视一眼，所有所思。
听完，叶箴感叹：“不能修炼，凡人竟也能做到这般地步。”
周黎点点头，笑道：“大泽界有能够令人倚靠的仙神，凡人便少了自己开启道路的斗志。而在地球，”她顿了顿，把话翻译成师长听得懂的说法，“凡人只能格物，物尽其用，最后能利用的力量却不比很多修士差了。”
“只是人体本身不够厉害。”她露出怀念之色，“不过我的家人就有在研究关于人体的进化方向，想来以后这般格物之道能格到人体上。到那时，说不定人类会走出另外一条道路通向长生久视。”
萧靖宇安慰道：“既如此，你也要好好修炼，日后说不得还有相见之时。”
周黎点点头，勉强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小师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叶箴摇摇头，岔开话题，也是当真有些好奇。
周黎道：“我刚读完大学，正在找工作呢。还没找到就来了。”
“哦？”叶箴笑道，“原来你上辈子也才刚读完书。”
“我们那边要读十几年书，所以我也不小了。”周黎用睿智的眼神看师兄。
叶箴被逗笑了，“也就是二十多岁，小师妹，你还是安心当小师妹吧。”
两人说着笑，态度一如既往，周黎也觉得心境前所未有的放松。
师徒三人说完她的前世，话题又回到了道意上。做出了种种猜测后，口说无凭，萧靖宇便带着他们去了静室，准备自己到周黎神魂里看一看。
修士的神魂是自身的根本性灵，除了拥有特殊功法的魔修，外人很难在本人不同意的情况下深入探查。
周黎盘腿坐着，无形无象的神识内照泥丸宫，不作任何抵御。等了片刻，便感知到熟悉的道意靠近，一个小小的萧靖宇出现在她的神识面前。
神魂凝成实体，大概得金丹期才能做到，而凝成人形，就是元婴了。这个小小的师父与真人一般无二，也没有依靠任何东西护住神魂，并非幻象。
“这是元婴？”她下意识地想。
念头刚起，几乎马上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意念回答——“只是神魂境界的元婴。”
周黎一惊，“咦，不是吧，师父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我现在在想……岂不是也能被师父知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想……”
她控制不住地发散了无数念头，又清晰地接收到了师父一道无奈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又被忽然截断。
周黎一阵抓狂，“……师父，我可以控制住神识吗？要怎么做？”
“凝神静气，将神识收为一束。”元婴萧靖宇回答了她，然后又听得一阵乱七八糟的心声，过了好一会儿方清静下来。
兵荒马乱过后，周黎用神识带着小小的师父去了青莲所在之处。
在自己的神魂里，也只有她自己能够分得出自身神魂和外在能量。
在周黎感应到青莲时，萧靖宇却什么都发现不了，直到由她的神识指定了确实的地方，才得以仔细探查。
青莲虚影挺秀飘摇，浮现在神识感知之中。待到萧靖宇想要接触到里面的道意，却又是被无形的禁制挡在外头，无法进入。
两人研究片刻，萧靖宇便回到了身体，周黎也睁开眼睛。
“师父，怎么样？”她第一句便问道。
叶箴捏着手中的空壳灵珠，也看了过来。
萧靖宇道：“外头有那层禁制，道意更可能是带你投身的前辈遗泽，而非灵物本体。”
周黎点点头，心情轻松。如果是遗泽，就证明带她投胎的前辈还在，不管这前辈是人仙、妖仙还是灵物修成的什么大能。
同时，若这份道意是有意留下的，想必对她只是有益而无害。
叶箴把灵珠壳还给周黎，道：“我只吸收了这点灵力，便要被其中的道意影响了。师父，您看师妹神魂中的道意能到什么程度？若是太过强大，以后也需谨慎些。”
“这也犯得上怀璧其罪吗？”周黎把灵珠壳收起，不以为然，“这个东西其实又没什么大用，有志气的人谁会因为别人的道意而改换门庭。这么做了，又能修炼到什么地步？”
叶箴摇摇头，“不能这么说，你资质好不在乎。可那些资质不好的人走这条捷径就比自己修炼容易得多，也能走得远一点。——你忘了灵珠道意的事了？”
周黎怔了怔，她自然没忘。这几年，求高阶的同道者灵珠也成了一门重要生意，有好些人依靠它来突破眼前境界，为自己延长一些寿命。
萧靖宇也道：“箴儿说得对。你神魂里的道意只怕来源于真仙大能，至少可以造就几个金丹后期。如此，你说它价值如何？”
“几个金丹后期……”周黎一惊，一个金丹就有近千年寿命，这的确足够让她“怀璧其罪”了。
她便点点头道：“那我以后还得在行事间谨慎些。不过，这件事，我只想再告诉爹娘就够了。宗门里还需要让谁知道，便请师父跟师兄斟酌。”
萧靖宇与叶箴闻言，都有些反对之意，但周黎却是坚持。
她是赵云莲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爹娘含辛茹苦养大的。虽然总是得陇望蜀，偎着这一边，想着那一边，但在周黎心里，他们与上辈子的父母已经同样重要。她有心结，却也不愿再瞒着他们。
见她如此，萧靖宇两人也就只能作罢。
说了几句话，周黎又取出长生环给他们看，“我觉得让这些道意物尽其用罢，用它来种些灵植灵药倒是好。”
她的修为在突破前已经不需要闭关，也该像出学院的弟子一样，去学一些副业了。这样看来，她是不是要去学炼丹？
“先别决定，再等些时候看看。”萧靖宇神色微动，斟酌了片刻，却还是暂时没有说什么。
周黎又请教了两人一些问题，过了会儿，就收到萧广泽的传讯。师祖与师祖母知道周黎回来，也想见见她。
这两位是宸峰长辈，合情合理，也得向他们报备过周黎的事。到了这时，等再知会过她的父母，这件事就可以刹住了。
两人知道后，也只对地球感兴趣，稀奇地问了许多零零碎碎。而周黎如何，他们早早都一清二楚，最多取笑下她以前偶尔的装可爱，并不会因为她多了二十多年的零头岁数而生出什么感慨。
提到青莲道意时，萧广泽便向周黎要了一颗灵珠探查，过后也是下了跟师徒三人一样的定论，“这份道意与本君有些相似，却非本君可比。黎丫头以后要谨慎一些，否则引来想修炼完忘机之境的无妨，引来想接触真仙的才是难办。”
最后一点是师徒三人都没想到的，周黎还在想什么是忘机之境时，叶箴道：“不错，这位大能可以跨越天地，想必得是真仙之上的修为了。真仙境界，也不知他如今在大泽界哪处地方。”
他面上流露出向往之色。
“既能跨越天地，兴许已经不在这方世界了。”周耹云摇了摇头，告诫道，“这样的前辈，我等只需远远敬着，随意攀附反而不美。”
叶箴连忙称是。
周黎站在师父旁边，悄悄趴椅子扶手上问道：“师父，忘机之境是什么？”
“是心境修为。”萧靖宇答道，“你也快要接触了。想要进入筑基，便需忘机。你可懂‘忘机’？”
周黎想了想所谓“忘机”，只想到一个故事——有个少年十分受鸟雀亲近，少年的父亲让他利用这一点抓鸟，他答应了。可是鸟雀从此再也不靠近他。这都是存了机心的原因。而他之前的心境，无欲无求，自然而然，便是忘机。
她把这个故事说出，萧靖宇点头肯定，又解释了一番——要进入筑基期，就需要把自己的心境化为纯粹的道心，不留自己的情绪，称为忘机之境。
忘机之境能延续到金丹后期，而用了外人道意的修士刚好合了此境，如果有足够的道意体会，便能一直修炼到这般境界。
道理上周黎是听懂了，她现在磨练灵气速度不急，神魂修为也足够，要进入筑基便只需到“忘机之境”就好。
她便问道：“师父，我能在五年内进入筑基吗？”
“黎儿，为什么要五年内筑基？”萧靖宇还没有说话，却是周耹云在上头发问。
周黎起身答道：“我想要修炼成真仙，才好跨越空间。而上一个成功飞升的人是祖师，跟祖师资质相同的人是师父，所以我只能拿祖师跟师父当榜样。师父十五筑基，我也得在十五左右筑基。”
“好，有志气！”萧广泽笑道。
“五年之内，到时你便是十四岁，比师父可还早了一年。”叶箴则摇了摇头，“你现在虽已经心动阶，神识也生了，但忘机之境依然并不简单。”
周黎笑道：“再怎么不简单也要试一试，师父跟师兄不是说我悟性好？”
“悟性太好才不好。”叶箴打了个她不明白的机锋。
周黎迷惑地看向师父。
萧靖宇温声道：“你心里通透，道心应自身情愿而兆，本心昭昭察察，难以自遗，所以比一般人还难忘机。这一关至关重要，不可急躁。”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周黎眉头微皱，刚立下的目标这就有了难处，未免也太打击人了。
不行，还得迎难而上才好。
她在明谷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晚间便被回周家的师祖母捎了回去。师兄也要到宸峰处理事务，而师父还在“闭小关”中，便在这里留一留。
待他们走后，明谷的竹阁便只有父子两人。
萧广泽收起周黎留下的一碟灵果，笑道：“你收下的这个弟子不错，虽有前世，但诚心坦荡，来历与宗门无尤，可算清白，无需忌讳。”
萧靖宇眉峰微敛，取出几个玉简送上，淡淡道：“黎儿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样，并不曾变过什么。我收下的弟子便是这样。”
听了他的话，萧广泽点点头，便知道他心里没有疙瘩。他们夫妻俩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如孩子所说，那孩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样子。
萧广泽看了半晌的玉简，又问：“你的修为如今怎么样了？”
萧靖宇回答：“神魂修为已经元婴了。”
“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萧广泽又问，“近来可有突破之感？”
“父亲无须急躁。”萧靖宇拱了拱手，俊美的面容平静无波。
“忘机之后，结婴之时，天心蕴含人心。”
萧广泽念出一句境界定语，摇了摇头。
“别人是用了外人的道意才没有自我。你却修自己的道修得只有道心，能忘机而走不出来，完全跟黎儿丫头颠倒了。你们俩若是中和一下，我就可以放心。”
他看着情绪完全没有起伏的儿子，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你去吧。”
竹阁外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被赶出来的萧靖宇站在湖边，闭了闭眼，身上一股道意波动发出，引来灵气阵阵。
如果明雀在这里，那么它应该再也分辨不出来了，因为这股道意与周黎的道意可以说相同，任何微小之处都一模一样。
萧靖宇模仿出弟子的道意，细细体会片刻，对其中他从未有过的情绪不由得生出不解之感。
这时候, 尚且没有多少人知道萧靖宇已经“出关”,所以他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取出几个翻出来的玉简一读。
他的修为从小就高出同辈太多， 不适合在学院学习, 功课自来是萧广泽与周耹云亲自教授。这对父母一个是宗主, 一个是周家家主，事务繁忙, 教导他的方式高屋建瓴, 只点通了重要的关窍, 其他细节就要由他自己体会。
世事、修行向来从格物致知中得, 萧靖宇的应对便是博览经卷, 融会贯通, 在成为宗主后无法闭关修炼的几十年时间里, 更是在脑海中装了一座书山。
他是个习惯把事情做到极致的人，此时一旦对周黎的情况上心, 则已经先找出种种类似的记载，考虑了各式各样的可能。
过了季的建兰依旧清爽鲜活，幽幽的暗香萦绕在殿中, 萧靖宇思索着什么，随手弹出一缕灵力。
突然，他看向门口，叶箴从外边走进。
“师父,弟子方才走了一趟铸器峰, 顺道已将升云阁送上的材料交予了杨师叔。”
萧靖宇点点头,挥手让他坐下， 片刻后，问道：“符阵峰、宋澜的修为进境如何了？”
这件事关系甚大，叶箴时常关照， 心中有数，他往下首坐下，摇摇头道：“郑师叔说他这两天刚突破融合，悟性还是一般了些。”
炼气期的修为进境不难，宋澜灵根数值虽低，但有宗里为他量身定制的资源养着，到现在才突破，对叶箴来说的确觉得他悟性一般。
周黎只跟一般的弟子一样修炼，如今都已经心动阶了。
萧靖宇看了他一眼，“修炼三年突破融合阶，已是优秀了，不必苛刻。况且宋澜的灵根资质如此。宗里给他的修炼宝地终非道法自然，不能跟上古相比。”
这种进境，别说在灵根数值只有二十的宋澜身上，就是在七八十的上品灵根身上也算是不错。
不过灵根数值八十的周黎却是例外。
萧靖宇手中捏着一块玉简，不由地轻轻摇了摇头：“黎儿便罢，不可拿常人与她比较。”
“师父也想到小师妹了？”叶箴轻轻扣了扣座椅扶手，慢慢点点头，“也是，想起小师妹的修为进境，弟子急躁了些。的确不能比较……”
他随着这话想了想周黎每一步的提升、突破，若有所思，“黎儿的际遇不少。有许多契机于别人无用，于她倒总能有所收获。如今，她的修为进境已能与师父当初媲美了。”
“神魂天生强大，又足够聪慧机灵，这就让她抓住了许多契机。今日还发现了道意之事，师父，小师妹的秘密可真多……”
道意这一点，他依然耿耿于怀。
叶箴见过几位元婴师祖，境界不到的已经难以联想他们的修为之强。但师祖们也无法引出一丝灵力，就造成今日灵气汹涌的场面。灵力的境界来源于道意，周黎今日引了那点灵力出来，其中的道意境界比元婴还高。
叶箴猜了猜是什么让周黎接触了这样的道意，不过也是怎么都想不通。他一点点捋着各种蛛丝马迹，一边探询地等师父解惑。想想叶舟上的谈话，他自然能看出师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底。
萧靖宇沉吟片刻，掌心一翻，将手中的玉简收起，淡淡道：“你师妹虽有些秘密，人却还是她自己。等她自己愿意告诉你便罢了。为师不便居中Ｃ手。”
叶箴轻扣着扶手的指头一顿，温文尔雅的面容上露出无语之色。想不到师父竟充长辈的款维护起了师妹，他倒不知道要不要为了这偏心叹息一声。
周黎从朝光殿到执政堂，路上磨磨蹭蹭，去给周丹颖送礼的明雀都随着一张飞笺飞了回来。它爪子上的储物戒指还在，里面的小礼物则被取走了，装着几颗周丹颖放进去的灵果。
她展开飞笺，不由得就是一笑。周丹颖果然对收到小礼物有些惊喜，发回来的话平铺直叙，可却掩盖不住露了些情绪。
看完，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便把灵果收起，又在戒指里面放些小礼物，目送明雀跟着飞笺向周宋磊与沈城的行宪峰飞去。
淡金色的小小身影眨眼间就没了，周黎站在拱桥上，转身看向前头的一片殿宇，身法轻灵地腾跃到执政堂。
还未进门，就跟齐齐看向她的萧靖宇与叶箴对了个眼。
“师父，师兄。”气氛有些微妙，周黎汗毛一竖，抿嘴一笑，乖巧地打了招呼。
她打量了一下，确认这点微妙来自于似笑非笑的师兄。
周黎向师兄大大一笑，直接对萧靖宇道：“师父，我的神魂里有一道道意，您帮我看看它是什么，有没有要紧。”
没有了“庄周梦蝶”的担忧，周黎已经不介意把自己的穿越之事跟长辈说说了。青莲带她来这里，留下跟修炼有关的道意，也说明唯有修炼可以破局。而要如何更地好修炼，自然还得求教传道授业的师长。
“神魂里？”听到自己想知道的道意，叶箴总算神色一正。
萧靖宇知道她记得前生的事，则是问：“你以前不知道？”
周黎对师父笑了笑，肯定地摇摇头，很无奈，“我真的不知道！”
叶箴在一旁把两人都看了看，道：“小师妹，师兄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倒是先把前因后果说一说。”
“好吧。”周黎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深吸了口气，一时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她想了想，先问道：“师父、师兄，你们知道庄周梦蝶吧？”
两人均是轻轻点头。
大泽界也有《庄子》的故事，不仅如此，大能庄子还是一位飞升的真仙。这是两个世界巧合又相异的地方。
周黎道：“我从出生就记得上一辈子的事，所以一开始自认为是投胎。但修炼后，再见了余道兄跟韩师叔的投胎，又以为自己是庄周梦蝶。直到这两天在神魂里见了之前用出的道意，才重新确定是真的投胎。”
她说得心疼自己，这种七绕八绕的心路历程，真是想起来就累。
“投胎，原来如此。”叶箴露出恍然之色，如果小师妹是宿世之人，那么她的神魂强大与以往的一些事情就能合理解释了。
但很快，他又下意识地生出警惕，看向师父——投胎没什么大不了，但能将投胎者护持得不忘前生，如今的大泽界有几个势力能花费代价做到？
从萧靖宇的神色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担忧这方面，听完便问道：“为何会以为是庄周梦蝶？”
“师父说投胎要有真仙至宝护持，才能世慧不昧。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不在大泽界，没有灵气，修仙问道只是神话，更不记得接触过什么与修炼有关系的。这就是其一了。”
“另外的世界？”萧靖宇跟叶箴都有些惊讶。
叶箴想到周黎以往的举止，至少在一点上确信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入了宗才刚刚接触修炼。
他暗暗点头，师父大概早已考虑过这一点，并推测出了什么。
“对，反正在地球，我唯一接触到跟修炼有关的，应该就只有带我过来这个世界的青莲了。”
周黎开始把前世今生大概说了说，着重点在于海难后的见闻，与最近发现的青莲道意。
青莲道意在她的神魂里，神魂又对修炼重中之重，周黎得先将它弄清楚。
她用灵力凝了个影像在前方。
两位师长却都没有见过关于青莲的记载。
研究了会儿，萧靖宇道：“它能带你到这个世界，定有灵性，除了你自己的猜测，还有万般可能，难以定论。至于道意，一则可能是大能特意留下神念功法，二是直接由天道法则中生出的灵物。”
“只要真没有灵性，便有益无害。过会儿，我再用神魂帮你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这株青莲倒真跟她第一次见到时想的那般非同凡响，连师长都看不出是什么。
周黎收回灵力，答应下来。
“这么看来，黎儿的投胎只是因缘际会。”叶箴点点头，又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小师妹，你方才只说了其一，其二呢？”
萧靖宇也难得好奇，问道：“你前世所在的世界没有灵气？”
“不错。”周黎应了师父的话，又道，“其二，就是我前世所在的地球跟大泽界一些奇怪的关联。”
她说起了两方世界一些相同之处，传说、星象、历史、花草树木，另外两人听得聚精会神。
“听，我没多想吧？分明是不同的世界，却有这么多相同的东西，哪哪都与理性相悖。要不是我怕死，那都要作死试试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周黎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之前实在是已经纳闷得够久了。
“胡说什么！高堂师长在上，亲朋好友居中，小师妹觉得都是假的？”闻言，叶箴眉头一皱，斥了她一句。
周黎忙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以后莫要胡说。”萧靖宇淡淡道，“青莲既没有把你带到别的地方，而是带到大泽界，便说不定两个世界还是有关联。虽此时不知，等你修炼到青莲的程度也能明了。”
“是！”她乖乖起身一礼，见两人面色都不太好，又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地球虽没有灵气，但可是有一些大泽界的修仙界也不能比的地方。”
两人摇摇头，见她认错态度犹可，便不再纠结。
叶箴不信道：“既没有灵气，与没有修仙者的凡人国度有何区别。”
再怎么想，也想不出凡人国度有什么比修仙界好。
“不一样的可多了。”周黎信心满满。
萧靖宇也被她的表现引得颇感兴趣。
周黎便开始自豪地述说，科学、电力、激光、飞机、汽车、热武器、核武器……
一切都是与灵气无关的神奇东西。
都是凡人的力量与智慧。
她把这个世界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现在说出来简直是难言的畅快。她滔滔不绝，在说到航母上天时，却没有发现萧靖宇与叶箴对视一眼，所有所思。
听完，叶箴感叹：“不能修炼，凡人竟也能做到这般地步。”
周黎点点头，笑道：“大泽界有能够令人倚靠的仙神，凡人便少了自己开启道路的斗志。而在地球，”她顿了顿，把话翻译成师长听得懂的说法，“凡人只能格物，物尽其用，最后能利用的力量却不比很多修士差了。”
“只是人体本身不够厉害。”她露出怀念之色，“不过我的家人就有在研究关于人体的进化方向，想来以后这般格物之道能格到人体上。到那时，说不定人类会走出另外一条道路通向长生久视。”
萧靖宇安慰道：“既如此，你也要好好修炼，日后说不得还有相见之时。”
周黎点点头，勉强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小师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叶箴摇摇头，岔开话题，也是当真有些好奇。
周黎道：“我刚读完大学，正在找工作呢。还没找到就来了。”
“哦？”叶箴笑道，“原来你上辈子也才刚读完书。”
“我们那边要读十几年书，所以我也不小了。”周黎用睿智的眼神看师兄。
叶箴被逗笑了，“也就是二十多岁，小师妹，你还是安心当小师妹吧。”
两人说着笑，态度一如既往，周黎也觉得心境前所未有的放松。
师徒三人说完她的前世，话题又回到了道意上。做出了种种猜测后，口说无凭，萧靖宇便带着他们去了静室，准备自己到周黎神魂里看一看。
修士的神魂是自身的根本性灵，除了拥有特殊功法的魔修，外人很难在本人不同意的情况下深入探查。
周黎盘腿坐着，无形无象的神识内照泥丸宫，不作任何抵御。等了片刻，便感知到熟悉的道意靠近，一个小小的萧靖宇出现在她的神识面前。
神魂凝成实体，大概得金丹期才能做到，而凝成人形，就是元婴了。这个小小的师父与真人一般无二，也没有依靠任何东西护住神魂，并非幻象。
“这是元婴？”她下意识地想。
念头刚起，几乎马上感知到一个熟悉的意念回答——“只是神魂境界的元婴。”
周黎一惊，“咦，不是吧，师父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我现在在想……岂不是也能被师父知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想……”
她控制不住地发散了无数念头，又清晰地接收到了师父一道无奈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又被忽然截断。
周黎一阵抓狂，“……师父，我可以控制住神识吗？要怎么做？”
“凝神静气，将神识收为一束。”元婴萧靖宇回答了她，然后又听得一阵乱七八糟的心声，过了好一会儿方清静下来。
兵荒马乱过后，周黎用神识带着小小的师父去了青莲所在之处。
在自己的神魂里，也只有她自己能够分得出自身神魂和外在能量。
在周黎感应到青莲时，萧靖宇却什么都发现不了，直到由她的神识指定了确实的地方，才得以仔细探查。
青莲虚影挺秀飘摇，浮现在神识感知之中。待到萧靖宇想要接触到里面的道意，却又是被无形的禁制挡在外头，无法进入。
两人研究片刻，萧靖宇便回到了身体，周黎也睁开眼睛。
“师父，怎么样？”她第一句便问道。
叶箴捏着手中的空壳灵珠，也看了过来。
萧靖宇道：“外头有那层禁制，道意更可能是带你投身的前辈遗泽，而非灵物本体。”
周黎点点头，心情轻松。如果是遗泽，就证明带她投胎的前辈还在，不管这前辈是人仙、妖仙还是灵物修成的什么大能。
同时，若这份道意是有意留下的，想必对她只是有益而无害。
叶箴把灵珠壳还给周黎，道：“我只吸收了这点灵力，便要被其中的道意影响了。师父，您看师妹神魂中的道意能到什么程度？若是太过强大，以后也需谨慎些。”
“这也犯得上怀璧其罪吗？”周黎把灵珠壳收起，不以为然，“这个东西其实又没什么大用，有志气的人谁会因为别人的道意而改换门庭。这么做了，又能修炼到什么地步？”
叶箴摇摇头，“不能这么说，你资质好不在乎。可那些资质不好的人走这条捷径就比自己修炼容易得多，也能走得远一点。——你忘了灵珠道意的事了？”
周黎怔了怔，她自然没忘。这几年，求高阶的同道者灵珠也成了一门重要生意，有好些人依靠它来突破眼前境界，为自己延长一些寿命。
萧靖宇也道：“箴儿说得对。你神魂里的道意只怕来源于真仙大能，至少可以造就几个金丹后期。如此，你说它价值如何？”
“几个金丹后期……”周黎一惊，一个金丹就有近千年寿命，这的确足够让她“怀璧其罪”了。
她便点点头道：“那我以后还得在行事间谨慎些。不过，这件事，我只想再告诉爹娘就够了。宗门里还需要让谁知道，便请师父跟师兄斟酌。”
萧靖宇与叶箴闻言，都有些反对之意，但周黎却是坚持。
她是赵云莲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爹娘含辛茹苦养大的。虽然总是得陇望蜀，偎着这一边，想着那一边，但在周黎心里，他们与上辈子的父母已经同样重要。她有心结，却也不愿再瞒着他们。
见她如此，萧靖宇两人也就只能作罢。
说了几句话，周黎又取出长生环给他们看，“我觉得让这些道意物尽其用罢，用它来种些灵植灵药倒是好。”
她的修为在突破前已经不需要闭关，也该像出学院的弟子一样，去学一些副业了。这样看来，她是不是要去学炼丹？
“先别决定，再等些时候看看。”萧靖宇神色微动，斟酌了片刻，却还是暂时没有说什么。
周黎又请教了两人一些问题，过了会儿，就收到萧广泽的传讯。师祖与师祖母知道周黎回来，也想见见她。
这两位是宸峰长辈，合情合理，也得向他们报备过周黎的事。到了这时，等再知会过她的父母，这件事就可以刹住了。
两人知道后，也只对地球感兴趣，稀奇地问了许多零零碎碎。而周黎如何，他们早早都一清二楚，最多取笑下她以前偶尔的装可爱，并不会因为她多了二十多年的零头岁数而生出什么感慨。
提到青莲道意时，萧广泽便向周黎要了一颗灵珠探查，过后也是下了跟师徒三人一样的定论，“这份道意与本君有些相似，却非本君可比。黎丫头以后要谨慎一些，否则引来想修炼完忘机之境的无妨，引来想接触真仙的才是难办。”
最后一点是师徒三人都没想到的，周黎还在想什么是忘机之境时，叶箴道：“不错，这位大能可以跨越天地，想必得是真仙之上的修为了。真仙境界，也不知他如今在大泽界哪处地方。”
他面上流露出向往之色。
“既能跨越天地，兴许已经不在这方世界了。”周耹云摇了摇头，告诫道，“这样的前辈，我等只需远远敬着，随意攀附反而不美。”
叶箴连忙称是。
周黎站在师父旁边，悄悄趴椅子扶手上问道：“师父，忘机之境是什么？”
“是心境修为。”萧靖宇答道，“你也快要接触了。想要进入筑基，便需忘机。你可懂‘忘机’？”
周黎想了想所谓“忘机”，只想到一个故事——有个少年十分受鸟雀亲近，少年的父亲让他利用这一点抓鸟，他答应了。可是鸟雀从此再也不靠近他。这都是存了机心的原因。而他之前的心境，无欲无求，自然而然，便是忘机。
她把这个故事说出，萧靖宇点头肯定，又解释了一番——要进入筑基期，就需要把自己的心境化为纯粹的道心，不留自己的情绪，称为忘机之境。
忘机之境能延续到金丹后期，而用了外人道意的修士刚好合了此境，如果有足够的道意体会，便能一直修炼到这般境界。
道理上周黎是听懂了，她现在磨练灵气速度不急，神魂修为也足够，要进入筑基便只需到“忘机之境”就好。
她便问道：“师父，我能在五年内进入筑基吗？”
“黎儿，为什么要五年内筑基？”萧靖宇还没有说话，却是周耹云在上头发问。
周黎起身答道：“我想要修炼成真仙，才好跨越空间。而上一个成功飞升的人是祖师，跟祖师资质相同的人是师父，所以我只能拿祖师跟师父当榜样。师父十五筑基，我也得在十五左右筑基。”
“好，有志气！”萧广泽笑道。
“五年之内，到时你便是十四岁，比师父可还早了一年。”叶箴则摇了摇头，“你现在虽已经心动阶，神识也生了，但忘机之境依然并不简单。”
周黎笑道：“再怎么不简单也要试一试，师父跟师兄不是说我悟性好？”
“悟性太好才不好。”叶箴打了个她不明白的机锋。
周黎迷惑地看向师父。
萧靖宇温声道：“你心里通透，道心应自身情愿而兆，本心昭昭察察，难以自遗，所以比一般人还难忘机。这一关至关重要，不可急躁。”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周黎眉头微皱，刚立下的目标这就有了难处，未免也太打击人了。
不行，还得迎难而上才好。
她在明谷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晚间便被回周家的师祖母捎了回去。师兄也要到宸峰处理事务，而师父还在“闭小关”中，便在这里留一留。
待他们走后，明谷的竹阁便只有父子两人。
萧广泽收起周黎留下的一碟灵果，笑道：“你收下的这个弟子不错，虽有前世，但诚心坦荡，来历与宗门无尤，可算清白，无需忌讳。”
萧靖宇眉峰微敛，取出几个玉简送上，淡淡道：“黎儿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样，并不曾变过什么。我收下的弟子便是这样。”
听了他的话，萧广泽点点头，便知道他心里没有疙瘩。他们夫妻俩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如孩子所说，那孩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样子。
萧广泽看了半晌的玉简，又问：“你的修为如今怎么样了？”
萧靖宇回答：“神魂修为已经元婴了。”
“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萧广泽又问，“近来可有突破之感？”
“父亲无须急躁。”萧靖宇拱了拱手，俊美的面容平静无波。
“忘机之后，结婴之时，天心蕴含人心。”
萧广泽念出一句境界定语，摇了摇头。
“别人是用了外人的道意才没有自我。你却修自己的道修得只有道心，能忘机而走不出来，完全跟黎儿丫头颠倒了。你们俩若是中和一下，我就可以放心。”
他看着情绪完全没有起伏的儿子，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你去吧。”
竹阁外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被赶出来的萧靖宇站在湖边，闭了闭眼，身上一股道意波动发出，引来灵气阵阵。
如果明雀在这里，那么它应该再也分辨不出来了，因为这股道意与周黎的道意可以说相同，任何微小之处都一模一样。
萧靖宇模仿出弟子的道意，细细体会片刻，对其中他从未有过的情绪不由得生出不解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