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小说网 > 车辙之前尘 > 第十六章 孤

第十六章 孤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海娜小说网 www.hainazuche.com,最快更新车辙之前尘最新章节!

    当上当官谦略有不忍看着蒋由由倒台,他根本并不知道,这个被李乾贬官而半途被慕容默之残杀的蒋由由,这时候历经时间的磨砺而有的稳重中正,其实也曾年少轻狂过的。

    李立的宫中曾一直传说,蒋皇后以及她的两个儿子先后的死亡,正是他当年轻狂之后的冤魂索命来地。

    也正是他的轻狂,让上官倾之跟着这纪律松散、骄奢壕纵的军队,一路北上而错过了自己母亲的追寻,反而被一群伙夫收养并虐待,直到十三岁那年,他谎报年龄,而从军。

    十三岁的他,身形虽小,但面容已经全无孩童的稚气,尤其一双大眼睛,里面全是成年之后一直没有抹掉的冷酷。

    他始终将自己的名字牢记于心,并且后来的岁月里,他拼命记住的,还有母亲俊美的容貌和关切的叮咛:记住,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姓氏。在现实的磨砺中,上官倾之,练就了普通人无法学会的心智识别,所以当他面对登记造册的文官时,他假装忘记了自己的姓氏,看着牌子上写着“上士、中士”,灵光一闪。

    “大人,小的只记得,从小大家都叫我倾之,倾听的倾,之后的之。不过,”他假装犹豫地说,“不过,姓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舔好笔的文官,面无表情的眨巴眼睛,看着对面的这个孩子。

    多年看惯了进进出出的兵丁,他听嗓音便知道,这还是个孩子。不过与自己无干的思考,他是不会去多想多做的,尤其在眼下这个兵荒的日子里,一个小孤儿的未来,谁会关心。

    上官倾之,手指着牌子,“这个是‘上‘字吧?”看对方继续不耐烦,年少的他立刻接住了掌握发展方向的机会,假装草率地说:“那就算我是,上倾之吧。”

    文官抬眼向他的方向一瞥,不屑地鼻子一哼,“只听说有‘上官‘这个姓氏,哪来的’上‘这个姓氏。”说罢,他都不等上官倾之回应,便一边在名册上,写了“上官倾之”四个字,口中一边唱着,“上官倾之,成男,十五,入册。”并且,在名字的右下角,小字备注了一个“孤”。

    正是这个备注,让年少的上官倾之,做了两年传令兵之后,便进入了训练极为严苛的侦察营,和后来的柳继进入侦察营受训一样——孤儿的身份,在敌营被活捉是最可靠的棋子。

    在敌营被活捉,因为家里有牵挂的人,在刑具面前是想活的,那么口中能说的,几乎知无不言。而孤儿不同,他们除了自己没有亲情的牵挂,面对酷刑的折磨,是绝对不会开口,因为说出来唯一的好处是死的更快些,而如果想活下去,那一丝丝的希望,就是,打死也不说。

    文官凭着以往的经验,上阵杀敌的时候,一心想死的,反而有可能活着回来,给了上官倾之一个改变人生的备注。

    上官倾之,对文字、伪装特别敏锐,战术、对抗则有独到的悟性,所以只要教过他的师父印象都很深刻,他们倾其所有能教的,他也全数掌握,因此每一次的比武,他都是头筹。军队里的优秀,引起李允的注意,上官倾之原以为自己会在军队里呆到阵亡,却在刚过二十岁就得到特别提拔,跟着当时返回帝京的太子李立,做了他的内臣,并且将姚玉旨婚于他。

    .

    自幼,上官倾之的心念里,始终记得一句话——我们生而为人,便要认真活好这一世。

    他都不知道,这是谁说给他的,因为那时候他还太小。

    湮灭在车轮下的刻骨铭心,很多时候,看上去就好比留在车辙里的,一滩泥水。

    .

    止国人,逃过李允全灭的,还有当时出城采买的,有一些人,其中就包括大家一直叫他,小柳儿的年轻人。

    能出城采买的,首先都是男人,其次都是正常脚。小柳儿的父亲和国主夫人芙蓉的身世差不多,都是外来的戏班子,戏唱完了就留下来不肯走的正常人。

    芙蓉,带着儿子逃出止国的时候,老仆人死护着国主的尸身,不肯离开。因为河水湍急,能活着游出去全看运气,何况带着尸体。上了岸的芙蓉,用尽全力,将包袱和儿子,拉出水面,巨大的悲痛之后激发一个母亲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将近四个月的身子,倒背着没有了气息的儿子,一刻不停地冲进密林,仿佛这样就能忘记身后河水上游的一切。

    听到身后儿子开始咳嗽、然后大哭,芙蓉知道,孩子,缓过来了。

    她略略安抚了一下儿子,便往密林深处探寻,因为天色即将暗下来,没有路的密林,危机四伏,非但有野兽,哪怕是一脚踩空,后果对于她来说,都是致命了。

    循着脚下的石头,她推测前面灰暗的山上,可能有避风雨的山洞。果然,天色全暗的时候,她走到了一个将将能让她和上官倾之容身的小山洞。她抽出包袱里的兰草纹饰嵌紫玉的短刀,清理了山洞里野兽留下的污迹,急急找出油纸包裹的燧石,生了火。

    接下来的夜晚,芙蓉忍着困倦,搂着熟睡的儿子,心里开始盘算。

    外出采药而躲过杀戮的国叔,带着孩子回到止国的日期,应该就是这几天。她推测,他们可能看到燃烧之后的止国,能找到河水浅滩上等待他们的老仆。他们应该能猜到自己和儿子,都是正常脚,能通过路上的临检盘查。但是,白天她不敢走官道,因为当时她和儿子,浑身湿透,太容易暴露了。

    第二天,芙蓉用炭灰让自己的脸和手摸的不那么白嫩,布头巾裹了长发,将不大的腹部,围上衣服和碎银子,给上官倾之穿上普通人家的短打扮,走向朝南的官道。但是在看到仍然有官兵,在盘问路上的人,她慌了。镇定地抚着肚子,通过了第一次盘问之后,她拉着儿子,再次拐进密林。

    国叔当时的分析,没有错,他也是朝南,找寻着国主夫人和孩子,但是他和上官礼的脚程过快,而错过了躲进密林藏身的芙蓉和上官倾之。

    密林里,走走停停的母子二人,身上的干粮已经没有了,恰在这时,芙蓉小解的时候,发现自己流血了。惊慌、悲伤、愤怒、哀怨伴着阵阵饥饿之后的虚弱,让她起身走了没两步,便昏倒了。

    藏身在小灌木里的上官倾之,等了好久不见母亲走过来,却听到下面官道上,有马蹄声。

    年幼的孩子,记忆是分段的。

    他不记得自己父亲倒在浅滩的河水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却记得父亲带着他骑马奔跑的快乐,上官倾之以为,此刻的官道上,是父亲骑马来接他。

    他,起身朝着马蹄声跑过去,却看到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马,比他记忆中的高大,而闪过的马上之人,青蓝色的斗篷飞舞着,那不是他父亲。他愣怔地追了一段路,然后看着马儿远去,直到听到身后又传来喊声,“小孩儿,让开!”

    随即,又是一骑,飞驰而过。他缩身在官道边,看着又一个陌生的背影,远离自己。

    五岁的上官倾之,无助地哭了。

    随后,是一对行进中的步兵,整齐地路过他身边。一个好心人塞给了他半块饼,他接过之后,不假思索地迅速吃完。

    步兵之后,天逐渐暗下来之前,走过了一队运送粮草的车马队。队伍中,有个中年人,抱起了昏昏欲睡的他,问着他,你的妈妈呢?你哪里来的呀?

    但是,因为口音浓重,上官倾之根本听不懂。中年人温热的大手,和他听不懂的关切,让年幼的上官倾之逐渐放软了推开陌生人的小手,竟然一歪头、睡着了。

    这个中年人和车队里的人,大声四下里叫唤着,谁家的孩子啊?这里有人吗?但是,没有回应,在昏黄的官道上。

    他们商量着,将上官倾之放在草垛上,先睡着,等走到前面的村子里,问一下,估计是那里跑出来的小孩子,自己迷路了。

    谁知,走过两个村子,都说家里没丢孩子。眼见天黑了,便只得先认真驾驭着马车,赶路。

    .

    芙蓉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土地上黑黢黢的杂草。她立刻爬起来,才发现,天都黑全了,随即她力声大叫着孩子的名字,却喊破了音,都没有回应。

    然后她不顾一切冲到官道上,用力大叫着,回应她的,只有从山上反射回来她自己的凄惨。

    仍然不能放弃的芙蓉,在官道上,前后跑了一个时辰,直到小腹一阵阵紧缩,她感到自己又开始流血,这才软软地扶着路面的一颗小树干,倒下。再次闻到土地特有的味道,她竭力保持清醒,让自己逐渐镇定下来。

    .

    小柳儿,是比国叔晚了三天,回到止国的,身上带着女人们制作的鞋和织的布换来的银钱,因为需要采买的水缸,正好卖光了。

    他惊恐地压根没有进到止国里面,而是赶着空马车直接掉头,因为那些黑灰被风,吹得到处是,他不敢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更不敢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后多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怯弱,是来自他对自己、对自己家人的后怕。任着马儿缓缓的脚步,小柳儿脑中也在推测,肯定有逃出来的人。在经过临检的时候,他听到前面一个看上去有些身份的人,在抱怨,发生了什么?搞什么,还要脱鞋子!

    “哪呢么多话,快点脱掉。”小兵们,黑着脸,带着面巾,横着刀。

    小柳儿猜到了,正如国主曾经说的那样——我们的身体,并没有不妥,只是外人以为,我们是妖魔。

    低头穿鞋的小柳儿,指着自己的脸,示意对方正戴着面巾,问兵勇,可是有瘟疫?会不会死人的那种?

    一个小兵,用刀背赶着他,“乱说什么!快点走了。”

    在岔道口的时候,小柳儿本来是计划向东,因为他是从北边过来,没有看到一个止国人,也因此不知道止国发生了什么。向西是不可能的,全是大峡谷,根本无法行走,别说逃命的一群人了——当时他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正常脚的人,逃了出来。而向南,他认为完全不可能,因为语言的关系。

    但是,就在他向东走了一天多的时候,听到路边的小食馆里,有壮丁在说,是李允的军队前几日路过此地,便传说发生了瘟疫。联想到戴面巾的兵勇和脱鞋子检查,小柳儿吃过了饭之后,立刻调转方向,朝南飞奔。

    他希望能追上,逃出来的止国人。

    .

    小柳儿遇到芙蓉,完全是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进村子,打听。

    芙蓉,在路边,让自己激动的身心平静之后,便抹黑回到密林,找到了掉落的包袱,其实包袱里,都是儿子的衣服鞋袜,和她的一把短刀,上官云隐送她的。

    她,那晚看着刀,压根儿没有想到,就此结束孤苦的自己。正是她的这种坚毅,让之后的上官家的人,一次次的,度过人生的艰难险境。

    她借着月色,顺着官道,向南。

    她猜测,孩子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贩子拐了,二是被好心人救了。不管是哪一种,孩子都只会是顺着脚下的这条官道,向南走。

    因为,向北,有临检盘查的官兵,人贩子等于是去送死,而好心人不会将孩子交给临检的官兵,他们只会带着孩子,前往附近的村落,问询谁家丢了孩子。以孩子的脚程,走到北边最近的村落,起码要两天时间,所以她推断,孩子只能是被人向南带着走了。

    想到这里,芙蓉摸着隐隐下坠的腹部,对着肚子说,弟弟一定要乖,妈妈找到哥哥便好了,然后加快了脚步向南走去。

    天还没有亮,她看到官道边有小食馆,便顺着边上的小路,向东走了一段。果然,走到了一个村落,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引起的狗吠。寻着狗声,她放慢脚步,走到路边的一个凉亭,在那里她闭上疲倦的双眼。

    还是饥饿和腹痛,让她清醒,看着天光,自己大概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她拆开了围在腰上的衣服,整理了包袱,刀和银子,起身拖着坠胀的腹部,向小村子走过去。

    叩开一户开着灯的人家,出来的,正好是早起忙着做饭的女人,看着一脸虚汗和凄惶的芙蓉,手扶着微凸的腹部,原本一脸的不悦和戒备消失了。她没有多问,只说,先进来吃点东西吧。

    芙蓉,双眼瞬间涌上泪水。几天的逃亡和奔波,她以为自己很坚强。谁知道,听到这个陌生人的一句话,便哭了。

    女人,从锅里舀出半碗米汤,递给不肯进灶间的芙蓉,便回身继续切着面团,看样子是要蒸杂面馒头。

    芙蓉,带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馒头,告别了女人,走到村子里的族长家里。

    族长告诉他,昨天确实有个官兵模样的中年人,抱着个孩子跑过来问,谁家丢了孩子。

    听到族长这么说,芙蓉立刻血液沸腾,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族长说,那个人,听到说没有人家丢孩子,众人围过来看了,也说不认识这孩子,他便抱着孩子飞跑了。

    芙蓉问,可知道是那里的官兵。

    族长摇头说,跑的太急了,没顾得上多问,听口音,不是北方来的兵。

    芙蓉说,如果再有人来问,五六岁男孩的事情,就说,孩子母亲来找过了,现在向南接着找去了。

    族长看到芙蓉白净的耳朵和微凸的腹部,心生怜悯,点头答应,并且告诉她,前面走出十里地,有个小药铺,那里有时候会有个坐堂医生在。

    他也看出,芙蓉的身体,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承受力。

    .

    小柳儿遇到国主夫人芙蓉的时候,正是她从药铺出来,去了附近的店家投诉,她需要一个熬制药材的地方。

    坐在一楼的餐厅等着午饭的小柳儿,突然震惊地看到芙蓉,接过店家娘子递上来的药碗。闻到中药的味道,小柳儿猜测国主夫人应该是一路辛劳病倒了,随即他移开视线,着急地四下里张望——他以为还能看到其他人。

    并没有!

    焦急的小柳儿,拭去眼角的泪花,缓缓走到芙蓉身后,低声地说了句,芙蓉夫人。

    刚刚喝完药的芙蓉,听到自己身后有人这么唤她,吃惊地几乎将空碗脱手。她惊恐地回头,看到是止国的小柳儿,瞬间,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小柳儿搀扶着芙蓉,躺下,才发现,她怀孕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巨大的悲伤,让他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芙蓉,想到身边多了一个帮手,便让小柳儿即可去密林的一个树洞,将里面藏好的两块金子,取回来。她知道,自己将会在寻找儿子的路上,走很久。

    下午,等到小柳儿回来,芙蓉双膝跪地,对小柳儿说出了,自己将上官倾之弄丢的前后,所有发生的事情,并求他,与自己假扮夫妻,南向去寻找儿子。金子,算作酬金。

    一同跪下的小柳儿,斗胆将芙蓉夫人的双臂托着。

    “夫人尽可放心,柳儿此生,全听夫人示下。”说罢,他将取来的金饼,放在芙蓉的包袱边,起身离开。

    他回来的时候,告诉夫人,他打听了一下,南下的军队,是林顺儿的部队,军纪严明、行为正派,应该不会将大公子怎么样,只要孩子一直在军队里,他们快马加鞭,两日便能赶上。

    当晚,芙蓉算是多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本站推荐:重生之都市仙尊修仙高手混花都神级龙卫官场局中局我在万界送外卖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总裁大人,放肆爱!权路迷局都市极品医神总裁爹地惹不起

车辙之前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海娜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文怡章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文怡章鱼并收藏车辙之前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