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小说网 > 天赐良媛 > 大结局(6)

大结局(6)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海娜小说网 www.hainazuche.com,最快更新天赐良媛最新章节!

    西凌皇宫。

    窗外呼啸的风刀霜剑拍打着扇叶,夏凌惜眸光泛散地看着印在窗纱的狂舞的树影,如同恶魔在积蓄着死亡的力量,待力量足够劈开那窗叶时,瞬间抽走她的魂魄。

    她年幼时,曾听老人说过,人死后,阎王会允许魂魄会留在人间七日,让他们与亲人告别。

    所以,夏凌惜想,就算是今晚死了,她还有七天守着他的身旁……可是,她再也感爱不到他的怀抱,他亲吻她时的力道!

    夏凌惜冰冷的手指反复在那张玉脸上摩挲,她舍不得呀,真的舍不得死,她把一个毛头小子养成了翩翩美少年,好日子刚过没多久,怎么就要把他拱手送别人呢?

    是不是她上辈子没给主掌她命运的神仙烧香,以至,被神仙记恨上了?

    “小时候,有人对祖父说,你家外孙女……。命相很好呢……。”夏凌惜触及他嘴角上弯的弧度时,她不解地喘着息,黯然的眉眼渐渐疑惑,“赐儿,你在笑,我都快死了……。你那么爱我,我死了,你可是再也见不到我了……。可怎么我感觉你象是打蠃了一场漂亮的战。”

    兰天赐心潮激荡,他的阿惜总能穿过他的皮肉看到他的内心!

    这是一场比有硝烟的战争还难打,可是,他蠃了!

    此时,他甚至可以看到他和她的命运齿轮,从时光回溯开始,他和她擦肩而过,她会和一个叫谢卿书的男子相遇,做了三年的假夫妻,最后死于周玉苏之后,而后,埋在谢家的那些南皓法阵会启动她的重生,她的灵魂代替代那个病女谢良媛,接着,他们相遇,而后,两人携手,排除万难,他甚至看到,兰天赐与谢家六小姐大婚多年以后——

    一个小家伙眨着一双琉璃眼眸,委屈地控诉地:母后,您又打父皇了,儿臣再也不站你一边了……

    转瞬,御书房中,小家伙坐在兰天赐的怀中,条条是道地劝着:儿臣上回说过了,母后要是再打父皇,儿臣就三天不和母后说一句话,儿臣说话是算数的!不过,孕妇的脾气是大了些,父皇您别和母后计较!

    兰天赐低低笑开,他……居然被家暴了,是怎样的岁月,他把她的皇后,宠成了一个敢对皇帝动手的女子!

    这样的人间烟火,当真,让他感到期盼!

    夏凌惜的耳畔感受到男人胸腔处的闷笑之声,本想问问,可启唇,却发现没有足够的力气让气息通过唇腔转化成语言,只能苦苦抿起,劝自已:不说也罢,人死前说出来的话,都是让活着的人无法遗忘的话,让活着的人更辛苦,更伤悲!

    她不想把悲伤留给他,他是如此年轻,他应该有更好的日子!

    “赐儿,我爱你!”这一句,是她弥留前的最后一句话。

    纵然知道这次诀别不过是暂时,但眼睁睁看着爱人的生命渐渐消逝,兰天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抽光了他所有的语言功能,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如同捧着易碎的白玉瓷,良久后,在她疼痛发作大张着嘴喘息时,他哑着声,喉咙微微痉孪,“阿惜,你方才的梦,我承诺,会成真……我们原本就该白头偕老。”他不能对她说太多,破了天机,万一带了一丝的扭曲,他和她都可能在未来岁月中,被上天惩罚。

    夏凌惜狠狠地咧着嘴笑了一下,感到疼痛过后,突然,周身盈着一股说不来的气息,好象五脏被什么洗涤过一样,连同呼吸也变得轻松起来,她笑了笑,只当自己是回光皈照,眸中尽是缠绵不舍。

    少顷,她忍不住撑起了身子,透过窗纱,眸中带着期盼。

    他心中明了,柔声道:“酉时刚过。”

    她在山中生活多年,不需要看黄历,凭着日落时分,大抵就能猜到现在是什么季节。

    她竟然昏迷了一个多月,哎……。时间,过得真快,她有些费劲地想着,记得,她昏迷前,刚刚入冬,酉时还能见微微泛白的天色。

    “阿惜想要什么?”

    她靠在他怀中,没力气开口,生病后,便困在这方寸之地,她太久没有看到金色的太阳,高悬的冷月,没有感受到带着花香的清风,尽是寝房中的散不开的药香及铜兽炉龛冒出缱绻宁神香。

    “外面下雪,你喜欢我背着你,还是抱着你。”他抚着她,语气艰涩,并替她把心中的话道出:“阿惜喜欢我抱着是不是?这样,你可以多看我几眼。”

    夏凌惜无力地眨了一下眼,看着那双琉璃眸正浮现着伤痛、无助,以及……期盼?

    是她眼花了么?为什么她总是感到他不仅仅只是伤心?

    “好,那我先帮阿惜梳头。”兰天赐将她平放在妆台前,拿了梳子,耐心地为她梳妆打扮,还摘下一朵娇俏的粉色梅花,插在她的鬓间,伸了手,用袖襟拭去黄铜镜上不存在的飞尘,笑,“瞧,阿惜你多精神!”

    黄铜镜仿如在苍白的脸上打了一层模糊的光晕,加上桔黄色宫灯的炫染,镜中的人,看上去皮肤变得保满,且,略带了几分血色,带了几分生机。

    她满意地咧开了干涸的唇瓣。

    “阿惜要喝水么?”

    她摇头,她想,喝了水会吐,万一弄脏裙子,又要折腾一番,她没力气了。

    兰天赐倾了身,轻轻吻住,直待将她的唇瓣滋润出水色后,方缓缓移开,浅笑:“这样可以了,阿惜真美!”

    她有气无力地埋首于他的胸前,突然想,是不是她的赐儿,在她弥留之际,也舍不得让让两人悲伤,所以,他想用欢笑来送她一程?

    兰天赐将她抱起,手托着她的臀部,仿如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另一手,扯了一件温暖的斗篷,将她裹起。

    寝门外,所有的廊道两旁都搁着烧得发红的银炭,将整个宫庭熏得如同暖春。

    所有的宫人和太监都不见踪影,让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亭台下、阶台前亲吻,说着情话!

    那一夜,兰天赐抱着她,走遍皇宫他与她曾经走过的每一个角落。

    那一夜,他与她抵死相吻,仿似只有在死别前,进行一场最原始、最淋漓畅快的相濡以沫,方能将两人的爱延续到未知的来世……

    当黎明透进窗纱,点燃白昼时,他感应到四周一道无形的气墙升起时,他盘膝坐起,怀中安放着昏睡过去的夏凌惜,与千里之外的凤南天,开启了时光回溯之术!

    这一次,所施之术,与多年前泯山之上的法阵一样,让时光回溯到兰天赐救了南宫邺后,被南宫醉墨的死士追杀,避进东越腹地泯山。

    只不过,因为夏凌惜的命运被篡改,失了鸾凤之命后,她将与兰天赐擦肩而过……。最后,死于周玉苏之手,紧接着,启动了夏凌惜重生于谢良媛的命运齿轮——

    西凌,双缘拍卖行。

    忽然,外面刮起一阵狂风,卷着漫天的雪花扑进了厢房,驱走室内最后的一丝温暖。

    兰天赐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淡淡瞥向骆珏笙,“小骆,你的命运因为凤南天而改变。朕,朕可以洗你沈越山的记忆,释去你心中珈锁!”

    骆珏笙没来由地一空,本能地后退一步,脸色刷地惨白如雪,怔怔地看着兰天赐,脑中空白一片。

    兰天赐逼近一步,“这个珈锁不该捆你两世,小骆,你尚未及冠,却心同老叟,你当真愿意就这样,孤苦一生?”

    骆珏笙唇瓣轻颤,本能地摇了摇首,低了首,耳畔又响起帝王毫不留情的声音:“朕告诉你,你这一生,永远没有站在宁常安的面前,哪怕是让她看你一眼!”

    骆珏笙脆弱得双膝发颤,咬着牙,不发一语。

    “当年凤南天洗去宁常安的记忆,换得她与你沈越山相守于刑兰山,三年平静!”恢复记忆的兰天赐一眼看透骆珏笙的命运,遂,他果断地上前一步,斩钉截铁道:“但凡,你这一生,有半丝的机会与外祖母重逢,朕也不会劝你一句。”

    骆珏笙全身狠狠一颤,抬首时,眸中尽是死寂、暗沉,好像覆了烟灰一般毫无生气,良久,薄唇意外一撩,“不,我不——”话未落,兰天赐的手已然触及骆珏笙的前额,低声道:“还是忘了好!”

    兰天赐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在兰天赐的幼年的记忆中,沈越山并不擅长决断,以至很多发生在沈千染的身上的悲剧,带了人为的色彩。

    带着前世沈越山记忆的骆珏笙注定了悲剧的一生!

    所以,他直接帮他做了决定,不仅洗去骆珏笙所有关于沈越山的记忆,同时,洗去了骆珏笙对未篡改岁月的那些记忆。

    所余的,就是骆珏笙从出生,至离家独自远涉泯山,与夏凌惜相遇的命运……。

    下一瞬,骆珏笙便瘫倒在地。

    兰天赐双手叉在他的腋下,轻而易举将他放回床榻上,盖好了被子,并关实了窗户,离去。

    卯时初,天色依旧暗沉。

    兰天赐回到碧慧阁时,帝王的神情已趋平静,额上的撞伤已被暗卫处理得看不出一丝的暇疵,但兰亭还是一眼看出,兰天赐苍白的脸透着一种古怪的兴奋,若死囚临刑前的一瞬,感知到上天,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生门。

    儿子周身散发出的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父子眸光微一交错,兰亭便清楚地知道,兰天赐已恢复了几世的记忆。

    兰亭向来是兰天赐最大的后盾,遂,兰天赐言简意赅,将所发生之事道明。

    “赐儿,此事,不必让你母后操心,你需要父皇帮你做什么,尽管开口。”

    “儿臣记忆恢复,必瞒不过连秋白,初十,儿臣要为阿惜施开腔之术,连秋白定趁火打劫,父皇您务必防止暗卫营的秘道被连秋白知道。”

    周以晴关在暗卫营中,他几乎能感应到,连秋白会想方设法营救周以晴。

    至于连秋白如此致力于帮助周以晴的原因,兰天赐尚猜不到原因,但他不认为,仅凭连秋白和赵十七的同门之谊就会让连秋白不惜让自己涉险。

    这个秘密,最后,他自然会揭开,不过,在此之前,当务之急是先为谢良媛做手术。

    “凤南天这宵小,还是没玩够?”

    “他唯恐天下不乱,连秋白的帐就算他要算,恐怕也是等连秋白将水搅混了再谋。”凤南天在短期内连施几道禁术,元气大伤,此时,他多数是在南皓国的祭师台闭关修练,对于连秋白的造反,以凤南天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目前还不会出手干涉连秋白的野心。

    兰天赐说完,推开内寝的房门,步入。

    “凤南天朕都未惧过,何况是连秋白一个乳嗅未干的女娃。”兰亭面目沉涸,顾不得忌讳,跟进了内寝。

    果然,再强大的儿子,在沈千染面前,亦是一副卖乖的模样,兰亭站在寝房门边,看到兰天赐拿了暖裘,披在沈千染的身上,还心细地给她打好结,戴好帽子,而后转首对兰亭:“父皇,您带母后去歇着,这里儿臣会处理好。”

    “良媛她……。”沈千染放不下心。

    兰天赐嘴角擒笑纹,温言道:“娘亲,您放心,儿臣这会已想到法子,只是需要些时间,您明天就等着儿臣的好消息。”

    沈千染查不出异样,在兰天赐含笑注目下,瞥了一眼谢良媛,轻“嗯”了一声,便随丈夫离去。

    众人离去,兰天赐脚步一下变得不稳,至榻边时,双膝一软,膝盖一下就砸在床榻边沿,扣在床沿上的手,因为太用力,泛出死一般的青白,最后,尾指的指甲如花开,渐渐浮起,一点一点剥离,最后,如花瓣脱离花茎,带着血,飘落……

    他竟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双手伸了过去,连人带被将她抱进怀中不停地亲吻着,眸中锁着化不开的血丝,“阿惜,是你,我终于把你找回来……。阿惜,天见可怜,我们还能在相逢……。阿惜,阿惜姐姐……。”

    不到两个时辰的分别,心却经历了数个春秋,此时,那种摧枯拉朽的疼痛远远盖过了谢良媛所能带给他的。

    “阿惜,原谅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纵然,这一次,怀中的人她,紧紧实实地存在——

    他依旧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痛苦得连心都要呕出来。

    命运早就将骆珏笙带到他的面前,且,他知道了骆珏笙体内带了凤南天的血,可他竟忽略了最关健的一步,以致,走了那么多的弯道,让她受了诸多的折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钟慧低声的禀报声,“皇上,桃木桩重新埋好,您还有何吩咐!”

    兰天赐哑着声道:“护法!”言毕,掀开谢良媛被子,双手伸出,隔空托起谢良媛……。

    清晨,雪停,朝霞万丈,在银白的天地间铺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谢良媛在男人的怀中醒来时,感到全身脏器深重得如同被漆了一层石浆,钝钝地、呼吸和心跳皆无力。

    低低地呻吟尚未溢出,兰天赐已猛地捕了她的唇瓣,这一次,与素日的温柔不同,竟带了疯狂地吞噬力量,仿佛要将她撕吞入腹,最后,血腥之气盈气,兰天赐猛地一惊,端了她的脸便细细查验起来。

    “我好象……。爬了一晚的山似的。”谢良媛已习惯兰天赐时刻做出诊断她身体状态的动作。

    他见她一脸潮红,但眉宇间轻泄的妩媚,让他神经微微缓了下来,低声抚慰,“别担心,你昨晚发了恶梦,梦得不安稳,这会方觉得累。”

    随后,舌尖轻舔了一下,最后,发现是自己的牙龈出血,便放宽了心,再次将人捞进怀中,掌心带了些热力,按摩着她的后背。

    谢良媛感到体内窜起一股热力,随着血液流窜四肢面骸,很快,胸口的钝痛感消失,兰天赐象是无法满足的孩子般,又是一阵铺天盖地地亲吻。

    他双唇晶凉如雪,在她的眉眼之间反复流连,那带着抵死纠缠的气息,让谢良媛感到有些不对劲。

    “皇上,我喘不过气来!”谢良媛趁着片刻的空隙,委委屈屈地抗议着。

    兰天赐胸口闷闷地笑着,越发收紧怀中的人,仿似要将她揉进身体之中,好一阵后,方抬了首,眸光如同蔓藤,缠绕于她的脸上,直直望着,仿若望进了她的心里,最后,埋首于她的颈项之上,声线里带了抑不住地轻颤,“我错了,只是分别太久,一时忘情……。阿惜,阿惜……。真好,你在我怀中!”

    转眸,他敛尽所有的情绪,神情温润、动作温柔,所现出的一切与方才天壤之别,眸光浅落,如同无数个他和她一起醒来的早晨。

    谢良媛敏感一颤,双靥如红霞。

    是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连着三天未曾来看她。

    辰时,兰天赐正陪着谢良媛用早膳时,燕青前来回报,“皇上,南宫醉墨领百名死士临近皇城三十里外,卫扬将军已闻讯拦截,请皇上示下。”

    兰天赐微感讶异,南宫醉墨果然老谋深算,不过是上回成功潜入过一次西凌皇城,这一次,就能摸清门道,居然能带着近百名的死士悄无声息地临近西凌皇城。

    由此看来,连秋白想借连家夺了南宫醉墨的天下,显然也是痴心妄想。

    “燕青,你即刻派人以帝王回銮仪仗迎南宫醉墨进皇城,并代朕传个话给南宫醉墨,东越所有死士不得进入距皇城十里地内,护驾由西凌暗卫接手。至于谢雨离,南宫醉墨可自行选择他是亲自来谢家接人,还是由朕派人接谢雨离入医卫营。”

    因为手术是在暗卫营进行,为避免暗卫营地点暴露,兰天赐自然不允许擅长追踪的东越死士靠近皇城半步。

    “属下遵旨!”燕青离去。

    “医卫营”三字重重一拨她的心弦,她感觉心脏强烈一震,突然忘记呼吸、忘记思考,也忘记了咀嚼她嘴里咬了一半的青筝,就此搁了箸子,“皇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种感觉有点象临刑。

    开腔手术,想想就可怕,尽管她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可毕竟,她搜尽枯肠也不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人剖了肚皮后,能活下来。

    还有,还有她昨晚好象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尽管醒来时,忘得一干二净,可心头蓄满的悲恸让她直觉这是一个恶梦!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嗯?”男子轻浅略带疑问的口吻让她的心微微安了少许。

    ‘能不能不做手术,我吃药就好了。’这类的话,绕在唇边还是被狠狠压下,然后,一口咽下嘴里碍事的竹筝,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我昨天见了小骆骆了,我劝他把您的外祖母忘了,您会介意么?”

    下一瞬,张口结舌,谢良媛暗骂自己:你抽风了?

    兰天赐将她面前的青筝移开,换上可直接吞咽的豆腐,微撩眼尾,“不,你做得很好。”

    谢良媛茫茫然地点了一下头,平静了一下,拿着勺子舀了一口豆腐,咽下后,又开始发呆。

    可寝房里的安静,让她脑海中不停地闪现一些离奇的画面!

    比如,她的胸腔被打开,内脏裸露,突然,高挂的灯笼落下,狠狠砸在她的胸口,热蜡一下灌进她的心脏……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用力摇了摇首,想甩开这莫名其妙的想象,可另一个画面不由控制地跃入她的脑海!

    比如,兰天赐手执冰冷的银刀,切开他的心腔时,一时没把住力,把她的心脏切成了两瓣,下一瞬,她已然张了口,飞快道:“皇上,我娘亲告诉我,她不是生我的人,生我的是姑姑。我娘亲说这些时,好一直流泪,其实我很想对她说,在我心里,她才是我真正的娘亲,可这些话我不敢说出口,我怕她问为什么?”

    “……”兰天赐亦搁了箸子,抚了一下她的头,她心中的隐忧,虽然夸张些,但就是昨晚之前,他也一直陷于这种恐慌之中。

    是骆珏竹的血拯救了他,让他看到,他和她的未来之路很漫长。

    “皇上您不问我为什么?”她心底知道说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可她这会,很想说话,她不想安静,一安静,她就会胡思乱想。

    “为什么?”兰天赐仰起脸,很认真地看着她。

    谢良媛“卟嗤一笑道:”因为我是夏凌惜呀!“那神情,分明是嫌弃:你怎么连这也猜不到。

    许是她的表情愉悦了他,兰天赐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伸手揉搓了一下她崩得紧紧的小脸,呵护,”阿惜,你不必紧张,手术不会有任何问题,你就当做睡一觉,醒时,一会就过去。“

    谢良媛眨着眼,以万分笃信的口吻,”我没紧张,真的,皇上,您是天下最好的神医,您会治好我的病。“”阿惜,有没有人说你这表情,很象在谈生意时,拿着手中一块破玉,然后,信誓旦旦告诉对方,这块玉藏在地底千年,如今有幸破土而出,它存在的价值并不是在于它的表面,所以,他值得有缘人用重金冠于它出世的价格。“”破玉,皇上,您的医术可不是破玉,您是价值连城的!“

    兰天赐逗趣,”可现在,阿惜的潜意识里,仅仅将它当做一块破玉,你瞧,你的眼神在告诉我,你很害怕你上了手术台后,一睡不起,可你说的,恰恰相反。“

    谢良媛瞬时无力趴在桌面上,鼓着腮拿后脑勺对着他,良久,方悻悻抬首,瓮声瓮气道:”皇上,您可一定要成功,我的小命来之不易。“”放心,我的医术当得起价值连城!“兰天赐拿了箸子搁进她的手里,”乖乖把东西吃光,我陪你与家人道个别,这一次做手术,估计要养个半年方能回谢府。“

    谢良媛”咦“地一声,怔住——

    兰天赐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夏凌惜和谢家没什么关联,所以,就算许了谢良媛的名份,并赐了谢老夫人的诰名之尊,但走的都是礼部之仪,他自身极少与谢家人打交道。

    兰天赐看她神情现出少见的娇酣,越发喜欢,忍不住一指轻戳于她的眉心:”阿惜姐姐,我如此讨你欢心,有没有赏赐?“

    兰天赐突然陪伴谢良媛出现在谢老夫人的聚福阁,并接受谢老夫人的邀请,在谢家用午膳,这突如其来的浩荡皇恩,让谢家忙得人仰马翻。

    最先感到措手不及的就是谢家的掌厨,虽然皇帝有旨,说是一切从简,可昨日所备的一些食材,伙房里是决不敢轻易采用。

    好在这厨子也算是见过大世面,马上列了清单,直接交给谢家的总管来安排。总管为了防止出岔,令护院陪同厨房的小工一同去菜市场购买。

    倪嬷嬷则忙着让下人备宴厅,拿出过年过节方用的瓷具,清洗三遍后,该送厨房的送,该摆宴桌的摆。

    谢府上下喜气洋洋,一扫近来诸事不顺之势。

    聚福阁的外寝,谢家三兄弟则恭立在谢老夫人身后,脸含恭顺之笑,听着帝王与谢老夫人说话。

    唯独缺席的依旧是闭门不出的谢雨离。

    谢家午宴后,兰天赐携手谢良媛离去,谢家门前,已停两辆明黄色的銮驾,兰天赐与谢良媛先上了第一辆,很快就离开。

    一个公公走到谢雨离面前,躬身道:”娘娘,请上銮驾。“接着,小声道:”皇上在轿上等您,娘娘请。“

    谢雨离认得,这是南宫醉墨身边的大总管,所以,温顺地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前,好象想到了什么,抿了一下唇瓣,看向谢老夫人,启了启唇,轻声道:”您保重。“

    谢老夫耳朵不好,听不清那总管说了些什么,只是敏感地察觉到女儿的眸光里带了分别的意味,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将手上的拐杖交给身边的谢晋河,上前几步,原想伸手抱一抱谢雨离,谁知她竟然退后了一步,低着首朝着她福身,细声细气道:”我走了,您保重!“

    刘氏心中难受,忙扶住颤微微的谢老夫人,哑声道:”母亲,小姑这是第一次主动和您开口,以后,会更好的。“

    谢老夫人拍了拍臂弯上刘氏的手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太监领着谢雨离被引进另一辆明黄的马车。

    谢晋河附耳谢老夫人,轻声问,”母亲,迎小妹的坐轿好象有违礼数。“

    谢老夫人自然也注意到,这明黄轿金顶之上的五爪金龙,喻意着,这是帝王的銮驾。

    兰天赐已率先离去,这留下来的等谢雨离的难道会是南宫醉墨?

    这让谢老夫人简直难以置信,当初谢雨离回谢家时,可是被那狠心的男人推了出来,虽然后面那男人一副小心谨慎又讨好的模样,略改变谢老夫人对南宫醉墨的印象。

    可她并不认为,南宫醉墨这种高傲自大的帝王,会再一次因为谢雨离来西凌。

    众人正疑惑时,谢雨离在青竹的搀扶下刚攀上轿子,轿帘打开,伸出一只手,将谢雨离猛地拉了进去。

    谢老夫人神色一下就松了下来,眉间的褶痕渐渐抚平,转了身,将手搁在谢晋河的手上,笑道:”天晴了,来,陪娘去逛逛园子。“

    帝王銮轿中,谢雨离坐在柔软的地毯地,上半身趴在南宫醉墨的怀中,虽然不吱声,但那微弯的嘴角及泛着水光的双眸透露出她心里头的欢喜。

    南宫醉墨身子往后仰靠着,奔袭千里带来的疲倦尚印在眉间,他半阖着眼,视线落在膝上的女子。

    随着轿子的摇摆,那发间的珠宝颤微微地抖着,晃着他的眼神,极是碍眼,让他有些瞧不情女子的脸,于是,随手卸了她头簪,散了她的发髻,掌心托着她的脸,另一只手,五指穿过她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感受着那丝丝柔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醉墨撩开她的发丝,查看她的气色,开了口,”也没见你瘦!“

    他心里落寂寡欢,自分别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忧心,以谢雨离的性子,定然不适应谢家宅院里的日子,虽然有青竹照应着,他还是担心她会瘦下来。

    谁想,这一瞧,比上回分别是还丰腴了几分。

    倒是他自己,这一个月忙得寿命都减了几年,先是给郑家雪了冤,把郑思菁从冷宫里弄出来,接着,又把连家的势头给压了下去。还得三天两头派人去催鬼医加紧配出药丸。

    为了此行万无一失,他这回不仅带足了死卫,还把连段干给带在了身边,以防连家趁着他不在东越时做些小动作。

    事情一茬接一茬,没个消停过,她倒她,养得如此滋润,看到他,也不懂问安一句,连姬墨枫看到他时,还会笑一句:皇上,您越发清减了,改天,我带你去逛逛花楼,滋润一下。

    谢雨离是个缺根筋的,听了,还道南宫醉墨夸她乖,遂,抬了首,毫无心机地朝着南宫醉墨道:”我有听你的话,按时吃东西,好好睡觉!“”你这……。傻瓜!“南宫醉墨将她的脸一下扣在膝上,一肚子思念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谢雨离展颜一笑,讨好地捉了他的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绣香包,怯怯道:”我绣的,送给你。“

    南宫醉墨有些意外,挑了轿帘仔细一瞧,虽然绣工牵强,但看得出,针脚处绣得还算均匀,看上去颇费心思,嘴角冷凝之色不沉化开,柔声道:”谁教你的?“

    谢雨离低了首,将脸埋进他的膝间,”青竹说,我绣好了一个荷包,你就会来接我了。“

    那声音,虽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可这一次,偏生他听出了她语气中不同寻常的凄惶,突然想起,上回两人分开时,她那一副被遗弃的可怜模样,心下钝痛,俯身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低声道:”朕不是说过,会来接你,你怎么回回没把我的话放心里。“

    谢雨离眸光依旧低垂,沉默良久,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茫茫然,一副不知身处何方的模样,又撩得他情恸几分,虽然兰天赐事前有交待,在做开腔手术前,忌情欲。他还是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瓣,探了手,掬起她满身温香软玉,气息蓦地急蹙起来。

    或许……。他克制些,轻一些,应该无碍。

    这一想,不由自主哑了声,”可以么?“

    谢雨离两颊滚烫,这是绝无仅有之事,他竟然开口询问。在以往,无论何时、何地,他想要时,直接攥取。”疼了就叫一声!“南宫醉墨轻叹一声,”好了,我答应你,以后都不离开你,去哪都把你带上,好不好?“

    怀中的人,眨了一下眼,泪尚不及落下,便被男人轻吻进唇中,混着模糊的声音,”离离,你呀,真的是……。长不大了。“

    下一瞬,南宫醉墨带了轻微地力道在她唇瓣上辗转流连……。

    一场算不上畅快淋漓的欢爱过后,他神色温柔地帮着她检查着身上的衣饰,直到确定没有一丝不妥后,方拉开了轿帘,让一厢的暧昧气散开。

    他抱着她,指腹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指甲有些尖锐,一瞧,左边手的指甲还好,剪得平整而圆润,右边手就不行了,剪得参并不平,有些地方还尖尖的,很容易刮到皮肤。

    脑中微微一晃,南宫醉墨突然想起,谢雨离幼年时,有一次他带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女孩舒服地偎在她怀中,让他帮着修剪指甲。

    初春午后的阳光如此灿烂温暖,女孩在他怀中昏昏欲睡,胖胖的小手任由他摆布。

    那全副信任,毫无心事的模样,突然比阳光还蜇人,不由思索,他一下就剪破了她的手指,鲜血从白嫩的手指上冒出来,女孩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哇“地一声痛哭出声。

    下一刻,他的剪刀就钳在了她另一只指头上,笑得依旧温柔无害,”不能哭,哭了这根手指就没了。“

    女孩满眼畏惧,咬着唇瓣,憋足了力量忍住唇腔里的哭音,而他,却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记得,只有最亲近你的人,才能伤害到你。“

    从那以后,谢雨离从不肯让人过份亲近,虽然对人对事天真地近无邪。

    而他,自登基掌权后,也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方让她可以在他怀中安睡。

    但这仅仅是一方面。

    如果要让她对她全然信任,甚至相信,他爱她,只怕这条路还很漫长!

    南宫醉墨心头暗叹一声,便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找出一把小剪刀,耐着心,一点一点地剪去她指甲上的锋锐。

    马车出了城门,这时候,城门大开,进进出出的百姓不少,见到禁卫军护着一辆明黄的銮驾纷纷下跪参拜,其中有不少赶牛羊进城的百姓,禁卫军担心马车惊了畜牲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便令驾车的侍卫放缓速度。

    马车在缓速前行中,不知是不是挂着竹帘的卡扣松了,卷帘突然下坠,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好在轿内放了夜明珠,光线只是略暗了几分。

    南宫醉墨感觉到怀中的微微颤了一下,便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怀中,低声问,”不怕。“

    谢雨离以为他问的是手术,倒诚实地点点头,”我有些担心良媛……。我想等,只是,没办法清醒,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青竹说了,良媛的病更严重。“

    若是旁人,未必能听懂谢雨离的神思维,但南宫醉墨仔细一听,眸子里盛起一层隐怒。

    他太熟悉谢雨离语言的方式,哪怕是无心的,他也从中听出,兰天赐这是准备先给谢雨离做开腔手术,接着,才轮到谢良媛。

    南宫醉墨怒火中烧,兰天赐此安排,这分明是把谢雨离当成白老鼠?不,他决不会让谢雨离去冒这个险!

    敢情兰天赐吃定他南宫醉墨还非得做这个手术?

    他是想谢雨离能帮他生个一子半女的,但比起谢雨离命,他宁愿不要!

    当初他之所以答应,是做了万无一失的打算,倘若,兰天赐先给谢良媛动手术失败,他马上拒绝给谢雨离做开腔之术。

    南宫醉墨神色阴沉,谢雨离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瑟缩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很快填满,她一动不动,也不敢轻易开口。

    沉寂中,马车在夜色来临前,到达了皇城郊外的一处别苑。

    这一处别苑是兰亭为兰御谡和宁常安所建,每隔两三年的夏季,兰御谡便会带着宁常安回这里避暑。

    南宫醉墨下马车时,天色已晚,别苑陷在一片连绵的水雾中,在宫灯营造下,辉洒着桔黄色的光芒,仿如置身仙镜。

    马车驶入别苑,刚下马车,南宫醉墨便看到两拨人马分立于两条径上,左边等候的七八个医女迎了上来,为首的朝南宫醉墨微一躬身后,对谢雨离道:”请茉夫人随属下来。“

    右边的是几个宫人模样,为首的太监扬着微细的声线道:”皇上,陛下已为您设好宴席,请移驾!“

    兰天赐曾对他详细说过手术前的行程,其中就是包括在别苑先进行为期为十二时辰的观察。

    这期间,病患停止一切的正常饮食,只哺以糖水,因为术后,病人可能七天不能用一丝的力气,其中包括排便。”好好听话!“南宫醉墨交待谢雨离一声,便阔步朝右边铺着红地毯的路迈进。

    南宫醉墨推开门,跨进去时,一段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浓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这样的寒冬还能泡出如此清香的茶水。

    透过珠帘,兰天赐一身墨袍,盘膝坐在茶几前。

    茶几上,靠右放着一个精巧的炉子,上面的水壶已烧开,正冒着白色水汽,边上还有一个茶盘,搁着六个青花瓷。

    在茶几的对面,另一张桌子摆了十几样精美冷盘小碟,每一样的量都不多,却做得极为精致。

    南宫醉墨走近时,兰天赐微抬眼皮,那琉璃瞳海,在珠帘映染下,仿似采撷天地间的姝色,让他竟有一瞬间感到男人美到这程度,真是人间奇葩。

    很快,南宫醉墨薄唇轻轻弯起,心道:这当真好,不必拐弯抹角,更不多寒喧,他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兰天赐,后天的开腔术,先给谢良媛做。

    兰天赐亦毫不吝啬地溢出一丝笑纹,”手术安排不会改变!“

    时间于兰天赐而言很珍贵,他把谢良媛留在这里让医女照顾,他得马上前往医卫营做术前的准备。

    宁常安和沈千染临晨已经出发,此时,应该到了医卫营。

    遂,他不准备浪费在解释上,他甚至不等南宫醉墨释放情绪,已然开口:”谢良媛是你和谢雨离的亲骨肉!“”陛下这玩笑开不得!“南宫醉墨为嗤然而笑,不阴不阳道:”如果谢良媛再大一岁,朕还能信三分。“这些年,谢雨离如此心心念念着谢良媛,他想忽略都无法,自然,对谢良媛的身世做了深入的调查,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谢良媛出生的时辰,以这个时辰推算,当时的谢雨离根本不可能会怀孕。”你是指大法巫的蛊王造成谢雨离不孕?“兰天赐为他倒一盏,做了个请的动作,等南宫醉墨坐定后,兰天赐开口:”南宫,她腹中的蛊王被朕当夜就引出!“

    言毕,轻啜一口手中香茶,在南宫醉墨嘲笑的眼神中,缓缓提醒,”当晚,你就在她的枕边,朕为她引出蛊虫时,你想喊刺客,被朕点了睡穴。想来,到了第二日,你只当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南宫醉墨倒抽了一口冷气,对于那诡异一夜,他记忆犹深。

    因为,他亲眼看到谢雨离浮在半空中,一尺外,一个墨袍的男子双臂朝前,动作缓慢,眸光专注,微弱的月光下,那如墨的长发无风而动,诡异地令人呼吸停顿,万物空灵。

    他禀着息,看着半空中的谢雨离慢慢动了起来,可那神秘男子的身体与谢雨离没有任何接触,却可以轻易地翻转着半空中的谢雨离……”你查了十多年的迷案,现在,朕现在给你答案。当年,是朕将谢雨离引出离开府,并引着她避开东越死士!“

    否则,你以为,以谢雨离的能耐,能逃脱你的掌心?”

    这正是南宫醉墨多年寻求不到的答案,他比谁都清楚谢雨离的生存能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追查,当年究竟是哪一股势力成功让谢雨离脱离他的掌控。

    越查,越心惊,尤其是他排除了他身边所有的怀疑对象时,他依旧找不到答案。

    做为帝王,岂能容忍一股未知的力量隐在自己的枕榻边,如同茂盛的草丛里,有一只毒蜥蜴,随时扑上来咬你一口!

    这种感觉,当真不好!

    南宫醉墨心思恍动时,仿佛看到那夜男子浮动的发丝下一张与眼前年轻帝王一模一样的脸,骇然间,兰天赐已然站起身,俯视着他,眉目间敛着一层极为浓重的不悦,字字句句却带清冷:“作为帝王,你比朕的义父适合。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陛下败得一塌糊涂。你明知野山参对这种心疾只是一时的续命,长时间服用,非但无益,反而促其死亡,你依旧任谢雨离十年如一日给谢良媛寄催命符。就算你不知谢良媛是你的女儿,但她也是谢雨离的亲人,如果谢雨离知道,陛下认为,她还会与你相偕如琴瑟?”

    “在此之间,朕曾再三言明,手术前忌欢好,恐怕陛下当此是耳边风。”兰天赐根本没有给南宫醉墨开口的机会,言毕,拂手离去,撩开珠帘时,淡淡再甩一下句,“茉夫人此时正在药浴,那药水带酸质,忌皮肤破损,陛下此前有多尽兴,此时,夫人就有多痛苦!”

    南宫醉墨嘴角僵住,心中狂咒西凌暗卫。

    “皇上,请用膳。”一群宫人揭开珠帘,将热腾腾的美食摆上后,微一福身,侍立一旁。

    南宫醉墨默然一笑,端坐于案前,执箸,在宫人的布菜下,开始慢慢品偿圣宴。

    直至吃了大半桌的菜,南宫醉墨这才反应过来,谢良媛是他的亲骨肉!

    南宫醉墨缓缓搁下箸子,许是吃了太多,一种呕意猛地涌上咽喉,气血激荡中,面庞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嫣红……。谢良媛竟是他和离离的骨肉?

    呵呵……。这消息带给他的情绪似乎很陌生!

    他缓缓走到一旁的花架,抹了皂角,缓缓地清洗着指尖不慎留下的一点油腻。

    洗净后,又端坐回茶几边,脑中,他试图分析一下,便伸了手,拿起茶几上的青花瓷杯,上面的茶水早已冷却,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地为他倒了一热茶,呈上,他一点也没注意到,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杯中浅绿色的茶水。

    很好!他的手很稳,杯中茶水甚至不见一丝晃动。

    似乎,不算激动!

    或许是因为他不是第一次为人父吧!

    他搁下茶盏,掀袍起身,阔步走到宴厅。

    迎面的风与雪让他脑子突然清醒了几分,他负手站在廊前,遥看着不远处在风雪中不停摇晃的灯笼,突然想回忆起他的第一个女儿南宫千浔出生时,似乎也是在风雪之夜。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

    那时候,他似乎在书房里,正与几个心腹在商量什么,他们的意见各不相见,争执了几个时辰,他有些烦燥,正想把一群人轰出去时,门外响起嬷嬷喜气洋洋的恭喜之声,“王爷,恭喜王爷,王妃刚刚生了个小郡主。”

    然后,书房里的争议停了下来,所有人对他抱拳恭喜,他那时……。好象真的很开心,心中似乎念了一句:幸亏不是世子!

    对,不是世子,他生了一个女儿,对于当时的朝局而言,生女儿比生儿子更让人放心,所以,他为南宫千浔办了隆重的百日宴,宴中,他还抱了一下女儿。

    可直至宴散,他对这个女儿的长像没有一丝的记忆。

    南宫醉墨低低笑开,伸了手,一把拧下探进廊道里的一枝红梅,把玩间,片片花瓣随风雪在空中飞舞!

    兰天赐有一句话说对了,做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确实很糟!

    因为相守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从不曾信任过他。

    而今日意外得知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是他与最爱女子所生,他居然……。一丝兴奋也没有!

    显然,当初受兰天赐的蛊惑,治好谢雨离后,让谢雨离有机会诞下他的子嗣,于他,不过是一块看上去很甜的糖,可今日偿了后,发现,不过如此!

    不过,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阻止兰天赐改变手术方案。

    同时一辰,别苑的玉照阁。

    玉照阁有一间三丈宽、五丈长的汉白玉池,玉池接了西凌的温泉。

    但因为一年四季几乎空着,所以,温泉的泉眼用一块断龙石堵住,只有宁常安和兰御谡回京时,别苑的宫人便会提前将泉眼打开,并清洗玉池。

    谢良媛和谢雨离泡了整整半个时辰后,在医女的侍候下,包着宽大的毛巾,躺在了一旁的竹椅上,任由医女用推拿为她们活血化淤。

    浴后,谢良媛和谢雨离赤着脚,被领到一间简单的厢房。

    两人面对面坐着,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棉裙,侍候她们的医女说,这衣裙全是消过毒,包括寝房,也是消过毒,让她们尽量留在寝房内。

    医女离开,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消失,寝房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尤其是谢雨离,神情一下变得无措,先是无意识地伸手拿茶壶,想泡杯茶,谁知道倒了半天,茶壶里一滴水也没有,这才想起,医女说过,从今晚开始,她和谢良媛所有的饮食都由医女安排。

    仓皇中瞥了一眼谢良媛,发现她低着头,乖巧地坐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方稍吐了一口气。

    可这里没有皮影,谢雨离不知道该如何伪装她的紧张情绪。

    而谢良媛也在纠结,该不该与眼前的女子相认,她不着痕迹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不停扑闪的眼睫,她甚至可以从中读出眼睫后急剧不安的孔在收缩。

    南宫醉墨可以把一个正常智商的人豢养成一只兔子,必定费了一番心思,所以,那个谢良媛身体上的父亲,肯定不愿养在手心里的宠物,突然有一天,长出两粒尖牙。

    那谢雨离呢,她是否愿意知道,她一直活在虚幻中,或许是说,她愿不愿意从迷雾中走出来,接触这现实的世界,让情商与智商并驾齐驱?

    假如她愿意,谢良媛肯定愿意叫她一声“娘亲”,毕竟,一个天生患有心肺不足的女子有足够的勇气生下她,这就是不平凡的母爱。

    但——

    在她所有限的所知里,谢老夫人失踪的女儿,一直是谢家最尖锐的疼痛,便是每年的祖祭,这个名字也不会被提到,以免刺激到谢老夫人的情绪。

    可这些年,谢家依旧源源不断地从这女子手中收到顶级的野山参,这对谢老夫人而言,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折磨。

    最爱的女儿,被人两次强行掳走,受害者却依旧要舔着施暴人,乞求恩赐,只为了谢良媛能平安成长。

    她不知道谢老夫人是不是这种心情,至少,于谢良媛而言,这是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恩赐。

    倒是眼前女子,一辈子懵懵懂懂,倒真是应了一句糊涂活着的人比明白的人更幸福。

    甚至,谢良媛担心,眼前的女子就算长出了尖牙,她身后的男人,也有足够的能力,将她的牙齿拨光……。

    谢良媛突然想,其实这世界也是公平的,谢雨离活在了世界之外,南宫醉墨在这个女子身上所花费的所有时间和精力,其实都是浪费!

    而她,顶着谢良媛之身,实质上却是夏凌惜,她又何必浪费这些气力,去演绎一场母女相信的戏码?

    下了决心后,谢良媛便站了起来,心无旁骛地开始看着寝房中装饰,摸一下嵌了玉饰的妆台,观赏着妆台抽屉上雕刻着一只虎手的手柄,走路极轻,行不动裙,那大气不敢出的模样,仿佛在说:我听说了,姑姑喜欢安静。

    近酉时,医女端了两盅的汤进来,中规中矩道:“六小姐、茉夫人,这是你们的晚膳,请慢用。”

    另一个医女道:“这是药膳,饮用后,会促进人的排便,会令人略感不适,不过不用紧张,排了便,不适情况就会减缓。”

    谢雨离脸色绯红,“谢谢!”

    谢良媛端起来闻了一下,勉强朝着谢雨离笑道:“姑姑,好象味道闻起来不错!”可要是这医女不多添后面一句话,会更好,至少,用膳时,“排便”二字,着实让人感到没味口。

    谢雨离向来反应迟钝,没把“排便”两字多加联想,所以,听谢良媛主动跟她说话,有些紧张地捧了药盅,几口便喝下,抬首,带着讨好的神情,“是,很好喝。”

    谢良媛目瞪口呆,突然觉得,还是安安静静地渡过一晚更好。

    当夜,两人共寝,除了各自道一声晚安外,再无多言。

    当谢良媛醒来时,透过中间缕空的帐顶,那样近的蓝天,谢良媛一下就反应过来,这里是医卫营。

    这是她第二次以昏睡的方式进入暗卫营,兰天赐曾告诉她,暗卫营是西凌最高的机密所在地,知道通道的暗卫,不出百个。

    不让她知道,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措施,因为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尤其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子。

    她赤着脚下地,脚掌心触及的是温暖柔和的羊绒毛毯,她走到窗边,挑开厚重的窗帘,透过双层绫纱,看到窗外白皑皑的一片。

    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色棉裙的医女挑帘进来,朝她一笑,“六小姐,您醒了,您的手术安排在一刻钟后。”

    谢良媛微微一笑颔首,希望自己很慎定地回应一声,可紧张的情绪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喝水,想出恭,肚子也有些不舒服。还有,这几天似乎睡得不是很好,脑袋有点胀,不知道是否会影响手术……。

    她还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不曾对兰天赐说过,那就是——

    我爱你!

    兰天赐,我爱你!

    她忍着,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她跟着医女身后,走过一道铺着地毯,搁着炭盆的长廊,她看到了站在长案边,一席雪白长衫的兰天赐。

    仿佛走过了生死长廊,那人眸光含着千斛明珠,带着水润的笑让她所有的紧张和不适一瞬而空!

    突然,离奇的感觉一瞬而至——

    她和他,穿越了时空、跨过了生死,终于交集了……

    (全文终)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天赐良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海娜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半壶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半壶月并收藏天赐良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