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小说网 > 太子妃花事记 > 第219章 『壹壹壹』宁静别离(加字)

第219章 『壹壹壹』宁静别离(加字)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海娜小说网 www.hainazuche.com,最快更新太子妃花事记最新章节!

    (* 上章小修)

    -----

    等了小半个月不见发落, 肃王与庆王终于耐不住, 又赶在下早朝的当口把楚昂堵中极殿前呛了一顿。楚昂没予置理,不论后来继位是不是偶然,最初中宫嫡出的皇太子,本就是他楚昂自己。

    四月十三那天, 在养心殿召皇九子楚鄎说话。楚鄎双手匍地跪在殿中央,楚昂一袭明黄升龙袍坐于正首龙椅上,问楚鄎:“怪父皇吗?你母后去世之后,父皇终日应付前朝,疏于内宫管束, 让你吃了不少的委屈, 他年却是无言面对你母后了。”

    清瘦的脸庞上写着自责,语气里是忧伤, 他又复了孤寡之上的寂寞。

    楚鄎抬头看,不禁满心怜恤,这是他最依赖和挚爱的父皇, 在他短暂的年岁里, 他给予他的回忆,许多都是一个人枯坐在黄匾之下, 默默批阅奏折的幽萋影像。

    楚鄎轻咬着嘴角:“父皇心系苍生, 废寝忘食,日理万机,不应自责。这一切是儿臣的错,儿臣是非不辨偏听偏信, 让父皇与四哥多生困扰,儿臣心有愧而不知言表焉。”

    他这些日子除却功课,其余皆在圣济殿里看书,或在武亭练箭,出乎楚昂先前担心之外的平静。那十一岁的脸上,已经勾勒出楚氏皇族应有的沉冷了。

    想到皇后留下的这个幼子,小小在景仁宫里不能言不能道的疼痒与哭啼,还有其后的那些眼伤和算计。楚昂看着是心疼的,便感慨道:“你四哥秉性乖戾,便无有这些事,也会有别的事,这些原不怪你。”又道:“四月十九日,江南道巡抚述职回乡,你一直也想出宫去看看,这次便随他出去散散心,在外头历练两年再回来吧。”

    这阵子宫里风声紧迫,什么猜想都有,他在这时候打发楚鄎走,言下之意不用多猜。

    楚鄎听了,只是乖觉地叩头伏面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天钦十七年四月,孝慈敬皇后与奕仁宗皇帝最宝贵的皇九子楚鄎,便是自缢于这年这月的十八日凌晨。

    或者没有人能体会这个集满身荣宠圣眷的皇子,为何要选择走上这一条路,但楚鄎终究是把自己挂在了摇摇晃晃的白绫上。

    在楚鄎死的前天,也就是四月十六日,他去了一趟许多不曾光顾的承乾宫。

    那会儿锦秀的宫里已经十分萧条了,宫人们能跑的都已托关系使银子调了岗,调不动的太监便偷点值钱物件逃出宫,剩下的唯仅几个或老或小没有门路的宫婢,往昔的光华灿烂如过眼云烟消寂。

    楚鄎跨进广生左门时,正看见个宫女抱着水壶和金簪子走出来,问其意,宫女答江妃近日倦怠喜酸甜,让去弄点儿荔枝糖浆。

    连弄点儿糖浆都要靠贿赂金簪子使门路……

    想到一个月前的尚且锦衣玉食,楚鄎看得心头一揪,没说什么话,抬脚跨进了二道门。

    锦秀那会儿正坐在罗汉榻上失神,叫宫女伺候水喝,嫌弃水温太高甜也不够甜,叫换。

    宫女站着不动,只面无表情地慢声答:“已经晾过许久了,加的也是桂花蜜。”

    “什么桂花蜜?我要的是带点酸味儿的青荔枝蜜,给我换这个。”

    又悠悠道:“你是不是这就看不上本宫了?甭说皇上还没有发话,小九爷也没吱声,本宫有没有起复的机会还不知道,就现在,我也一样能让你从这宫里头消失。”

    她兴许心中还对父皇存着一系期望,脸上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容。下颌与手面却是有些许浮肿了,应该是心不在自身,并未觉察。可楚鄎记性好,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她也一样喜食酸中带甜的荔枝,也一样下颌看着有些圆润,后面便开始藏和掩还有哄自己喝汤……

    楚鄎没有张口,只是板着条直的身子站在院当中看着。

    荔枝蜜?前头半夜里发疯,自个把一橱柜东西都扫了,连这点桂花蜜都是讨御膳房小太监的脸子弄来的,上哪儿去给她调荔枝味?宫女不情不愿地转身去换水,心里头知道了她身子的变化,可也阴着两眼打量着不提醒她。

    锦秀待人一离开,脸上却顿时复了潸然,只是不停撸着捻着腕上的一枚翡翠镯子,胸口喘息着,显得焦虑又凄惶。

    那镯子楚鄎还记得,是在自己六岁的那年父皇送给她的。那一年是四哥被废的第二年,辽东战乱不定,江南水患**,父皇殚精竭虑彻夜难眠,六岁的他某天晚上做了一首《山河安哉》的诗,难得让父皇散开了几许愁容。

    对于自己的每一点进步,父皇都会倍感欣慰,似乎是把这当做对母后的一种告慰。彼时锦秀正在边上研墨,父皇便叫张福赐了她一对冰糯飘绿的名贵翡翠香妃镯,感念她对自己的尽心教养。本是一对,其中的一枚在她滑胎之后悄悄埋进了后院的花坛里。

    楚鄎想,那枚镯子,应该是她对那个骨肉的一种缅怀或追怜。锦秀应该是真的爱他的父皇,因为爱父皇,所以偷怀了骨肉,又因为怕失去父皇,而又自己舍弃了那块骨肉。但父皇却是不可能再见她,她的名字也不会再有宫人在父皇的耳侧提及,父皇命他出宫二年,二年回来后这宫廷便又是旧貌换新颜,从前的故事被朱漆的红墙抹除干净,一切再回想都好似梦也幻也、像不曾发生过。

    许是他的身影晃了晚霞,锦秀蓦然一抬头,发现了他的存在,双眼便是一亮,有些悲喜交加地颤颤唤声道:“九儿……”

    但那一声唤,却让楚鄎的心又恨了起来。

    想起少年被废黜的四哥,病瘦地躺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里,除了偶尔几声咳嗽,空荡荡几无声息。还有陆梨回来的那一年,十八岁的四哥脸上笑得那样开朗,看着陆梨的凤目中充满宠溺和讨好,十四岁的陆梨脸上亦含羞而娇美,那是因为他们彼此交心爱慕。

    忽然却变作自己在春花门下撞见的一幕,四哥痛苦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苦郁,陆梨的依恋不舍,什么礼义廉耻、四维不国,他忽然觉得好可恶又可耻并自我厌弃。

    楚鄎只是痛苦地站着,忽然便从袖中掏出一条长鞭,然后照着殿里的一枚落地大花瓶上甩去。

    “啊——”满地陶瓷碎裂的刺耳声响,宫女不禁捂脸惊呼。

    楚鄎蹙着眉道:“康妃何用再唤我?你,给本皇子,提鞋都不配。”像是要故意做狠的,生怕继续多留半分,蓦地踅出了二道门。

    那天夕阳稀薄,风把少年尊贵的袍服晃得噗噗响,他一路目不斜视地往东一长街直走,边上宫人们纷纷低头退开在一旁。留下锦秀在正殿里空空然瑟瑟发抖。

    ……

    四月十七那天清早下过一场小雨,春禧殿后院的墙头根下窝着一汪水。午后的光景,彩虹在天空架起小桥,两岁的楚忻撅袍子蹲在地上,手上攥着个黄金馒头喂蚂蚁。小指头不听使唤,一下揪大朵了,一下又揪得小颗,把蚂蚁们抢成一团在他脚尖前打架。他蹙眉烦恼,只好一只只捏着它们排队等。

    忽然看到脚边多出来一双皂靴,抬头看,看到是个玉冠华服的小哥哥,他便嘟着嘴巴叫一声:“小九猪。”

    小脸蛋专注又漂亮,乌眼珠子亮晶晶的,鼻子眼儿都是四哥与陆梨的痕迹。虽然太子爷的这个儿子不被皇帝所喜,但宫里头奴才们私下却是极疼爱的。楚昂和陆梨亦把他教得很好,才两岁话还没学多全呢,就已经能背不少三字经,就是咬字不清晰,奶声奶气的漏嘴风。大人们说过的事儿,倘若你叫他记住,隔几天问起他来一定会点头。

    楚鄎有些拘谨,俯身问他:“你认识我?你在做什么?”

    楚忻又答:“喂蚂蚁。娘亲说,是小九猪。”答得慢慢的,一边又揪下一点馒头,馒头是陆梨做的,里头加了荔枝馅与葡萄干。他揪下来,大抵发现终于揪到心了,便伸舌头舔,是甜的,不舍得给蚂蚁吃了。

    然后低下头,蠕了蠕脚尖:“鞋脏了。”

    这是蹲久了想要人抱了,楚鄎忽然动容,便小心将他架了起来:“那九叔带你回去换。”

    兜在怀里软乎乎的,带着一股好闻的澡豆香。楚鄎贴着他粉嫩的脸颊,对他耳畔轻声说:“是九叔错了,对不起你与四哥还有陆梨。”

    他也好像听不懂,只是那么被抱着。

    “娘亲蒸甜米糕,给小九猪吃。”风轻轻地把他的稚语荡开。

    从后院进的春禧殿,殿里静悄悄的,那会儿陆梨正在前面的廊檐下拣莲子,头年精挑细晒过的,要把变了色的拣出来,再把芯子去掉。春天干燥,楚邹因为去年的那场大火刺激,今岁开春又犯起咳嗽了,早上给他换一身玄袍出去的时候,一条路都听见他隐隐的低咳。他身骨体质一向甚好,就唯有这个幼年留下的病征难能断根,听着陆梨都揪心。想他最近连日忙着清剿戚世忠余党,每天都忙到三更天明的,便亲自给他炖点药膳。

    楚鄎抱着小柚子,问他:“鞋子搁在哪儿?”

    小柚子挣着下地:“在这儿。”说着便往楚邹写字的铁力木条案下钻。

    大概是因为孕中和襁褓里爹爹都不在,打去年抚辰院看见楚邹后,便最爱绕着他转。就跟陆梨小时候一德性,楚邹坐在官帽儿椅上处理政务时,他总爱找个什么去他跟前黏糊,要么是叠几方木头片子,要么拨拉两个不倒翁,软乎乎地贴着楚邹的小腿侧坐着。楚邹也都凭着他去。鞋子也爱与爹爹摆在一块儿,楚邹的脚清劲修长,他的才一个小巴掌不到,就那么一大一小地摆在桌帷布底下,诙谐又整齐。

    自个儿取出来一双,叫楚鄎穿,穿上去了就捂嘴笑:“嘻,我给你拿反了。”

    尾音带着上扬的调调儿,像极了楚邹小时候的蔫坏与调皮,陆梨在外头听见声音,回头看,便看到楚鄎清俊的侧影坐在里头。她晓得他是脸皮儿薄的,但可自己主动来就已经是难得,她也不去表现热情,就只自然而然地让他两个在里头玩耍。

    玩到了傍晚,楚忻便蜷着他睡着了。那天陆梨叫楚鄎留下用晚膳,楚鄎也没忸怩,些微窘迫了一下便留了下来。

    炒瓜丝儿、糖焖莲子、酿山药、熘蟹黄儿、水晶肴蹄……几样家常小菜,都是陆梨和小翠亲自下厨做的,李嬷嬷又给煲了两道汤,让阿云端过来。

    酉时初楚邹从前朝回来,带了宋玉柔捎来的一封信。是托寺里方丈转交的,心眼子贼绕,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哪儿,一共托了三封,一封给楚妙夫妇,一封给施淑妃,再一封给楚邹也或者是陆梨。

    信上说,楚湄已经怀有五个月身孕了,大抵因为孕后气血畅和,那娘胎里因为血瘀而造成的听力不敏,也好像渐渐地清了。一清可了不得,脾气儿可拿乔,想不通他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偏要拖累个女人找气受。就他那副桃花眼白脸俊俏的,还老大爷们呢,反正一贯爱装,猜都知道那字里行间透着甜蜜与欢喜的。

    信中又抱怨,说地方上的土豪财大气粗,人还没张口说话,两鼻孔已经朝天了,非得他拿出点震场的行头来,才能叫他们低头做孙子。

    话说年初地动,英华殿暗室的塌方是楚邹有意让人干的,在咸安宫里原有密道可通进地库,这也是他们在地动的裂缝中发现的。陆梨猜楚邹必定有利用其中的部分在民间做些什么,比如控财垄断,又或是暗卫组织等等,这些都是为了皇权的巩固。只不过每次变着法儿地试探他怎么安排,楚邹只是眉眼不动的不吐露半个字。

    孤寡之路磨人心智,他的心思却是越来越难猜了,但对她的宠溺亦是日渐愈缠绵。

    陆梨那天说:“打今儿起谁都好了,从前的事儿过去不再提,今后大家各个向前看,再过个二年小九爷也该出宫建府了。”

    然后扫了眼楚邹,让给九弟夹菜。

    看到小九能够主动亲近,楚邹心中是欣慰的,原本怕伤及他,近日都只是在默默关注。

    楚邹给楚鄎夹了一筷子豆瓣鲫鱼,因看见他左手心的一道疤痕,记起是老**宫那个晚上,楚鄎给锦秀挡门时被自己一怒撞倒,手心被破瓷片割破而留下的。便怜惜地问他:“疼不疼?”

    豆瓣鲫鱼是楚鄎小小就嘴馋的一道菜,没想到四哥竟然一直都记得。楚鄎抿了抿唇,愧然道:“不疼。从前是九弟不对,让四哥受了太多冤枉。”

    想到那些过往的一幕幕,兄弟二个都顿生感慨。

    楚邹答他:“你幼小不谙世情,如何怪你?回头去李嬷嬷那拿点药上着,近日瘦了许多,便常过来用饭。”

    这样淡淡的温情叫楚鄎贪恋,楚鄎说:“大后日,鄎儿便要与郑大人下江南了,这一次怕要去很久,四哥在宫里莫与父皇置气,父皇身体不好,四哥辅佐父王,匡扶王朝大业。”

    自从东宫大火之后,父子两个就算决裂了,东宫与前朝如若分庭而治。这一次的祭天大典,楚邹虽给皇帝留了一个台阶,可也是把楚昂伤到了精髓。但楚昂或许早就明白,这样一个不守陈规的儿子,是早晚要与自己走到这一步的,他或许有愧疚,但更多的是那九五之上的凉薄。彼此都凉薄,楚邹也没去讨好,父子二个依旧除了朝政几乎不碰面。楚鄎的这一番话,却是叫楚邹保证他年不篡位□□的,彼时楚邹并未觉察不对,默了默,只沉沉道一声“好。”

    “呜呜~”小床上三个宝宝睡醒了,发出奶气的嘤呜,楚鄎扭头看,爱怜道:“一个侄女,两个侄儿,他们叫什么名字?”

    楚邹答说:“妹妹叫楚蓁,两个弟弟尚未起大名,一个元宝儿,一个小元寿。”

    楚鄎认真地听了,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道:“那便把大名留给父皇起吧,他一直都在等着……”好似把父皇的隐秘窥破了似的,顿地有些窘迫。

    楚邹目光一闪一沉,便又道:“好。”

    到戌正楚鄎便回去了,走得时候如常,并未看出什么情愫。听顺达后来回忆说,出内右门的时候,又站在养心殿外看了看里头的皇帝,然后便一路往三座门的皇子所走。

    亥初顺达伺候他洗完漱,正待要给他铺床,他忽然便对顺达道:“你近日站夜总打呼噜,吵着我睡不安宁。”让今儿晚上出去站着,有事儿再喊他。

    刚好顺达那天晚上牙疼,嘶嘶的吵人,这便出去了。

    楚鄎端正地坐在桌案边,笔挺着脊梁,愣了一下,然后便在竖条白底的纸上点了一笔“撇”,又点了一道横。觉得不太对,揉掉,重新写,又揉掉。烛火摇曳,子时的光影绰绰幽幽,他眼睛看着暗处,像是忽然坚定了什么,然后心就沉下来,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最后平静地摁了下去……

    夜色下星光寂寥,顺达杵在门外站着,眼见大半夜还点着灯,皇九子和皇太子从前一个毛病,灭了灯都不敢睡,唏,就这还逞能呢。

    这样的季节总是犯困,他站着都能够睡觉,那条长的身板倚着殿门频频打哈欠,打着打着就滑到地上睡着了。

    楚鄎就是在那天凌晨悬梁自缢的。

    那天的小柚子醒得特别早,卯时天刚蒙蒙亮就推开殿门溜进来。彼时楚邹和陆梨正含糊碎语,一忽而瞥眼,就看到小崽子攀着扶手椅,想要去够上头的一个小木雕。陆梨嗔他:“可别大早就淘气,磕坏了下巴没牙了。”

    话音一落,却莫名觉着有些不对劲。楚邹也发现了,那架子上一个圆亮的布袋罗汉,约莫拳头大,雕工极为细致,乃是三年前陆梨送给九弟的那一个。彼时在咸安门外撞见自己回来,八岁的九弟攥着罗汉满脸窘迫。是昨儿又还回的。

    那一瞬间,楚邹的心不晓得怎么就刺痛了一下。

    抱着儿子,牵着陆梨往西一长街出去,才走到启祥门下,便听说皇子所出事了。

    阖宫乱了阵脚,太监结巴着舌头见人就嚷:“九、九爷……九殿下,人……人没了!”连规矩都忘了做。

    皇帝是先一步知道消息的,那会儿清早雾气还未散,楚昂披着龙袍,连御辇都来不叫,便一路出崇楼往三座门方向走。才走到箭亭,忽然重重地呛出几声咳嗽,修长身躯整个儿厥了过去。

    “朕,何颜以对皇后兮——”悲怆的对天长语,目中充满着无以言表的哀伤。

    太监用白帕子给他捂住口,少顷慢慢松开,那雪-白上竟赫然一圈鲜红。

    楚邹让人把皇帝抬回乾清宫休息,自己忍着巨痛去到皇子所。

    是顺达第一个发现的,听说推开殿门进去,抬头就看到小九一双白底黑履悬在梁上荡。穿着素青色无花无绣的团领袍,发冠整齐,不像寻常那些自缢的人,他的表情平静,抿着唇齿没有让舌头吐出来。

    生性里本就有着类似皇后与他四哥的坚韧,譬如四岁那年眼睛被马尾扫伤,上药时恁是咬着口牙不肯吭一声。

    那会儿正被横放在桌面上,脸上盖着白手帕,风吹着帕子一下一下轻拂。看见底下十一岁的清俊脸庞,睫毛轻卷口鼻精致,像极了他的母后。

    “呜哇~呜哇~”陆梨记起五岁那年,因为担忧皇后娘娘留下的孩子,每日清早杵在景仁宫墙下听婴儿哭啼,她的眼眶顿地有些湿开。

    嘅一生这样短命,荣华已极,缘何总也无安定。

    “太子爷、陆姑娘……”奴才几个看见他们站在门口,甚为赧迫地叫唤了一声。

    “唔。”楚邹哽了哽嗓子,抬腿迈步进去。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

    楚鄎在死前的信中说:

    儿臣这一生,

    看着美的错伤了,

    看着假的沉迷了,

    一朝回头看,

    满身都是债,

    泥淖也,

    难拭尽也,

    愧去,

    愿得来世可偿还。

    他的纸篓里揉着不少纸团,显见在抉择前有过相当复杂的犹疑和苦闷,楚邹打开那些纸团看,好几张里都零零种种列着他自己所认定的错孽,但最后留下的,仅是这寥寥几笔。

    在那一刻,楚邹心中的痛与恨与责,是无以比拟的。为什么那天晚上就没能听出口风?

    因为他的死,皇帝大病了一场,一夜间仿佛老去了十岁,丧事是由楚邹办的,父子二个亦没有多说过几句话。天钦十七年五月初三发的丧,仪仗异常庄重,此前停灵了十四天,皇帝追封楚鄎为长安王,除了字面上希冀他长乐安康外,这也是王朝迄今为止颇隆重的一个封号了。

    京中留给楚鄎的府邸自此也被封起,一直过了数十年后,有外省人不解,为何全京城最好的一个王爷府却上了锁不住人,多好的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恁放在那里荒废。有知情的就答了,那是当年天钦皇帝留给最宝贵的小九子,也是英宗生前最在乎的嫡亲幼弟,早殇了,这便给留着了。后来兄继弟位的文宗,因为不忍心破坏父皇与四弟的遗愿,就给一直空置着到了现在。

    叹惋。

    宫人们并不理解楚鄎为何选择了自缢,有人猜测,或是因为不忍面对一手把他抚养长大的江妃被处死,毕竟这个乳母一样存在的大宫女,曾经给过他童年那般的母性依赖。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恨或悔,恨一种爱与利真假掺杂的欺骗,悔通贯十一年对亲人所造成的伤。

    应该是不想再在他少小的生命中徒添杀戮,这一次皇帝网开了一面,皇子所的奴才们战战兢兢保住了脑袋。

    停灵的第五天,顺达给承乾宫锦秀送去了几件楚鄎的遗物。一个小铜钵子,一双两岁小孩儿的旧鞋子,看起来得有个十年的光景了,还有一套他日常穿的袍服。

    他这一死,却是绝了锦秀所有起复的希望。楚昂给予她的一切,皆是因着有这个儿子,楚鄎选择这时候死,自己给自己绝了心软的苗头,同时也给予了锦秀一个最深最重的惩罚。

    那阵子锦秀身子疲得狠,情绪也起伏不定,宫人们装傻贪懒没给叫太医。是在三日后死的,大晚上抱着小钵子,想起这是从前喂楚鄎喝药时,哄他喝一口苦药便给他一颗糖。她这时候才恍然,他的活着,对她是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而她最开始,最开始她想要的就只是活着,没有想要那么多的权,那么多的谋,也没有因为贪占他的父皇,而对他生出那么多的算计。

    “喵呜~”凄清的深夜猫啼似鬼,她的少腹忽然抽了一抽,她下意识把手覆上去,这时才后知后觉了自己的变化。想到那个被埋入花盆的可怜儿小肉,她在那一刻,求生的**忽然开始无以复加的强烈——

    “我要见皇上!”

    “啊,来人——我要见皇上——”

    她捂着少腹从罗汉榻上站起来,脚下却一绊,蓦地栽倒在地上,举目环顾四周,四周却空荡。那会儿已过亥时了,宫婢们贪懒早睡着,听她喊了半天不耐烦,这才苦臭着脸跑过来。

    锦秀把手腕上的贵妃镯徐徐撸下,近乎是央求道:“去、去给我求见皇上,把这个给他,就说我肚子……不,你告诉皇上,罪妾有重要的话要当面对他说……”

    宫女接过来,抬脚跨出二道门,转身嘴一瞥,却把镯子纳入了自个袖管。

    咸安宫里,守门老太监掂着袍摆,碎步至春禧殿前跪下:“那香兰就在外头,说让奴才告诉您,她闹着要见皇上。”

    皇九子人一没,阖宫如泰山沉顶,谁人都不敢喘大气。眼下皇帝病得厉害,太子爷手握重权,前朝风向明了,宫人们各个都不是吃素的,遇了事儿先一个跑到咸安宫来禀报。

    那些天夜里楚邹几乎都在白虎殿守灵,不到隔日寅时不回来。话是传给陆梨的,陆梨原不打算置睬,老太监又踌躇:“听膳房小姚子说,近日常问香兰过去讨酸甜零嘴儿,说怕是,有了动静。”

    陆梨默了默,便叫侍女披衣而起。

    ……

    承乾宫里烛火摇曳,锦秀趴在地上心凄惶而不愿起,忽然一股阴风踅近,她蓦一抬头,只见迎面而来一娓森绿华美裙裾。看那楚楚动人,花容月貌,不禁吓了一大跳:“朴玉儿……是你吗?你也赶在这时候来索我的魂?”

    陆梨启口慢答:“大晚上的江妃眼花了,想索你命的人还少吗?除了朴玉儿,陆安海、万禧、小豆子、小琴子、全太监……江妃且往门外头瞧,他们不用我领,可都在外头排队儿等着您呢。”

    她的绣鞋儿可真漂亮,玲珑纤巧的紫花缎面,锦秀的指尖微微碰着,碰到了人气,便恍然是朴玉儿当年产下的丫头。

    仰头看着陆梨凝脂般的颜颊,乌眸含水而形态庄雅,俨然已经有了后宫主事儿的气度了。这个阴魂不散的丫头,从她四岁那年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视界起,往后的十岁,十四岁,十八岁,每一次在自己跟前晃眼儿,便都要叫自己在阴谋达成之际栽一次跟头。

    这就是朴玉儿索债的化身啊!她的聪慧讨喜,她的年轻与妩媚,每一样都叫锦秀看一回便在眼里心里膈一回。

    锦秀咬着牙根说:“我恨不能早将你毒死在小太监时候,也免得枉了我一场辛苦算计。可败在你手里,我服这个输。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了,你让我最后、最后再见上皇帝一面……小九儿死了,我愿拿这个孩子去做他的抵债!”

    陆梨只是站在她跟前不动着,眼前浮过陆爸爸歪着肩膀在墙根下蹒跚的背影,语气冷薄道:“母亲,江妃也晓得这个词?在你利用朴玉儿的骨肉去强求富贵的时候,在你利用皇后拼死生下的婴孩算计的时候,在你派人于芜花殿推我搡我,甚至给我放毒蛇的时候,可曾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我实话告诉你,莫说你这个孩子不配与中宫的嫡子做比,纵使皇帝愿意留下他,他活下来也是个罪孽!”

    说着便命宫女揩灯笼离开。

    锦秀是万没料到这丫头能这么狠的,她一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拽住她的裙摆问:“你……你站住,这二年我频频掉头发眼白儿泛浊,太医都把不出根髓,是不是你?你给我做了什么手脚?”

    陆梨并不否认她,只应答:“江妃当了十多年宫女,怎能忘了做太监的狭隘?有恩的双倍百倍报恩,有仇的也必眦睚清算。江妃对当年的老太监做过什么,后来他养大的小太监便也还了你什么。你要见皇上,我可以让你见,可他见不见你,这我可不能保证。”

    说着便带人拂袖出了二道门。

    啊……锦秀蓦地反应过来,连忙撑起身回去照镜子。那梳妆台前发丝数根,里头的人眼皮浮肿,下颌松垮,怎这几日却已容颜憔悴矣。

    “不可能……不可能的……所有入口的都有银针试过,她是用在了哪儿?”她疯了似的,手忙脚乱地涂脂擦粉起来。

    养心殿内,宫女正在喂皇帝喝药。

    楚昂着一袭明黄单衣仰卧在龙榻上,银勺子才够到唇边,蓦地便呛了出来。咯血严重了,那烛火下,高鼻薄唇的脸庞依旧是清隽的,却现出青灰的气色。原本前二年皇帝那一场病,险些就是要把命夺走的,小九爷这一去,更是把龙体伤到了精髓。算算年纪,大奕王朝的皇帝都短命,近几代的能到他这个岁数都是少数。也得亏当年王府潜邸时皇后还有李嬷嬷调理垫下的底子,要不然一个两岁废太子出宫、一路少年栖栖遑遑的皇家子,哪儿能活到现在。

    小路子正揪心地在殿外站着班,一名太监小冬子过来请示,说承乾宫那位想求见皇上。

    小路子转头看殿里,连忙便叫闭嘴。

    小冬子为难:“是陆梨姑娘吩咐的。”小路子这便也不再拒,抱着拂尘转身进去了。

    进去把话一说,说:“承乾宫里的闹肚子疼,吵着要见皇上。”皇帝本要呛出口的咳嗽便生生一瞬咽下去,看那嘴角殷红,只怕是和着血吞了。

    烛影摇曳,长久地不见说话,只见龙颜愈见青灰。

    小路子正要躬身再提,张福连忙拼命挤眼睛叫停。

    小路子只好讪讪出去了。皇帝这是恨啊,一个男人倘若对一个女人恨恶到了极致,那就是连话都没有了,听声都是气,拼命抑。

    那天晚上的锦秀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她渴望一线生机的龙颜。早先的时候宫女看她上妆,还把不定这妇人能不能翻身,也陪着站到了子时三刻,后来便哼一声甩袖子去睡了。

    夜半阴风萋萋似旧魂新魂索肠,锦秀颤颤巍巍地打开小铜钵子,里头寂静地躺着三五颗剩余的果味儿糖粒子。

    正是她近日馋食的酸甜。荣华散尽,柴犬可欺啊。小九儿……

    ……

    清早的时候宫女不情不愿地过来侍候,便看见三十多岁的锦秀匍在罗汉榻上已经断了气。看蹙起的眉头是有过痛苦的,然而嘴角却渐平,也许她在最后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构建了什么美好的遐想。

    太医过来验尸的时候,检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张福把话传给楚昂的时候,楚昂正面目青灰地躺在床上,听完狭长眼眸似亮了亮,但顷刻却又寂灭下去。

    他或许在那一瞬间,有希冀过锦秀留下一个孩子代偿他的九儿。但终究是没有。楚鄎在离去后亲手毒死了这个女人,没有忍心让她受凌迟或乌发覆面、米糠塞口的痛苦,但也没有给她留下机会再祸乱王朝,他自己造的孽,他自己清理干净。

    锦秀没有立嫔妃墓,只在西郊万禧陵园外的土丘上埋了个冢。几年后,人们从旁路过,也只看到一块孤零零的石板牌,上头刻简陋二字。江氏。沙土尘扬,谁人知这底下埋着个曾覆手后宫朝野的奸-妃,还有她腹中二个月的遗骨。再几年,墓也被人撅了,有听说还鞭笞了,是外头游历回来的宋家大公子干的。不过没怨没仇的,人堂堂一个驸马爷干这缺德事儿干嘛?

    宋玉柔也不认。

    光阴如白驹过隙,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下荏苒而过。那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五月底老太监张福过世了,享年七十八,皇帝尚在病中,许多事都交与东宫太子去办,楚邹在宫外给予了全身厚葬。

    九月老二楚邝的侍妾春绿生产,生下一个六斤八两重的白胖小子,张贵妃长舒一口气,于这年的十一月辞世。楚邹不计前嫌,一切礼数皆按照贵妃之制给予发丧,陵墓在帝陵的右侧,左侧是早年仙逝的皇后。

    这件事使得二公主与楚邝兄妹俩在心中记了楚邹很大一个情。皇帝虽未置言,但这样的结果,应也符合他心中的意愿。

    腊月冬雪纷飞,转瞬迎来梨花初绽,紫禁城的宫墙下探出绿叶,清风吹拂着人脸,阴暗拭去,万物复苏。

    三月的这天,楚邹牵着三岁的儿子,一袭靛青蟠龙袍卷着晨风,从咸安门过嘉祉门,绕过吉祥门往东一长街走。

    楚忻呆头愣脑地跟着跨进遵义门,抬头便看见养心门前两头金黄的铜狮子。他尚未看过瘾,楚邹牵他进殿里,叫他学着自己撩袍服跪下。

    对楚昂道:“东宫始于殷周,太子与正妃阴阳制和,今儿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高丽王义女陆梨,性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已与儿臣育有三子一女,儿臣请立其为太子正妃!”

    彼时楚昂正埋头写字,闻言便抬起头来。在这一年里,他因着咯血咳嗽,朝政多在沉默中交与这个儿子打理。便父子情已回不到从前,只是敬着这是母后生前眷爱的男人,楚邹虽依旧与皇帝冷战,但平素给请的太医、该供的补养上品,皆是从天南海北弄来的。只是楚昂因着心中积郁,始终难能好转,即便是一个人坐在锦椅上书法描画,也坐不了长久时间。

    那明黄的匾额下光影清寂,映衬着楚昂棱角分明的脸庞,四十六岁了,依旧是隽朗的,可鬓间却已见三两道霜丝。

    俯看着下方的儿子,再略过一旁两眼珠子乌黑亮的小崽子,又想起天钦十六年的元月,一砚台砸向楚邹肩头叫他滚的一幕,面目便微微隐愧。和他想的没有错,这个幼年天马行空、顽淘不羁的小子,他对于朝政的把控远远超乎自己,不像自己年轻的时候,因为左右犹豫而拿捏踌躇,他果绝的手段叫朝廷上下忌惮,然而开明的奖惩亦叫人贴服。他终究是胜过了自己。

    楚昂默了一默,便启口答:“允。”

    楚忻仰头打量着天花,看那气势磅礴的金龙藻井,还有肃穆的匾额和柱子,他的眼睛便被吸引了去,从此对这里产生了莫大的兴致。听见上头穿龙袍的那道雕塑说“允。”

    他就也双手匍匐在地,毕恭毕敬地学了句:“允。”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新添了2千7百字的内容,不知道大家看得会不会稍微平复些了……

    ------

    谢谢【神奇天天瘦总店-石静、木木土、澳洲代购直邮fei、水晶苹果、宝贝217、Sayatang、宁宁、花剌子模、可爱的小如平、杜杜、A妙秀竹集团?小珂?、莫莫、诺伯特先生】的霸王票打赏!

    ------

    还有【yhsun、小小小君哥是个二货、裴裴、scarlet1、石涧、小腐狸、zuzu、宋阿梅、羽致、两位看不到名字的亲、Sayatang、猪头宝宝、青澄、兔丝奇她七舅姥爷家的花、阿兰、小多多的朱大侠、cc】的营养灌溉!

    -----

    感谢亲们宝贵的霸王票和营养液,以及文下的支持和鼓励,每一次度过一个剧情关卡,再回头看大家的评论和打赏,内心都是真诚感恩,谢谢亲们!

    ------

    神奇天天瘦总店-石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05:03:10

    木木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07:38:16

    澳洲代购直邮fe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10:33:30

    水晶苹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13:45:41

    水晶苹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13:45:47

    水晶苹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13:45:57

    宝贝217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6-22 17:42:31

    Sayatang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22:26:30

    宁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2 22:51:14

    花剌子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3 22:06:06

    可爱的小如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01:26:23

    杜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06:38:54

    木木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10:10:27

    A妙秀竹集团?小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12:23:49

    莫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19:31:00

    诺伯特先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23:01:18

    诺伯特先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24 23:01:33

    ------

    读者“yhsun”,灌溉营养液+202017-06-25 10:27:23

    读者“小小小君哥是个二货”,灌溉营养液+102017-06-25 10:06:54

    读者“裴裴”,灌溉营养液+602017-06-24 23:34:30

    读者“scarlet1”,灌溉营养液+22017-06-24 10:21:58

    读者“石涧”,灌溉营养液+12017-06-24 00:44:07

    读者“小腐狸”,灌溉营养液+12017-06-23 23:04:39

    读者“zuzu”,灌溉营养液+1702017-06-23 21:28:54

    读者“宋阿梅”,灌溉营养液+102017-06-23 20:23:12

    读者“羽致”,灌溉营养液+52017-06-23 12:51:32

    读者“羽致”,灌溉营养液+52017-06-23 12:45:32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7-06-23 02:31:02

    读者“Sayatang”,灌溉营养液+602017-06-22 22:26:30

    读者“猪头宝宝”,灌溉营养液+302017-06-22 15:16:02

    读者“青澄”,灌溉营养液+12017-06-22 13:55:46

    读者“兔丝奇她七舅姥爷家的花”,灌溉营养液+102017-06-22 09:13:00

    读者“阿兰”,灌溉营养液+102017-06-22 08:38:50

    读者“小多多的朱大侠”,灌溉营养液+22017-06-22 08:21:39

    读者“”,灌溉营养液+102017-06-22 08:03:15

    读者“cc”,灌溉营养液+102017-06-22 03:51:04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太子妃花事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海娜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玉胡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玉胡芦并收藏太子妃花事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