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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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黑白重分,忠奸再判。
叛徒被拘,英雄得护……
然而赫敏却心念一动。夜风中,她隐隐扫了一眼外面的林场,莫名微微觉得不好，仿佛有意外将发生……
顷刻间,校长室内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赫敏和邓布利多，对峙似的站着。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邓布利多一语不发，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他此时刚刚赢得了一场胜利,全身的精、气、神都堪称最佳状态,锐利眼神丝毫不改。
赫敏笑了。她从善如流，缓缓开口：“事情已了，校长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邓布利多透彻地看着她，直截了当：“你想要什么，孩子？”
赫敏扫了他一眼，反问：“校长为何要问我呢？——相反，校长从十二年前，便已经知道布莱克无罪的真相了吧？是因为和魔法部的博弈，才没能让他更早出狱么？”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但她心中了然，已知事实就是如此。
——否则西弗勒斯·斯内普，前任食死徒，铁证如山，如何逃脱牢狱之灾？
——保释一个斯内普，放弃一个布莱克，当年司法交易的结果都说得通了……
赫敏心中情不自禁泛起了一种郁郁的厌恶感。厌恶感来自，她暗忖自己若设身处地出于当年邓布利多的地位，恐怕也不得不作出这种选择……
然而门忽然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赫敏马上脸色一变：“你现在叫他来做什么？”
她气势顿时外放，方才去传信的福克斯不由得一震，畏畏缩缩地从门角里爬出来，缩到了架子边……
邓布利多表情依旧不变，和蔼而锋利地说：“不要担心。我之后和汤姆有几句话要谈——现在，请在我的办公室里等一等。赫敏，你跟我过来。”
赫敏不由得疑虑地看了他一眼。邓布利多站了起来，某面画像忽然移开了，露出了之后的通道。
她镇静地朝黑发小少年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便迈进了通道里。
汤姆凭空瞪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看上去却比她还紧张……
校长室·密室。
赫敏警惕地看着邓布利多：“您究竟打算做什么？打算和我谈条件么？”
邓布利多此时一点伪装都没有了。他看起来公事公办，语气飘渺：“如我所看到的那样——赫敏，你的正义依旧发自本心。然而，我们却不得不谈一谈条件。”
赫敏平静下来了。她在黑暗中望着对方：“您打算怎样处置我弟弟呢？”
“不要对我怀有敌意。我将和汤姆做出一个约定，仅仅是一个约定而已。但那是之后的事。”
“哦？”
“现在，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邓布利多掏出了一个和他的眼睛一样深邃的东西。
赫敏马上就坐直了。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年级的最后时刻，对角巷魔杖店后屋里，奥利凡德曾给她展示过一个……
预言球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极其沙哑、深邃：
“今晚，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魔头……即将在帮助下复活。他的仆人会在午夜挣脱锁链，回到他的身旁……五百多个昼夜以后，他将重新站上巅峰，并重回宿命的轨道。”
这个简短的预言录音很快就结束了。
赫敏敏锐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直视邓布利多：“这是特里劳妮教授的预言么？”
邓布利多安静地看着她：“是的。你果然懂得很多。”
赫敏嘲讽性地说：“她这句预言中所指的魔头，应当不是我那年幼的弟弟罢？”
“确实不是。然而我却不得不……现在，我们可以等待。”邓布利多颇有深意地敲了敲桌面。
赫敏不打算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果然，片刻之后，一只熊模样的守护神透过墙壁飞到了邓布利多面前，开口吐出魔法部执行司官员的声音：“不妙了，邓布利多校长！在我们穿过林场边缘的时候，彼得·佩迪鲁忽然挣脱锁链逃跑了！我们打算搜寻禁林，可那些摄魂怪都有些失控——”
不安的声音到此结束了，那个守护神很快散去了。
“不错的守护神，是么，赫敏？”他低声道。
赫敏抱起手臂，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这一切会在今晚发生，是么？——彼得若没有校长权限的帮助，是无法在学校林场上逃跑的吧？”
邓布利多毫无动摇地看着她，仿佛不动的山岳。
她的语气已经十分危险：“为何？——你有意要让伏地魔复活？莫非你实际上，并不打算屠魔么？”
她脑海中已经刹那转过千万个念头，什么猜疑都疯狂涌出，甚至真元开始微微蓄力——
但邓布利多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缓缓地说：“因为这是注定的结果。”
赫敏瞪着他。对方的一切，三观，道心，都与她完全相逆，就凭这一句，赫敏便丝毫不能认可。
他说了第二句：“因为伏地魔只有复活以后，才能被彻底消灭。”
赫敏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这话倒是没有假。
她语气危险地问：“那么还有我什么事呢？既然校长运筹帷幄，一切都已把握在手中。”
邓布利多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为我想让你看看……我们不应该为敌。”
赫敏冷笑了一声：“然而，我与校长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邓布利多把手指交叉了起来，透过镜片对她说：“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相信。我认为我不能像过去那样隐瞒我的学生，尤其是你。这是第一阶段我想让你看的东西。”
“哈。还有第二阶段吗？”
邓布利多忽然站了起来，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赫敏，你是全校最优秀的女巫……可是，你也还不会守护神咒吧？”
赫敏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也站了起来。
密室的结界消散了，他们再次回到了圆圆的、诡秘莫测的校长室里，汤姆站了起来，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汤姆。”邓布利多不等他们说话便开口道，“我与你姐姐已经说完了——我将与你作一个约定。这件事你若能实现，我便永远不会再怀疑现在的你。”
赫敏瞪着他：“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但汤姆居然抢先发言了，清冷的少年音在室内沉沉响起：“你说。”
“我与你约定——在未来一年内、两年内……可以延期到你毕业之前。只要在那一个你，真正复活之前，你能成功放出守护神咒，我便永远相信你。”
赫敏打断道：“这是什么约定！Tom……”
但黑发小少年决然地望着自己昔日的教授和此时的校长，望着甚至比记忆中还要年轻的敌人，开口道：“我答应。”
赫敏瞪着他。
“需要我做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吗？”汤姆低低地说。
“赫敏，你可以做这个誓言的见证人。你若不愿意，也不需要。”
赫敏想也不想地说：“我拒绝。他相不相信你又怎样？！你活得好好的，道心若通达，与别人何干！”
汤姆随即用那种忧郁的、看起来满怀复杂情绪的黑眼睛看了她一眼。
他随后转头继续问：“若我做不到，会怎样？”
邓布利多有些残酷地看着他：“没有会怎样了。那时伏地魔将重新归来，战争将再次开始。我会以一切代价，确保你不会再次成为他的备份。”
——轰！
赫敏猛地把校长室的门一摔，拉着汤姆往阶梯下走。他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差点摔跤——然而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觉前面发出一阵巨响，一道大力袭来，若不是她紧紧拉着，他自己就要被往后炸了三尺远。
赫敏盯着面前被自己以真气生生削掉的雕像脑袋，猛地一转身，看着正在喘气的汤姆：“为什么答应他？那是什么破约定！”
汤姆慢慢揉了揉自己被拽红了的手腕，低声说：“我会很快练好守护神咒的。”
——砰！
赫敏愤怒得一掌击碎了那个雕像。走廊两边的画像都发出一阵尖叫，纷纷害怕地逃跑了。
“关这个咒语什么事？！”她冷冷瞪着他，“你为什么要答应？——你为什么要进他的套？你是我种出来的，要也是我来管你！关他什么事！”
汤姆被说得心头一震，随即慢慢咬住了嘴唇。
他心想，你在中国的时候，不是说从此以后不打算管我了吗。
霍格沃茨城堡小人不知从哪个通道里跑出来了。它看着碎了一地的校长室门口雕像，不由得唉声叹气：“哎……赫敏，别生气啊。汤姆，汤姆，你说两句好话，哄哄你姐姐。”
赫敏心中更生气了。因为汤姆完全以一种，特别哀愁特别心碎的眼神看着她，下垂眼看起来都要变成熊猫了……
她猛地一甩袖子，怒气愈发沸腾：“你莫非是怕他？！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你居然五十年后，还会怕他！你莫非是真的怕死？我告诉你——你怕什么？你想去哪里上学，哪怕是天皇老子都不准，我也护得了你！他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和你谈条件！”
她这番气势逼人的质问铺天盖地甩出来，汤姆心中迟疑了一下，连城堡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然而就是这一迟疑，赫敏心中愈发有气，愤然道：“算了，我不管你了！我是越来越管不了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去吧！——”
幽幽灯火照耀着走廊，黑发小少年失落地看着她大踏步离去。
“哎……”霍格沃茨在他身边说，“我都知道了……赫敏这是还不知道，守护神咒的意义吗？”
他呆呆地低下头：“嗯……我想是的……”
“这……我能说她是迟钝吗？”
“……”她愤怒的话还在自己耳边回响。汤姆心中随即缓缓地泛起了一阵既痛苦，又甜蜜的感情。
一回到礼堂，人群便欢呼般地把赫敏包围了。
“划时代的见证者！”弗雷德大声喊。
“万众直播负责人！”乔治也大声喊。
“她今夜就在现场！！！亲眼见到了布莱克和佩迪鲁的变身！！”
“——我们也都亲眼见到了！！全国的巫师都亲眼见到了！！！”
“有什么感想？”
“福吉后来是晕倒了吗？”
“布莱克真人有比直播上更酷吗？”
……
……
……
她推开吵吵嚷嚷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说：“差不多都要睡了。”
“这么晚怎么能睡！！！”弗雷德猛一下跳起来，挥舞着终端说：“今夜是福吉真正滚蛋的伟大夜晚啊！当8成以上的民众都刷新了自己的状态，他就真的滚蛋了！……”
赫敏瞟了他一眼。福吉居然这么快就辞职了？未必全是今夜直播的原因，想必与彼得的逃脱也有关系……
“赫敏赫敏——”罗恩和纳威迅速把她架到另一边，低声问：“哈利的教父、德拉科的舅舅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她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金发小少爷和黑发救世主，两个人表情都呆呆的。
“唔……”她皱了皱眉，回想起布莱克之前痛哭流涕的表现：“我看他现在不太好。他们还是过段时间再去见他比较好。”
“哎。”罗恩一屁股坐下来，“麦格教授刚才过来，也是这么说的。”
“怎么，他们想见他？”
“唉……”纳威重重叹了口气，拍着手里的终端说，“我今天看到直播的这一切，也不由得觉得……如果我有那样一个亲人，做出了这样伟大的事，我也恨不得马上去看他。”
赫敏打量着他们：“怎么？你们现在都怎么看布莱克的？”
罗恩流露出了憧憬的表情：“啊……那样一个人。太酷了。设身处地，我也做不到他那样呢。我以前总听我爸说布莱克家族很黑暗，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是个纯爷们。一个真正的格兰芬多。”
纳威则很严肃地说：“我看到直播里的布莱克，觉得他是一条真正的好汉，让人着实敬重……我只觉得，他很有些像梁山林冲。他和林教头都是一样，不过都是被逼成如此的吧？他蒙受了这样大的冤屈，却一心只想为好朋友报仇，真是书里说的那句‘high g up to the clouds’。若他此刻在我面前，我只恨不得与他干一碗黄油啤酒……”
两人都流露出了很向往的表情。连罗恩都没有吐槽他平时一定会吐槽的“纳威你那本书看得太入魔了喂”……
赫敏看了他们两眼，表情不由得冷下来了。
“是么？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觉得布莱克忠肝义胆，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很值得学习？”
“是啊！”俩小伙伴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看着她渐渐垂下沉重的眼帘，举起手里终端，手指划过，在面板上写了一个字。
“你们看好了。”她听不出语气地说，“这是中文的一个‘忠’字，loyal。汉字是象形文字，这个字——上面是一个‘中’，下面是一个‘心’。”
——“所谓的忠呢，就是一把尖刀，叉进心里。”
小伙伴们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義字。义，所谓你刚才说的high lty的近义词。它上面一个羊，下面一个我。义是什么意思呢？义，就是我为羔羊。”
她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似有所感地说：“再忠再义又能怎样呢？忠义之辈，命运却终究把握在他人手中，自己还茫然不觉……纳威你看到梁山好汉的结局了么？”
纳威被她说得一愣，神情随即有些恍然……
然而罗恩却若有所思，慢慢地看着她：“唔……赫敏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你觉得布莱克其实有些傻，没必要受那么久的牢狱之罪，又不辩护对不对？但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想不了那么多吧？做就做了。如果每个人做事前都想那么多，那就是……就是斯莱特林了。”
赫敏霍然一下站了起来：“那我就是斯莱特林了。真不好意思。”
她转身走在城堡里，心中有气，心绪纷乱。
等停下来的时候，赫敏望着前方夜风吹过的猎猎长袍，慢慢站定，问道：“教授？……你在这里？”
天文塔楼顶端的观星台，斯内普默然无语，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背后的黑暗之中。
她抿了抿嘴，忽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你是否都知道？”
斯内普自闭似地隔空看着她，眼神空洞一片。
“你什么都知道！”霍然间她心中洞明如火，“佩迪鲁，布莱克，这些人你都认识……你知道校长的计划！你知道彼得今晚将会逃走！”
斯内普抿着嘴唇，终于发出了一个半音节：“是。”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高兴……”她深深皱起眼睛，“彼得·佩迪鲁，确实直接害死了你……重要的人，对吧？你不想复仇么？”
斯内普缓缓转过头，满天星辰倾泻在他身上，这一刻黑袍蛇王仿佛要乘风归去——
“It’my fate。”
他简短地说。
“哈！？”赫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命不命？都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我可一点都不信这个——原来你们都打算好了要复活伏地魔……”
她忽然猛地住口了。斯内普看着她，他也知道她知道了所有。
这一刻，他空洞的眼中竟仿佛迸射出一丝热切的光芒。
“你……”赫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紧紧皱着眉头：“原来你们都打算好了的？等他复活，邓布利多要你去做卧底，是不是？……”
斯内普居然笑了。
——原来……
——竟然如此！是这个原因！
赫敏霍然一惊，她骤然明白了天道造化为何对这个毒舌、傲娇、不讲道理的男人如此相护……或者说不是天道，就是高天之上的萨拉查·斯莱特林，不忍心自己这样执着、忠心、默默奉献的学院院长受太多委屈！
她瞪着他，非常不能接受地说：“邓布利多这样利用你，你也心甘情愿吗？！你知道古往今来所有卧底的下场吗？！”
他居然又一次笑了，笑得很畅快，赫敏从没见过这个阴沉的男人笑得如此道心通达过。
“我知道。”他笑着点点头，“我会在结束前夜死去……然后魔王消亡，救世主不朽。”
赫敏几乎出离愤怒了，那种与整个世界的隔阂感再次浓重地横亘在自己面前——一个个都是这样，都这么忠肝义胆，都这么渴望被人利用，都这么想去死？！
她瞪着斯内普，对方表情平静如暗夜，她也猛地沉下一口真气，一个调息后，同样镇静冷淡地说：“你这个样子，德拉科和哈利都不会开心的。”
“他们会过上幸福、平安的生活。”黑袍蛇王难得地话多了几句，“而我与他们不同，我曾经犯过大错，唯有通过此事了结。”
赫敏心里破口大骂：你是被邓布利多洗脑了吗？连萨拉查·斯莱特林都舍不得你死，你叨念个什么命运？你又知道什么才是你的命运？
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有别的办法呢？如果最后可以通过最小牺牲的方式，你可以不用自己——”
她猛然住口了。因为斯内普忽然收起了大脑封闭术，很不认同地看着她，同时流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冷漠地说。
“好……”她又是怒极反笑，“贯彻忠义两字，原来就是默默去死！不仅格兰芬多，连斯莱特林都打算这么死！真不知道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和萨拉查·斯莱特林此时在天上怎么想！——”
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连道天雷都没打下来，只是云层悄悄地移开了。
赫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狮祖那张无耻而又有些无奈的脸。她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平缓地说：“教授知道我所不认同校长的地方么？——所谓成事在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信既定的命运，也认为真正的命运——哪怕是被人利用，也应当自己把握。”
斯内普无声地看着她，脑海中却浮现的是十二年前听到了预言后伏地魔的反应。
后来十二年，他不断问自己：如果伏地魔是一个不信预言的人呢？他不去杀哈利，是否就此能继续走向巅峰，而不是当时便失败……
“不如我们也做个约定吧。”夜风猎猎，她面无表情地仰天说：“我断定，斯内普教授在最终决战到来之际，不会因此牺牲……我也会贯彻这一点，努力保护教授，伐无道之魔君，以立造化功德。不仅如此，还有邓布利多的布局下，许多不应牺牲的人……”
斯内普看着她，缓缓开口：“不用……”
“不。”她矢口否认，瞥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在同您做约定。”
说完，在斯内普有些不解的视线中，她很嚣张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夜之间，黑白重分,忠奸再判。
叛徒被拘,英雄得护……
然而赫敏却心念一动。夜风中,她隐隐扫了一眼外面的林场,莫名微微觉得不好，仿佛有意外将发生……
顷刻间,校长室内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赫敏和邓布利多，对峙似的站着。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邓布利多一语不发，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他此时刚刚赢得了一场胜利,全身的精、气、神都堪称最佳状态,锐利眼神丝毫不改。
赫敏笑了。她从善如流，缓缓开口：“事情已了，校长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邓布利多透彻地看着她，直截了当：“你想要什么，孩子？”
赫敏扫了他一眼，反问：“校长为何要问我呢？——相反，校长从十二年前，便已经知道布莱克无罪的真相了吧？是因为和魔法部的博弈，才没能让他更早出狱么？”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但她心中了然，已知事实就是如此。
——否则西弗勒斯·斯内普，前任食死徒，铁证如山，如何逃脱牢狱之灾？
——保释一个斯内普，放弃一个布莱克，当年司法交易的结果都说得通了……
赫敏心中情不自禁泛起了一种郁郁的厌恶感。厌恶感来自，她暗忖自己若设身处地出于当年邓布利多的地位，恐怕也不得不作出这种选择……
然而门忽然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赫敏马上脸色一变：“你现在叫他来做什么？”
她气势顿时外放，方才去传信的福克斯不由得一震，畏畏缩缩地从门角里爬出来，缩到了架子边……
邓布利多表情依旧不变，和蔼而锋利地说：“不要担心。我之后和汤姆有几句话要谈——现在，请在我的办公室里等一等。赫敏，你跟我过来。”
赫敏不由得疑虑地看了他一眼。邓布利多站了起来，某面画像忽然移开了，露出了之后的通道。
她镇静地朝黑发小少年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便迈进了通道里。
汤姆凭空瞪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看上去却比她还紧张……
校长室·密室。
赫敏警惕地看着邓布利多：“您究竟打算做什么？打算和我谈条件么？”
邓布利多此时一点伪装都没有了。他看起来公事公办，语气飘渺：“如我所看到的那样——赫敏，你的正义依旧发自本心。然而，我们却不得不谈一谈条件。”
赫敏平静下来了。她在黑暗中望着对方：“您打算怎样处置我弟弟呢？”
“不要对我怀有敌意。我将和汤姆做出一个约定，仅仅是一个约定而已。但那是之后的事。”
“哦？”
“现在，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邓布利多掏出了一个和他的眼睛一样深邃的东西。
赫敏马上就坐直了。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年级的最后时刻，对角巷魔杖店后屋里，奥利凡德曾给她展示过一个……
预言球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极其沙哑、深邃：
“今晚，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魔头……即将在帮助下复活。他的仆人会在午夜挣脱锁链，回到他的身旁……五百多个昼夜以后，他将重新站上巅峰，并重回宿命的轨道。”
这个简短的预言录音很快就结束了。
赫敏敏锐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直视邓布利多：“这是特里劳妮教授的预言么？”
邓布利多安静地看着她：“是的。你果然懂得很多。”
赫敏嘲讽性地说：“她这句预言中所指的魔头，应当不是我那年幼的弟弟罢？”
“确实不是。然而我却不得不……现在，我们可以等待。”邓布利多颇有深意地敲了敲桌面。
赫敏不打算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果然，片刻之后，一只熊模样的守护神透过墙壁飞到了邓布利多面前，开口吐出魔法部执行司官员的声音：“不妙了，邓布利多校长！在我们穿过林场边缘的时候，彼得·佩迪鲁忽然挣脱锁链逃跑了！我们打算搜寻禁林，可那些摄魂怪都有些失控——”
不安的声音到此结束了，那个守护神很快散去了。
“不错的守护神，是么，赫敏？”他低声道。
赫敏抱起手臂，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这一切会在今晚发生，是么？——彼得若没有校长权限的帮助，是无法在学校林场上逃跑的吧？”
邓布利多毫无动摇地看着她，仿佛不动的山岳。
她的语气已经十分危险：“为何？——你有意要让伏地魔复活？莫非你实际上，并不打算屠魔么？”
她脑海中已经刹那转过千万个念头，什么猜疑都疯狂涌出，甚至真元开始微微蓄力——
但邓布利多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缓缓地说：“因为这是注定的结果。”
赫敏瞪着他。对方的一切，三观，道心，都与她完全相逆，就凭这一句，赫敏便丝毫不能认可。
他说了第二句：“因为伏地魔只有复活以后，才能被彻底消灭。”
赫敏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这话倒是没有假。
她语气危险地问：“那么还有我什么事呢？既然校长运筹帷幄，一切都已把握在手中。”
邓布利多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为我想让你看看……我们不应该为敌。”
赫敏冷笑了一声：“然而，我与校长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邓布利多把手指交叉了起来，透过镜片对她说：“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相信。我认为我不能像过去那样隐瞒我的学生，尤其是你。这是第一阶段我想让你看的东西。”
“哈。还有第二阶段吗？”
邓布利多忽然站了起来，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赫敏，你是全校最优秀的女巫……可是，你也还不会守护神咒吧？”
赫敏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也站了起来。
密室的结界消散了，他们再次回到了圆圆的、诡秘莫测的校长室里，汤姆站了起来，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汤姆。”邓布利多不等他们说话便开口道，“我与你姐姐已经说完了——我将与你作一个约定。这件事你若能实现，我便永远不会再怀疑现在的你。”
赫敏瞪着他：“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但汤姆居然抢先发言了，清冷的少年音在室内沉沉响起：“你说。”
“我与你约定——在未来一年内、两年内……可以延期到你毕业之前。只要在那一个你，真正复活之前，你能成功放出守护神咒，我便永远相信你。”
赫敏打断道：“这是什么约定！Tom……”
但黑发小少年决然地望着自己昔日的教授和此时的校长，望着甚至比记忆中还要年轻的敌人，开口道：“我答应。”
赫敏瞪着他。
“需要我做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吗？”汤姆低低地说。
“赫敏，你可以做这个誓言的见证人。你若不愿意，也不需要。”
赫敏想也不想地说：“我拒绝。他相不相信你又怎样？！你活得好好的，道心若通达，与别人何干！”
汤姆随即用那种忧郁的、看起来满怀复杂情绪的黑眼睛看了她一眼。
他随后转头继续问：“若我做不到，会怎样？”
邓布利多有些残酷地看着他：“没有会怎样了。那时伏地魔将重新归来，战争将再次开始。我会以一切代价，确保你不会再次成为他的备份。”
——轰！
赫敏猛地把校长室的门一摔，拉着汤姆往阶梯下走。他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差点摔跤——然而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觉前面发出一阵巨响，一道大力袭来，若不是她紧紧拉着，他自己就要被往后炸了三尺远。
赫敏盯着面前被自己以真气生生削掉的雕像脑袋，猛地一转身，看着正在喘气的汤姆：“为什么答应他？那是什么破约定！”
汤姆慢慢揉了揉自己被拽红了的手腕，低声说：“我会很快练好守护神咒的。”
——砰！
赫敏愤怒得一掌击碎了那个雕像。走廊两边的画像都发出一阵尖叫，纷纷害怕地逃跑了。
“关这个咒语什么事？！”她冷冷瞪着他，“你为什么要答应？——你为什么要进他的套？你是我种出来的，要也是我来管你！关他什么事！”
汤姆被说得心头一震，随即慢慢咬住了嘴唇。
他心想，你在中国的时候，不是说从此以后不打算管我了吗。
霍格沃茨城堡小人不知从哪个通道里跑出来了。它看着碎了一地的校长室门口雕像，不由得唉声叹气：“哎……赫敏，别生气啊。汤姆，汤姆，你说两句好话，哄哄你姐姐。”
赫敏心中更生气了。因为汤姆完全以一种，特别哀愁特别心碎的眼神看着她，下垂眼看起来都要变成熊猫了……
她猛地一甩袖子，怒气愈发沸腾：“你莫非是怕他？！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你居然五十年后，还会怕他！你莫非是真的怕死？我告诉你——你怕什么？你想去哪里上学，哪怕是天皇老子都不准，我也护得了你！他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和你谈条件！”
她这番气势逼人的质问铺天盖地甩出来，汤姆心中迟疑了一下，连城堡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然而就是这一迟疑，赫敏心中愈发有气，愤然道：“算了，我不管你了！我是越来越管不了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去吧！——”
幽幽灯火照耀着走廊，黑发小少年失落地看着她大踏步离去。
“哎……”霍格沃茨在他身边说，“我都知道了……赫敏这是还不知道，守护神咒的意义吗？”
他呆呆地低下头：“嗯……我想是的……”
“这……我能说她是迟钝吗？”
“……”她愤怒的话还在自己耳边回响。汤姆心中随即缓缓地泛起了一阵既痛苦，又甜蜜的感情。
一回到礼堂，人群便欢呼般地把赫敏包围了。
“划时代的见证者！”弗雷德大声喊。
“万众直播负责人！”乔治也大声喊。
“她今夜就在现场！！！亲眼见到了布莱克和佩迪鲁的变身！！”
“——我们也都亲眼见到了！！全国的巫师都亲眼见到了！！！”
“有什么感想？”
“福吉后来是晕倒了吗？”
“布莱克真人有比直播上更酷吗？”
……
……
……
她推开吵吵嚷嚷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说：“差不多都要睡了。”
“这么晚怎么能睡！！！”弗雷德猛一下跳起来，挥舞着终端说：“今夜是福吉真正滚蛋的伟大夜晚啊！当8成以上的民众都刷新了自己的状态，他就真的滚蛋了！……”
赫敏瞟了他一眼。福吉居然这么快就辞职了？未必全是今夜直播的原因，想必与彼得的逃脱也有关系……
“赫敏赫敏——”罗恩和纳威迅速把她架到另一边，低声问：“哈利的教父、德拉科的舅舅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她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金发小少爷和黑发救世主，两个人表情都呆呆的。
“唔……”她皱了皱眉，回想起布莱克之前痛哭流涕的表现：“我看他现在不太好。他们还是过段时间再去见他比较好。”
“哎。”罗恩一屁股坐下来，“麦格教授刚才过来，也是这么说的。”
“怎么，他们想见他？”
“唉……”纳威重重叹了口气，拍着手里的终端说，“我今天看到直播的这一切，也不由得觉得……如果我有那样一个亲人，做出了这样伟大的事，我也恨不得马上去看他。”
赫敏打量着他们：“怎么？你们现在都怎么看布莱克的？”
罗恩流露出了憧憬的表情：“啊……那样一个人。太酷了。设身处地，我也做不到他那样呢。我以前总听我爸说布莱克家族很黑暗，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是个纯爷们。一个真正的格兰芬多。”
纳威则很严肃地说：“我看到直播里的布莱克，觉得他是一条真正的好汉，让人着实敬重……我只觉得，他很有些像梁山林冲。他和林教头都是一样，不过都是被逼成如此的吧？他蒙受了这样大的冤屈，却一心只想为好朋友报仇，真是书里说的那句‘high g up to the clouds’。若他此刻在我面前，我只恨不得与他干一碗黄油啤酒……”
两人都流露出了很向往的表情。连罗恩都没有吐槽他平时一定会吐槽的“纳威你那本书看得太入魔了喂”……
赫敏看了他们两眼，表情不由得冷下来了。
“是么？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觉得布莱克忠肝义胆，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很值得学习？”
“是啊！”俩小伙伴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看着她渐渐垂下沉重的眼帘，举起手里终端，手指划过，在面板上写了一个字。
“你们看好了。”她听不出语气地说，“这是中文的一个‘忠’字，loyal。汉字是象形文字，这个字——上面是一个‘中’，下面是一个‘心’。”
——“所谓的忠呢，就是一把尖刀，叉进心里。”
小伙伴们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義字。义，所谓你刚才说的high lty的近义词。它上面一个羊，下面一个我。义是什么意思呢？义，就是我为羔羊。”
她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似有所感地说：“再忠再义又能怎样呢？忠义之辈，命运却终究把握在他人手中，自己还茫然不觉……纳威你看到梁山好汉的结局了么？”
纳威被她说得一愣，神情随即有些恍然……
然而罗恩却若有所思，慢慢地看着她：“唔……赫敏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你觉得布莱克其实有些傻，没必要受那么久的牢狱之罪，又不辩护对不对？但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想不了那么多吧？做就做了。如果每个人做事前都想那么多，那就是……就是斯莱特林了。”
赫敏霍然一下站了起来：“那我就是斯莱特林了。真不好意思。”
她转身走在城堡里，心中有气，心绪纷乱。
等停下来的时候，赫敏望着前方夜风吹过的猎猎长袍，慢慢站定，问道：“教授？……你在这里？”
天文塔楼顶端的观星台，斯内普默然无语，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背后的黑暗之中。
她抿了抿嘴，忽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你是否都知道？”
斯内普自闭似地隔空看着她，眼神空洞一片。
“你什么都知道！”霍然间她心中洞明如火，“佩迪鲁，布莱克，这些人你都认识……你知道校长的计划！你知道彼得今晚将会逃走！”
斯内普抿着嘴唇，终于发出了一个半音节：“是。”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高兴……”她深深皱起眼睛，“彼得·佩迪鲁，确实直接害死了你……重要的人，对吧？你不想复仇么？”
斯内普缓缓转过头，满天星辰倾泻在他身上，这一刻黑袍蛇王仿佛要乘风归去——
“It’my fate。”
他简短地说。
“哈！？”赫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命不命？都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我可一点都不信这个——原来你们都打算好了要复活伏地魔……”
她忽然猛地住口了。斯内普看着她，他也知道她知道了所有。
这一刻，他空洞的眼中竟仿佛迸射出一丝热切的光芒。
“你……”赫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紧紧皱着眉头：“原来你们都打算好了的？等他复活，邓布利多要你去做卧底，是不是？……”
斯内普居然笑了。
——原来……
——竟然如此！是这个原因！
赫敏霍然一惊，她骤然明白了天道造化为何对这个毒舌、傲娇、不讲道理的男人如此相护……或者说不是天道，就是高天之上的萨拉查·斯莱特林，不忍心自己这样执着、忠心、默默奉献的学院院长受太多委屈！
她瞪着他，非常不能接受地说：“邓布利多这样利用你，你也心甘情愿吗？！你知道古往今来所有卧底的下场吗？！”
他居然又一次笑了，笑得很畅快，赫敏从没见过这个阴沉的男人笑得如此道心通达过。
“我知道。”他笑着点点头，“我会在结束前夜死去……然后魔王消亡，救世主不朽。”
赫敏几乎出离愤怒了，那种与整个世界的隔阂感再次浓重地横亘在自己面前——一个个都是这样，都这么忠肝义胆，都这么渴望被人利用，都这么想去死？！
她瞪着斯内普，对方表情平静如暗夜，她也猛地沉下一口真气，一个调息后，同样镇静冷淡地说：“你这个样子，德拉科和哈利都不会开心的。”
“他们会过上幸福、平安的生活。”黑袍蛇王难得地话多了几句，“而我与他们不同，我曾经犯过大错，唯有通过此事了结。”
赫敏心里破口大骂：你是被邓布利多洗脑了吗？连萨拉查·斯莱特林都舍不得你死，你叨念个什么命运？你又知道什么才是你的命运？
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有别的办法呢？如果最后可以通过最小牺牲的方式，你可以不用自己——”
她猛然住口了。因为斯内普忽然收起了大脑封闭术，很不认同地看着她，同时流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冷漠地说。
“好……”她又是怒极反笑，“贯彻忠义两字，原来就是默默去死！不仅格兰芬多，连斯莱特林都打算这么死！真不知道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和萨拉查·斯莱特林此时在天上怎么想！——”
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连道天雷都没打下来，只是云层悄悄地移开了。
赫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狮祖那张无耻而又有些无奈的脸。她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平缓地说：“教授知道我所不认同校长的地方么？——所谓成事在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信既定的命运，也认为真正的命运——哪怕是被人利用，也应当自己把握。”
斯内普无声地看着她，脑海中却浮现的是十二年前听到了预言后伏地魔的反应。
后来十二年，他不断问自己：如果伏地魔是一个不信预言的人呢？他不去杀哈利，是否就此能继续走向巅峰，而不是当时便失败……
“不如我们也做个约定吧。”夜风猎猎，她面无表情地仰天说：“我断定，斯内普教授在最终决战到来之际，不会因此牺牲……我也会贯彻这一点，努力保护教授，伐无道之魔君，以立造化功德。不仅如此，还有邓布利多的布局下，许多不应牺牲的人……”
斯内普看着她，缓缓开口：“不用……”
“不。”她矢口否认，瞥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在同您做约定。”
说完，在斯内普有些不解的视线中，她很嚣张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