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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 夺剑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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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家三部长生道法之中,神部道法重颖悟,若资质相合,修为最易精进,只是步步凶险,须得道心坚定;真部道法重积累,修为精进起来较为缓慢,胜在道途安稳;玄部道法重根骨,修炼时又需诸多天才地宝助力,入道门槛最高。

    正因所选的道路不同,聂冲虽入道不久,修为却还要胜过修炼多年的迟少宰。

    他如今已迈过了“心景圆满”这一关,勉强能够神魂出窍;而迟少宰尚处于真部道法的筑基关口,一身本领受限于肉身,无法以內炼真气沟通外部天地元气,对上无形无质的神魂,却难造成威胁。

    聂冲引他斩出一剑,便又神魂归窍,心道:“我所知剑客之中,便以这迟少宰剑力最重,就是磨盘当面,怕也会被一剑斩开。好在他年少识浅,偏来斩我神魂。这一口气泄了,我却不会再给他蓄力爆发的机会。”

    如此想着,他脚下疾动,一晃肩就冲到了对方身前。

    迟少宰被诱得杀招失手,心中正自不甘,眼见对手迎来,一发狠又使出南海剑派绝学。只是他才泄过一口气,这一回无暇蓄力出重剑,只好走起了阴狠疾变、偏锋伤人的路子。

    聂冲有心窥全南海剑派的剑术,于是只见招拆招,不急还击。

    交手一阵,他心中暗赞:“南海剑派的剑术果然不凡,往往发人未想,明明是刺我身前,躲开后那剑尖却能勾向身后要害;又于破绽之中暗藏杀机——就如这回身跃斩的一剑,故意装成借势蓄力的模样,若我真个中计去攻背后破绽,定会被他反撩一剑刺进胯下。亏是我心眼俱明、深悉剑理;换个境界不够的人来,只怕一个照面就遭了毒手。”

    场外的少年们不知聂冲目的所在,看他好一阵子都落在下风,就有人说道:“那小子倒也有几分本领,能在迟师兄剑下坚持这么久。”

    “想是迟师兄看在阿姜师姐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他可是内门筑基弟子中剑术第一的人物,內炼一口真气已经通了奇经八脉,只差开辟任督二脉,就能运转大周天,到时天地之桥一成,就能施展道术飞剑。”

    “迟师兄的飞龙剑就已有了几分道术飞剑的风采。那小子也是机灵,不知使个什么法子骗过了这招,否则当时就要败亡。”

    “放|屁!”阿姜听到议论,忍不住辩道:“冲哥儿方才使出了剑二十三!剑二十三你懂么?那是独孤剑圣总结毕生剑术而成的一剑!此剑不以金铁之锐,只凭精神之威!元神一出,能定住天地万物;全力为之,可以破碎虚空!我家冲哥儿就是心太软,不肯以此绝学滥伤人命,只破了迟少宰的身剑合一便收招了事;他若真动了杀心,迟少宰早已身死当场啦!”

    一众少年都只是南海剑派的外门弟子,便是有人入门早些,论身份也远比不得黄衫少女这等真传弟子高贵。这时闻言,却都不敢争辩,只各自咬耳议论:“独孤剑圣……你听说过么?”

    “我出身武林世家,江湖中累代出现过的高人名号倒也知晓许多,只是没听说过独孤剑圣。”

    “依阿姜师姐的说法,方才那风尘异象,竟是那小子出动了元神?可元神不是只有将道法修至绝高的地步才能练成么?说他是得了长生道果的人物,我可不信!”

    “阿姜师姐入门才多久?算来不过两三年而已。”有人点破道:“论修为,她初入筑基门槛;论见识,怕还不如咱们。往日里她也常说些武理术论,我私下与师长所授印证,发现那些东西全都似是而非。我看她是不知在哪里喝了迷糊汤,偏还不自觉,自家信以为真哩。”

    另一厢,聂冲却也听到了阿姜的言论,忍不住就是一笑,心道:“阿姜却似将我当初讲的故事当了真。不过也不怪她会如此,舍神剑的法理与前世小说中的剑二十三本质相通,方才我以神魂借烟尘勉强显形,也像极是独孤剑圣的元神出窍。只是我修为尚浅,舍神剑出尚无剑二十三那种强绝天地的威势;更因这门道术杀伐太重,不适合用在对面这人身上,倒让阿姜失望了。”

    迟少宰见他眼中含笑,忍不住喝道:“与我交手也敢分心,真是狂妄!”与此同时,手中软剑运转得又快了几分,显然是羞恼之下怒火更甚。

    聂冲见状翻了他一眼,暗道:“除却那招身剑合一的飞龙剑法,这迟少宰也就没什么旁的手段能令我眼前一亮了。且就将他打发了去,好和阿姜妹子叙话。”

    心念一转,聂冲不再招架躲避,横使木剑一格,随意就将对方的一轮快剑破了去。

    迟少宰迭出狠招,却总能被身前那柄木剑寻到破绽,逼|得半途而费,心中憋闷不已,恨道:“他的剑术怎么像是专为克制我南海派的剑术而来?”。

    相持片刻,聂冲见他剑心已乱,便刻意引得软剑缠住自家木剑,随即撒手丢剑,并指捏了个剑诀,刺在对方虎口穴上。

    迟少宰一时忍不住剧痛,手便撒开了剑柄。聂冲则趁机出手,将两柄剑都捞在了住,跟着退后一步,拱手说道:“承让了。”

    “你……”迟少宰即羞且恼,空手又要上前讨回公道,却吃聂冲狠厉望了一眼过来,胆怯止住了脚步。

    “都已输了还不服么?那我也就不必再给你留什么脸面了。”如此想着,聂冲忽而一笑,扬起软剑说道:“迟兄这‘腰带’做得精巧,小弟实在喜欢,不如就借我戴几天耍耍?”不待对方作答,他便摸索起了软剑构造,俄而缠到腰间,又将朱漆木剑收起,举步向外走去。

    迟少宰因失了利器,含怒不敢发作。

    黄衫少女这时欢喜迎上,拉住聂冲的胳膊说道:“冲哥儿,你果然是会独孤九剑的。方才那该是‘破剑式’?如今我也开始学剑了,回头你要教我。”

    “独孤九剑?”聂冲笑道:“勤练多想,功深自成。”

    旁若无人地,一男一女谈笑着,并肩向外走去。

    追随迟少宰的少年们虽有心依仗人多将聂冲留下,却有重重顾忌,一时犹豫不定。

    “很好,”铁青着一张脸的迟少宰目送二人背影远去,最终从怀中取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来,迟疑片刻投入口中服下,恨恨言道:“筑基功课做了十年,也该到了破关的时候。高邮聂冲是吧?待我借助‘气血丹’贯通天地之桥,定要你这凡流俗种真正见识到南海仙剑的厉害!”随即朝着随从们招呼道:“走,随我去苦行师叔的道场闭关!”

    另一厢,少年男女已回了酒家之中。只因分别许久,这二人各自都有许多话说,一时连酒菜也顾不得用。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吃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聂冲便让伙计重整一桌食物送到房中,带着阿姜回了住所。

    进屋坐下,阿姜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冲哥儿,我倒忘了问你为何会来琼州;是杀生观里老道派你前来办事么?”

    “不是,”聂冲也不遮瞒,回道:“如今你都拜进了仙门,我不也得求个上进么?此来琼州,是受高人指点,想要拜进冥河剑派。”

    “原来你是要拜那冥河剑派!”阿姜道:“那家仙门可厉害得紧。我曾听师父说过,冥河剑派底蕴深厚,不但有得道长生的剑仙镇压宗门,更还在天外星河世界之中开辟着许多道场。”

    “天外道场?”聂冲心中一热,“说的该是另一处大千世界?不想修道之人的眼界竟已开阔到了这等地步。”

    “这回我们来琼州,也与冥河剑派收徒有关——是在本门苦行师叔的带领下前来观礼的。”说着,阿姜开心地笑道:“冲哥儿你剑术高明,年纪又不大,倒真与冥河剑派择徒的规矩相合。我看你这次一定能被挑上;日后我与同门说起,不知多有面子。”

    “哈!真是一巧再巧,”聂冲喜道:“我只知冥河剑派会在九月初九收徒,却还烦恼着该如何寻找仙踪。如今看来,只需跟着你们,就不愁错过仙缘了。”

    “还是不要了,”阿姜摇了摇头,“迟少宰在你手里吃了亏,我怕他跑去苦行师叔那里说你坏话。我听师门长辈说,九月初九时冥河剑派的鹿儿岛道场会循着洋流驾临琼州南岸,冲哥儿你自行一路就好。”

    放下一桩心事,聂冲点了点头,撇开冥河剑派不提,只问道:“我虽通读过杀生观的道藏,也曾得手过两部道法经书,略知仙家奥妙,可毕竟见识浅薄,不知仙流究竟;阿姜妹子,你拜在南海剑派,可曾见门中师长施展过仙家手段?”

    “自然见过。”阿姜乐得卖弄,说道:“我们南海剑派传承的是古剑仙列御寇的道统,镇教功法是一部《冲虚剑典》,练成之后能够驾驭御飞剑天地。如那迟少宰一流,还只是修为不济的内门弟子,尚未得授真传。转是我,入门虽比他晚许多,却得师父悉心教导,日后肯定比他厉害。”

    “你跑题了,”聂冲插口一句,“说说厉害的师长。”

    阿姜白了聂冲一眼,得意地又道:“我师父就厉害得不得了。她老人家功深极深,已然结成了一颗‘冲虚剑丹’,十指射出剑气,能够洞穿百丈外的老桐树。冲哥儿,这份本事,不比六脉神剑差吧?想那段誉用北冥神功吸干了鸠摩智的全部功力,可也做不到呢。”

    “那只是故事里唬人的东西,如何能和仙家道术相比?”聂冲回了一句,心道:“真部道法中的金丹境界,就如神部道法中的阴神成就一般,初步已算得道了,往后就要磨砺金丹、打熬法力,渡过重重劫数,以证元神长生。阿姜真是好缘法,拜了个了不得的师父。”

    “我师父还能御剑飞遁,来去如电。有一次她用剑载我回家探亲,百余里远只用了一刻光景。”

    “啧啧!飞剑玄奇。”聂冲赞叹一句,又嘱咐道:“你要好好跟着学,等修炼成有时,也有这般神通。到时在伯父面前显摆一番,他不知会多惊讶。”

    “切……”阿姜叹了口气,“我爹才不愿我学什么道法,他只想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身边。以前一次回家探亲,他还说后悔搬到雷州,以至女儿被人抢走去学什么道法剑术,又说早知如此,不如将我嫁了你,也好随时能见。”

    两人自幼情谊深厚,她又曾过受聂冲后世观念的影响,这话说出口时也不觉羞,转是心中想道:“若冲哥儿能拜入北冥剑派,我也修行有成,日后做一对逍遥道侣那该多美。他肚子里故事最多,真要长生日久,倒是不怕寂寞。”

    聂冲早将此女视作兄弟姐妹,听她抱怨,更不会往旁处想,当下却说几句,又家长里短地谈论了开。

    及至午后,酒菜皆尽,意犹未足的阿姜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别:“冲哥儿,我那苦行师叔不通人情,先前和他说好午后便归,耽搁晚了只怕他会因此罚我。我先走了,回头再找借口出来看你。”

    “跟着师长出门,不得自在也是没奈何。只待日后各自有成,相见便非难事。正好这几日我要整理所学,为拜入冥河剑派多做准备;你便也听师长的话,不必借口外出,以免惹人闲话。”

    阿姜闻得聂冲开解,不舍之情顿时消散不少,笑道:“是哩,以后长了本事,谁还管得住我!”

    聂冲担心会出意外,互别后暗中跟了一程,见她进了一间道观,想是南海剑派在此间的道场,这才放下心来。

    重又回转住所之后,他吩咐伙计撤下碗碟,随即闩紧房门,回到船上闭目盘坐起来。

    这一次,他却没有入定观想,只是回忆上午与人交手的经过。平心而论,那迟少宰的剑术虽未达到以术入道的境界,却也极为老辣,尤其是一式撒手飞龙剑,以及他随后施展的身剑合一的手段,已然得了一丝真部剑仙御剑飞空的神髓。

    聂冲神魂凝练,心念清晰,对那一剑的体会也自极深。

    沉心中回想一番,他探手抚过腰间,取出夺来的软剑。凝视片刻,忽而以心念|操|纵筋肉,效仿迟少宰以真气搬运气血时的情形,劲力迭催之下,手中软剑“嗡”的一声竖了起来,似要脱手飞出。

    数息过后,聂冲便觉筋骨酸痛欲断,乃知此剑不可强练,忙将胸中一口气息散掉,软剑顿时倒了下去。

    “我不知真部道法中搬运气血的法门,却该如何练成这能与舍神剑媲美的飞龙剑?”他蹙眉寻思一阵,终而自嘲一笑,心道:“却是贪心不足,险就钻了牛角尖。仙家三部各具玄妙,只等我修为精深,能够以神魂御物,又或成功拜入北冥剑派,自能练成更胜飞龙剑的手段来,何必去羡他人的绝学。道途千里,我才迈出一步,实不该受外道引|诱贪求太多。”

    想到这里,他随手将软剑扔到一旁,沉心做起了入定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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