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晚来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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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城的天空蒙着淡灰的阴云，而突袭而至的寒风更应是送来不久将雪的讯息。
林菀娘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眼前收拾停当整装侍发的萧承煦。
少年已换下了金冠蟒袍，只着一身单薄的青色道袍，臂上松搭着一件看样子根本就没打算立即上身的旧披风，白皙俊美的脸庞更如处子般多出了几分弱不胜风的楚楚之感。
“殿下一定要赶去昌义吗？”
“我若不去那丫头的脸可就毁了！”，萧承煦嘴里一边应着，一边抬步欲行。
菀娘却是不信，她眸中精光一闪，伸手一把扯住了少年的衣袖低声质疑道：“殿下难道事先没想过误期的可能就随意给她用了药？”
“药性如此，我也无奈何！”，萧承煦低下头看了眼牵制住他行动的素手，轻翘嘴角诮问道：“林姑姑是要以下犯下吗?”
菀娘一动不动，象是要坚决履行看管好犯人的职责。
“看来菀娘前几日提出要收养霜儿的好心也全然是假的了。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安危。”
“殿下！菀娘只知如果你乘雪轻骑赶往昌义，路上有个万一，菀娘与霜儿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要死我自个儿死！不会拖累到你的！”
林菀娘说出口的顾虑与在慈宁宫中听到的消息在脑海里碰到一块儿，原本脸上还挂着浅淡笑纹的少年一下子变了脸，悖然大怒地吼了出声：“林菀娘！我晓得你已经跟太后请辞也得了恩准在明年春祭之后要回了霍城！自然你现在就怕我这祸害在最后两个月出了岔子会害了你对不对！”
最可恶的是林菀娘居然在私下向太后提出请求后，居然还敢向他提出了要将霜儿养在她的名下。
若不是他在得到消息后猜到她是要带人离开，就险些同意了这个能给林霜儿换个好身份的荒谬请求。
菀娘沉默着没有辩解，只松开了手，平静地跪伏在地挡在了前方。
女人乌黑发髻上插着的素银簪悄返着暗光，让看在眼里的萧承煦心中更加地愤怒了。
慈宁宫里陈太后所说的话可能绝大部分都刷着虚伪的金粉，但萧承煦自觉老太后私下里对菀娘的评价是没有出错的。
抛却靖海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身份，林菀娘还是最后一批被遣散的髺铦女军一员。
号称与热血男儿一样为国效忠的髺铦女，实际只是一帮子目无君父，大胆妄为的女子。“铦血挽髻，命即由己”，她们真正能忠实的不过是她们自身，就算对着高高在上的天子所给出的忠心也大打着折扣。
就如现在他的处境堪忧，但是林菀娘心心念念的却是离开……
虽然萧承煦很久以前就提示过自己不必过于在意这个被老太太强行指派来的“代母”，但事到临头，少年还是无法掩藏又一次将被遗弃的失落。
一只带着怨尤的黑色小靴高高地抬了起来……
正在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隐约的通报声。
“他来做什么？！”，萧承煦本欲出门的脚立即转了方向，胡乱地从架上抽了一件袍子裹在了身上，再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颠颠儿跑回来的小内侍又紧赶紧地架起还跪在地上的菀娘，拖着她向太子正会客的钦仁殿西暖阁奔去。
来访的是新城公主的驸马林轲，而他来到东宫欲见的不是太子萧融，而是林菀娘。
一对中年男女见过礼就尴尬无语地相对而立，原要暖如煦春的小屋瞬间冷滞。
萧承煦心底暗吹了声口哨，大声喝退了内监侍卫，而自个儿也悄然地向外挪了步子。
“五姐！”，林轲在只余了两人的屋子里又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涩涩地开口问道，“丹华真的在新阳逝去了吗？”
年近不惑的林轲正处在男人最为成熟耐看的时节，原来年少时的潘安貌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中越发散出沉静醇厚，而眉宇间锁着的轻愁恰到好处地容易让女人看着就生出几分温柔的怜惜。
只是他问到的是刚和萧承煦起了些小冲突的菀娘。
所以菀娘的双眼仿若穿透了眼前温醇男子的表相，犀利地又看到了那个当年听到将尚公主消息后只懂得独立风中默默流泪的惨白少年。
“按着新阳县衙户册记载，丹华确实是在疫中亡故了。林驸马！丹华的亡书现还在公主手中，您不如等她回鸾京都后自个儿问问她吧。”
“不知丹华葬在新阳何处，子敬想去看看……”
“你还要去新阳添乱？”，眼前男子温吞水一样的黏糊一下子撩起了菀娘的火气，她毫不客气地严厉斥责道：“丹华的身后事自有她的娘家、婆家计较了要如何处置，驸马爷与她非亲非故还是不要操心太过！你若离得远些，丹华在九泉之下才正经感激了你的恩德！”
“五姐这么说是因为近日里在洛京城里传起的那些流言吗？”，林轲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双唇轻颤。
“是！”，菀娘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轲确实不知为何会有那样的无耻流言鹊起！五姐你都知道的，虽然林叶两家世代交好，当初两家长辈私下确实有过联姻的动议，但根本就还没有……叶林两家就各自得了先帝赐婚……我自与公主结缡，真的再也没有私下见过丹华一次，可不曾想现在她人不在了，却还……”
回忆起前尘往事的林轲哽咽地无法再把话说囫囵了。
近日甚嚣尘上的流言，说是十三年前怒而休夫又不知其踪的叶丹华实是在驸马林轲的帮助下离了京城另觅地而居，而为何一个娇弱的闺阁淑媛会大胆地抛夫离家接受了另一个美男子的帮助，其中因由就笑而不言，心照不宣了。
菀娘轻叹了口气，劝道：“子诚！依我看来，你不必再纠结着丹华的身后事。反倒是尽快追查一下散出那些流言的幕后之人还更妥贴些。”
“五姐！我一定会在公主回京之前查证清楚！”
“你什么意思？查清楚，盖下去，再瞒着萧宁？”，菀娘看着林轲一副被猜中心思的表情，不由气结地质问道：“你与公主成婚十余年，还不了解她的脾气。原本以为的天赐良缘被污为是从小姐妹手中抢下乘龙快婿，以致友人沦落江湖，惨死异乡，你以为萧宁归京会如何处之？”
林轲还没回答，菀娘心下一凛，倒先瞪大眼睛呆住了。
在质问着眼前的无用男人之时，菀娘才猛然地意识到一切可能并非巧合。
关于丹华当年出走原因的流言在新城公主南下之后不久就开始在京中悄生苗头，而等她从江南给叶家带回了丹华死讯后，两厢的信息就快速地撞在一起，却是将流言扯得更加不堪，也更加有鼻子有眼了。
如果没有无耻的谎言在，萧宁归京之后依着她向来好护短的性子，必是要到丹华的婆家讨了公道。但若事涉驸马，甚至还有先帝，那么一切就另有一番计较了……
“林子敬，你快些送信往新阳，将京中情形一五一十越详细越好地报与公主。再差人手盯住了江李两家！子敬……你可曾记得……记得公主府上有位名叫崔青源的门客？””
原本一一老实地点头回应着的林轲，在听到崔某人的名字时停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菀娘按住了自个儿狂跳的胸口，她突然心头发毛地觉得在新阳故去的叶丹华也可能并非死于天灾，而与流言一样，同为*。
京城与新阳相距万里，还有谁也无法预料到的疫情，如果真的是一局阴谋，谁有这样的大神通算得如此精准？
菀娘不敢直言了有些神神叨叨的心思，勉强打着精神笑送了林轲离去，但再转头去寻了萧承煦，心底更觉苦上加苦。
就在她待客的当口，萧承煦已然从东宫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是独自一人。
洛京今冬的第一片雪花蹁跹而下的时候，高耸入云的雁凌峰上已然银装素裹。
在从南方过来第一次见着雪景的林霜儿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可爱。
一大早，她就早早地爬了起来，扫了几坛不沾凡尘的雪泥，除了埋在小屋附近地下，还往空间里偷渡了两坛。
待等吃过朝食，霜儿更是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跟在葛翁的身后，走进了大雪初霁的树林子。
药田附近的林子也多是些可用作药材的榆桑，一株一株都戴着雪白无暇的帽子，挺直腰板等待着阅检。
“成年的老树就不必管了。象这样的小树就得摇摇树枝，让积雪落下来。不然下雪不冷化雪冷，化掉的雪水会把枝条冻坏，到了开春再收拾就来不及了！”
葛翁示范了几次，就笑着让跟在身边的小姑娘也试试。
霜儿开心地玩起了新游戏，在轻摇树枝时故意直往前凑，任着枝上残雪再一次地纷纷而下。
白纱药布面具的周围很快地沁出了一圈的珠汗。
“霜儿！今个儿你的药巾得取下来了吧？已到了你说的日子了。”，葛翁打量了下小姑娘，狐疑地伸了两只手指拈住了面具边缘揉揉，又将指尖送到鼻前轻轻嗅了嗅。
“葛爷爷，还得等萧十七来呢！他说若我擅揭，会整个脸烂掉的！”，霜儿爱娇地吐了下舌头。
“等他？要来早来了，昨晚的雪怕是封了山路，我看那小子上不来了。”
葛翁远眺了下远处山路，摇头笑道：“那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就被玉澜真人抱到山上来玩，打小就淘气得紧，但不是个没脑子的。跟你无怨无仇，既要帮你治脸又怎会用了那种略一擅动就烂了肌肤的？多半是说来吓唬你的，若是你觉得脸上汗湿得难受，回去爷爷就帮你配药洗了。”
虽说一辈子大多数辰光都窝在山里种药，但是同是玉澜真人教出来的葛翁实则比不过十四五岁的萧承煦经验来得丰富，自忖处理小姑娘脸上的药泥还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还是……还是等过了今天吧！”，霜儿犹豫了下，又笑着拖住了葛翁的袖子，“爷爷，我总不能失信于人，对不对？”
一大一小的身影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过林子，绕了一大圈，又走回了药园旁的小木屋。
山林重归寂静，象是在冷冷冬日里偷懒儿睡着了一样直到天昏地暗也没有半点动静。
随着夜幕的降临，鹅毛雪又悄悄地在山间飘了起来……
洛京城的天空蒙着淡灰的阴云，而突袭而至的寒风更应是送来不久将雪的讯息。
林菀娘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眼前收拾停当整装侍发的萧承煦。
少年已换下了金冠蟒袍，只着一身单薄的青色道袍，臂上松搭着一件看样子根本就没打算立即上身的旧披风，白皙俊美的脸庞更如处子般多出了几分弱不胜风的楚楚之感。
“殿下一定要赶去昌义吗？”
“我若不去那丫头的脸可就毁了！”，萧承煦嘴里一边应着，一边抬步欲行。
菀娘却是不信，她眸中精光一闪，伸手一把扯住了少年的衣袖低声质疑道：“殿下难道事先没想过误期的可能就随意给她用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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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菀娘前几日提出要收养霜儿的好心也全然是假的了。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安危。”
“殿下！菀娘只知如果你乘雪轻骑赶往昌义，路上有个万一，菀娘与霜儿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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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娘说出口的顾虑与在慈宁宫中听到的消息在脑海里碰到一块儿，原本脸上还挂着浅淡笑纹的少年一下子变了脸，悖然大怒地吼了出声：“林菀娘！我晓得你已经跟太后请辞也得了恩准在明年春祭之后要回了霍城！自然你现在就怕我这祸害在最后两个月出了岔子会害了你对不对！”
最可恶的是林菀娘居然在私下向太后提出请求后，居然还敢向他提出了要将霜儿养在她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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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娘沉默着没有辩解，只松开了手，平静地跪伏在地挡在了前方。
女人乌黑发髻上插着的素银簪悄返着暗光，让看在眼里的萧承煦心中更加地愤怒了。
慈宁宫里陈太后所说的话可能绝大部分都刷着虚伪的金粉，但萧承煦自觉老太后私下里对菀娘的评价是没有出错的。
抛却靖海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身份，林菀娘还是最后一批被遣散的髺铦女军一员。
号称与热血男儿一样为国效忠的髺铦女，实际只是一帮子目无君父，大胆妄为的女子。“铦血挽髻，命即由己”，她们真正能忠实的不过是她们自身，就算对着高高在上的天子所给出的忠心也大打着折扣。
就如现在他的处境堪忧，但是林菀娘心心念念的却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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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做什么？！”，萧承煦本欲出门的脚立即转了方向，胡乱地从架上抽了一件袍子裹在了身上，再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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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煦心底暗吹了声口哨，大声喝退了内监侍卫，而自个儿也悄然地向外挪了步子。
“五姐！”，林轲在只余了两人的屋子里又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涩涩地开口问道，“丹华真的在新阳逝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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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问到的是刚和萧承煦起了些小冲突的菀娘。
所以菀娘的双眼仿若穿透了眼前温醇男子的表相，犀利地又看到了那个当年听到将尚公主消息后只懂得独立风中默默流泪的惨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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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娘轻叹了口气，劝道：“子诚！依我看来，你不必再纠结着丹华的身后事。反倒是尽快追查一下散出那些流言的幕后之人还更妥贴些。”
“五姐！我一定会在公主回京之前查证清楚！”
“你什么意思？查清楚，盖下去，再瞒着萧宁？”，菀娘看着林轲一副被猜中心思的表情，不由气结地质问道：“你与公主成婚十余年，还不了解她的脾气。原本以为的天赐良缘被污为是从小姐妹手中抢下乘龙快婿，以致友人沦落江湖，惨死异乡，你以为萧宁归京会如何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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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娘不敢直言了有些神神叨叨的心思，勉强打着精神笑送了林轲离去，但再转头去寻了萧承煦，心底更觉苦上加苦。
就在她待客的当口，萧承煦已然从东宫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是独自一人。
洛京今冬的第一片雪花蹁跹而下的时候，高耸入云的雁凌峰上已然银装素裹。
在从南方过来第一次见着雪景的林霜儿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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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的老树就不必管了。象这样的小树就得摇摇树枝，让积雪落下来。不然下雪不冷化雪冷，化掉的雪水会把枝条冻坏，到了开春再收拾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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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开心地玩起了新游戏，在轻摇树枝时故意直往前凑，任着枝上残雪再一次地纷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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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今个儿你的药巾得取下来了吧？已到了你说的日子了。”，葛翁打量了下小姑娘，狐疑地伸了两只手指拈住了面具边缘揉揉，又将指尖送到鼻前轻轻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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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要来早来了，昨晚的雪怕是封了山路，我看那小子上不来了。”
葛翁远眺了下远处山路，摇头笑道：“那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就被玉澜真人抱到山上来玩，打小就淘气得紧，但不是个没脑子的。跟你无怨无仇，既要帮你治脸又怎会用了那种略一擅动就烂了肌肤的？多半是说来吓唬你的，若是你觉得脸上汗湿得难受，回去爷爷就帮你配药洗了。”
虽说一辈子大多数辰光都窝在山里种药，但是同是玉澜真人教出来的葛翁实则比不过十四五岁的萧承煦经验来得丰富，自忖处理小姑娘脸上的药泥还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还是……还是等过了今天吧！”，霜儿犹豫了下，又笑着拖住了葛翁的袖子，“爷爷，我总不能失信于人，对不对？”
一大一小的身影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过林子，绕了一大圈，又走回了药园旁的小木屋。
山林重归寂静，象是在冷冷冬日里偷懒儿睡着了一样直到天昏地暗也没有半点动静。
随着夜幕的降临，鹅毛雪又悄悄地在山间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