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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公值50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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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代,经济和科技都不发达,兼之中国人信奉土葬,认为土壤集天地灵气,也有窖藏传统,在地下挖出什么东西并不稀奇。大规模地开发楼盘,更不可能滴水不漏。但挖到死人,毕竟是很忌讳的。

    中国人讲风水,如果挖到古尸,那就平添很多不确定因素。因为古代对墓葬是很讲究的,挖断了古坟坏了风水,会引起置业者很大的顾忌。因此,开发商对其中的关窍是讳莫如深的。

    要是被媒体一曝光一发酵,这烂摊子可就难以收拾。

    心里正在犯嘀咕,手机响了,看看是个座机号码,接起来就听到金老板的声音:“你就是那个新招的监理,叫宋迟的?

    我弱弱地说了声是,随即提醒自己硬气点。刚刚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居然没作用,原以为手里有牌就是来谈判的,但听声音却像是要饭的。

    “就是被女人甩了要跳楼的那个?”

    “是被女人甩了,也是坠楼的那个,但不是被女人甩了跳楼。金总,别整这些没用的,就给个痛快话吧。”

    “你在西南日报有个兄弟?这么跟你说吧,西南日报老板是我把子,你直接找他吧,保证明天的头版头条。”

    “你什么意思啊?金总……”

    “小朋友,我记得你。我好心好意把你从人才市场淘回来,给你口饭吃,你就这样报答我?人可不能想着一步登天那。你这样的愣头青我见得多了,咱们这行有的是钱赚,是人才是蠢材,发大财睡大街,那可都是人选的。左边阳关道右边独木桥,路是自己走的,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是什么意思?有钱人就是有一套,唬人唬得有声有色,活该你女儿得病。

    黑蛮在一旁挺着急的,见我挂了电话,连忙问:“干保保,咋样了?”

    我脸上半点表情也没,心里突然有点空空的,就坐在地上掏出根烟来,慢悠悠地点上。

    我爸常说,我们祖上没积德,子孙后代容易遭报应,这辈子不要想什么飞黄腾达,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了。外面要是混不开,回来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也是一生。

    大学里啥也没学到,好歹还交了个女友。毕业后屁名堂没混出来,女友倒还跟人跑了。哎,真心累。我歪头看了看黑蛮,倒有点羡慕他了,哎,人傻真是好啊,别人对你没期望,也不用跟自己较劲。

    “蛮子,想村里的狗尾巴花没?还有村头的大榕树。”

    黑蛮也坐下来,看着天:“想当然想了,出来都三年了,槐树河里的鲤鱼该长肥了,还有剪刀张家的女儿傻妞,我走的时候刚上小学,现在也不知道长成了没……”

    靠,黑蛮这棒子!不过说起村里的妹子,我还真有些心有戚戚焉。高中之后就很少回老家了,城里的姑娘精得像鬼样,不好糊弄。感觉还是村里的靠谱。

    “干保保,村头马家的妹子快十八了吧,当年人家向你自动献身……”

    “滚!”马家妹子小我整整六岁,这玩笑可别开大了。我从裤兜里掏出三百块,“我教过你怎么买火车票吧,喏,去整两张硬座,明晚的。”这是决心要回家了。

    黑蛮犹豫了两分钟,接过钱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干保保,要不咱先去看看空先生?”

    “恩,这个嘛……你想去看他?”

    黑蛮坚定地点了点头。

    空先生和我家是世交,不去告个别还真说不过去。

    空先生和我年纪相仿,不同的是他没上过学,全是家族里几个有学问的长辈在教。空先生老家在鞍县县城,跟我老家黑牛屯只一河之隔,据说两家在雍正时期曾是世交,这份交情就一直延续到现在。空先生祖上姓靳,都是羽衣,曾经显赫一时,明崇祯年间曾做到过神乐观提点,正六品的官衔,就相当于皇帝祭天时在旁边念经开路的那位。

    到了清朝,康熙皇帝修缮普陀寺,佛教兴盛起来,空先生族里也就退隐下来。我家却发达了,我家在康乾盛世是世袭的宫廷匠人。到了道光时期,我一位先祖做了造办处的锁匠,兼有职司。

    这位先人思维很活络,当时内务府都是旗人的势力,贪腐横行,但他却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旗人里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经常发生,我这个先人也被迫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缺德事。

    后来衣锦还乡。靳家法师送了他八字考语:伤天害理,祸及子孙。

    因此,自我祖父以后家里再没做过老本行。顺便说一句,我家不仅制锁,而且开锁。

    这两家在以前都算是世家,家底厚地方上也尊敬。不过到了现代嘛经济开放,就不提了。按照老头子的说法,叫做韬光养晦。能有口饭吃,讨得到老婆,把孩子养大就不错。

    空先生住在月离小区,这里是安置失地农户的倒迁房,到处菜叶油污。东面是大梁山,就算是大晴天也照不到太阳,阴森森的。说是倒迁房,但这里住的都是外地打工户。当地农户暴富后嫌这里采光不好,都拿了补偿款买高新区楼盘了。

    但空先生却说这里是什么“卧龙伏地”,能蓄运道。

    我们一推门发现门是开着的,原来空先生正在做买卖。门缝里瞥见一个工地上烧饭婆打扮的农妇,抱着个小孩,正坐在空先生对面问阴阳。屋里挺局促的,那妇女看见我们来了有点防备,就不肯再说了。

    空先生安慰她说:“但说无妨的,这两位也是局内人。”

    那妇女拢了拢怀里的小孩,说道:“说就说咯。俺家那口子在建安新区的工地当小领班,俺嘛就在家带小孩。俺们运气背啰,租的房子好远的,但他记挂小孩,每周都要回来一次哟。但他每次都是醉的,我好讨厌他吃酒哦,馊酒臭!他一回来我就抱孩子睡沙发。上个周俺过生,他说给我买了个戒指,我说你就吹吧,结婚还是俺倒贴的呢。不过到了周末就没回来,我好心急哦,我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听说是建安新区工地的,那不是我工友吗?心里默默关注。

    “俺后来就去找他领导啰,那个领导好奸,我一看就不相信他。他说我老公出差去了,工钱会定期打到我卡上。”

    农妇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说你就是个白眼狼哦,俺老公自己名字都写不起,合同还是我帮他签字的,他出啥子差哦。我就跟他闹……”说着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空先生鼓励她说下去,她继续说:“我回到家就想报警,但是我有没证据啰,而且我又是外地的,警察局也不熟悉哦,不知道那地方怎么操作的,要是把我扣起来录口供,俺幺儿要吃奶咋个办嘛。后来,那个领导又打电话过来了,这回,他说,他说……”

    空先生问道:“挂了?”

    那农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怀里的小孩也跟着哭,过了一会才继续说:“他说人已经帮俺安葬了,多赔俺五十万,叫我不要到外面去说,还跟我签了合同,要是其他人晓得死人的事,就要俺赔钱……”

    这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个破手绢左擦右擦,看起来挺假。我在旁边听得挺不是滋味,心说怎么我们工地上死了人,作为工友的我居然不知道,那也太没人情味了。空先生也听得挺不耐烦,问:“这待遇不错呀,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那口子托梦给我,说他好冷。我说人家把你葬在大梁山上,现在天天都是日头,咋会呢?他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没有在山上,我现在在河里。我说你有病哟,河阳市又没有河。他就踢了我一脚,他生前很凶的,这一脚就把我踢醒了。我今天眼皮一天都在跳,就打电话给那个领导,但是打不通了,因此就来问问法师……”

    听她摆谈完,老空倒是有点漠不关心了,翘起二郎腿:“我建议你去报警!”

    “那不行的。”那农妇又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你想怎样?”

    “俺嘛……俺想……

    “好吧,我来帮你说。”空先生打断她,放下了二郎腿。“你老公托梦给你,你怕他死得冤枉缠着你,就想找个阴阳帮他看看,是不?”

    那农妇点点头。

    “而你如果报警,那么人家就不给你多余赔偿了,你觉得不划算,是不是?

    那农妇又点点头。

    “嗯,确实也是,人既已死,尘归尘土归土,来去无痕。就为了弄清楚他怎么死的,就少了50万,确实不划算。但是你不弄清楚,又觉得良心不安,睡不着觉,是吧。”

    那农妇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你们这些城里人啊,都是人精了,人家心里咋想你们咋那么清楚呢?”

    空先生吁了口气,“好吧,两千块,这活儿我接了。”

    那农妇立马嗓音提高了数倍:“两百!多了还不如回家吃安眠药了。”

    靠,我心说这都什么夫妻啊,娃都生了,这感情就值200块?空先生也呆了呆,跟那妇女讲了半天价死活不依,只得说:“那行,今夜子时,你带上他的照片和生辰八字,来我这里。过期不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农妇说:“哎呀,要什么名字,你查户口呀!有我老公的名字还不够么?”抱着孩子飞快地走了。

    我没好气道:“这什么世道啊,你别给她看了,你也不差那两百块钱。”

    空先生说:“这事有蹊跷,你不懂的。你来得正好,晚上好跟我搭个帮手。”

    今天正好空先生斋戒,我和黑蛮到外面去吃宵夜,磨到十一点多回来,那妇女已经到了。空先生说:“今晚看来有魔障,阿迟,这次要多依仗你了。”说着递给我一张照片。我拿到手上,照片上是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满脸横肉,看来就是死去的那口子了。我看见老空胸口上挂着只小金佛,说:“咦,怎么把那玩意儿戴出来了?”

    空先生可不是一般人。

    据长辈说,老空出生的那一年,他母亲院子里种的葫芦居然开出了莲花。请满月酒的时候,有个和尚自称是从天台来的,靳家人看他是出家人,便端出米饭给他化缘。老和尚却不要米饭,说要度的人不是你,然后径直走到小寿星面前,说:“物归原主。”给他挂了这个金佛。并留下一部佛经。靳家老人宝贝这个孙子,从小都给他挂着,成年之后才取下来。空先生小时候识字不多,那佛经艰涩奥晦,他却能从小诵读,明白义理。靳家人都认为他是带着因缘来的,所以并不阻他学佛。

    当然这些我也是听来的,也无法证实了。

    空先生说道:“我刚刚起乩召唤他的魂魄,没想这位苦主煞气缠身,三魂中有两魂都给缠住了。”

    我吃了一惊,说:“什么?居然起乩了,就为了这点破事?”

    我这么吃惊是有原因的。

    严格说来,扶乩并不是道家的神通,中国古代虽有步虚祖师飞鸾训文,预言中国百年大事,但那并不算得上扶乩。扶乩最早兴起于南洋一带,那时的原始部族渴望与神灵联络,就有了巫师这样的角色,后来则演化为泰国、锡兰等地的“乩童”。乩童充当着人与神鬼之间的媒介,号称可以沟通第四空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乩童的,一般来说,天生根骨通灵的人才有可能乩童,起乩后,被附身的乩童精神状态恍惚,自主意识会变得很薄弱,此时如果进来一个医生,必定会诊断为精神分裂。同时,起乩对人体本身也有很大害处,一个月内都无法再次起乩。

    起乩实际上是空先生自己成年后偷学的。靳家严令族人修习这些外道法门,认为是“外魔入侵”。

    其实现在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人们的传统观念都淡了,靳家曾经的很多金科玉律也都荒废了,子孙们各自在外谋生,能混个饭饱就不错。到了目前这一代,主事的族长也不热心,空先生也在临近这个城市里开个堂口混日子,也没什么名气。

    空先生拿出一面十番锣,凹面朝上平放在檀木椅上,伸指在锣边沿敲出一声梵音,唱了一句道号。又在旁边祖师爷案前拜了三拜,取下祖师象前的香灰洒在十番锣上,抚平。然后说:“这次有点棘手,等下死者的命魂会附在我身上,但只剩一魂我无法控制,不过你照着香灰上的轨迹就可以找到目的地了。记住,在这个过程中,我是不受控制的。”

    我一听这么麻烦,心里有点急了。心想这老空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莫非流年不利经营惨淡,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就指着这200块钱度日那。我走过去小声说:“要不要这么拼呀,做一场法事走个过场就完事收钱……”

    空先生摆手止住我往下说,跟我讲了大概的流程,然后说:“这事你不懂,记住,下了车就立刻蒙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时也经常看靳家法师作法,但对于这起乩倒是第一次见。道家做科仪会有一定的排场,但起乩只能算偏门的法事,此时一切从简。法坛上摆着香,灯,铃,符四大件,坛下摆了一碗糯米一碗水,空先生把油灯点亮了,念完咒语后开始摇起招魂铃。这铃不同于普通的三清铃,铃身染着三色线寓意为迷津,起手摇铃就是指点迷津的意思。过了一会又撒了一把米在地上,奇怪的是屋里并没有气流通过,但这些米却在地上自行翻滚,好像空气中有无数隐形的小旋风似的。糯米有规律地聚合又散开,慢慢形成了一条白带,大概就一尺宽的样子,我心想这就是黄泉路了吧。

    老空的业务能力我是毫不怀疑的,但老感觉他欠点火候,没有那种乡下老把式的范儿。而且他的长相是挺现代的,因此耍这两下有点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忽然空先生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脸上挤出来似的,喉咙里也发出咕咕的响声,让人感觉极端的不适。旁边的农妇也吓了一跳,看马戏似的笑道:“哦哟,看着耍得……整这么大动静呀!”空先生突然大叫一声,端起整碗米就撒到空中。我看得有点尴尬,忙举头望天上看,感觉这米撒得天女散花一般乱七八糟,也没什么寓意。再看空先生,却把我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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